济南府,利津县。
利津,名如其地。自古以来就是齐地渡黄河的要道。黄河自昆仑奔腾而下,出青海,过甘肃,银川,从内蒙转几字弯,割陕西,山西,经河南而入山东,纵横万里。利津是黄河下游山东行省为数不多的渡河地,这里水势平缓,且常年有大型渡船,便是车马也可轻松渡过。话说五日前陆三娘一行出青州,一路急行,除了晚上略作休息外,白天都是抓紧赶路,基本都是人困马乏的状态,车队里的几匹驽马都累得有些脱形。再加上刚刚从渡船上下来,又受了些惊吓,不时“咴咴”的叫,车队顿时有些乱。
陆三娘看着这情形,心下不喜,抬头看了看天,吩咐贴身侍女道:“十三娘,吩咐下去,让大家坚持一下,马上就到利津县城了,加快些速度,我们下午就可以在利津县好生休整下。”
“是,三娘。”被称作十三娘的女人面露喜色。这几天都是日夜兼程,风餐露宿,可把这一圈娇滴滴的娘子们折腾的不轻。
利津县城眼看在望,车队尾部的护卫却有人示警,说后边有若干骑正在高速接近,似是直奔自己一行人。陆三娘顿时拨转马头,果然看见后方远处隐约可见尘土飞扬。不多时,就见有五匹骏马朝着自己这方飞奔而来。
这些马匹个个都是难得一见的高头大马,四蹄狂奔下,飘洒的鬃毛更显威武雄壮。更为难得是,这五匹马都是一水的青骢色。五匹马呈一个锥形,一匹马居中冲前,另外四匹分两排跟在左右,远远看去,竟像是一片青色的云彩飘过。虽然只有一掌之数,却跑出了千军万马的气势。任谁看了都要赞一句“好马!”
陆三娘车队里的不过是些驽马,而且因陆家多为女眷,出行行礼总是多些,因此还混杂着不少骡子。这些骡子平时都是用来拉车拖货的憨货,哪里见过如此雄壮的近类,当下就有些不受控制。车队里顿时又是马鸣人叫,颇有些人仰马翻的景象,陆三娘脸色顿时难看起来。
好在,这一队人看似并无敌意,在约摸两箭之地的时候明显开始减速,不一会儿便听到传来一声洪亮的喊叫:“前边可是姑苏陆家的车队?”
陆家众人这才看清楚了骑行到眼前的五人。不看到还好,看了谁都会大叹一声“可惜”。无他,骏马雄壮统一,难得一见,而骑马的人却是奇葩,让人无语。高矮胖瘦,黑白丑俊,什么模样的都有。一马当先之人顶着一个大大的脑袋,奇丑无比,刚才那声喊叫就出自此人口中。旁边两骑是两条黑大汉,纵然骑在马上,也能看出其身材之魁梧。稍后的两骑一个是唇红齿白的矮个子少年郎,另外一个则是胖的像个球一样喘着粗气的小子。这五人不是别人,正是青山书院的孙成毅,杨家兄弟,徐定军和王轮。
陆三娘虽然不确定这一行人是何许人,但是五人身上一身十分眼熟的青衫却让她有了些不好的回忆和警惕。果然,领头的大脑袋文绉绉地拱了个手,客气地问道,“在下青山书院孙成毅,见过诸位,敢问对面可是姑苏陆家?主事的可是陆家三娘?”
陆三娘听得此言,不由暗叹一口气,打马走出,恨恨地道:“汝等青山小儿,阴魂不散。不好好在青州待着,跑到这里做甚?青天白日,可是欲行那响马之事?”
孙成毅闻言愕然,接着醒悟,呵呵一笑,拱手道:“见过三娘,夫人果然女中豪杰,巾帼英雄。只是是否对我等有些误会,为何如此不待见?”
“哼,我姑苏陆家是何等身份,岂容你等小儿奚落。你家那流氓头子呢?”
“陆夫人慎言!”孙成毅听到这话顿时脸色一变,而其他三个人更是直接,脸色沉下来的时候,右手下意识地摸到了背后背负的长剑上。只有那个胖子还在呼呼地喘着粗气,虽然狼狈,却也凶狠地盯着陆三娘。
“哼,果然是强盗本色。怎么,还想动手?”陆三娘轻蔑地冷哼一声,一声清叱,陆家也上来十几个负剑男女。
“一群土鸡瓦狗,还不够老子一个冲锋的!”黑大个杨狗子人如其名,嘴巴一撇,不客气地回敬了一句。旁边他弟弟杨二狗,更高更壮的那个黑炭头直接“呸”了一口。要不是孙成毅扬了扬手制止,还不知道要说出什么话来。
“陆夫人慎言,”孙成毅重复了一句,“如果我等有失礼的地方,孙某代诸位弟弟向您赔不是。但我家东主不是可以任意诽谤讥讽的,任何人都不行。”说到最后一句,他特意很认真地加强了语气。
陆三娘心里暗赞一声。这青山书院的几个小儿虽然年轻,却个个精气十足,而且看起来对田无期那个小贼极为维护,甚至可以说是死心塌地。她不愿和这些小孩子过多纠缠,冷哼一声,岔开这个话题,道:“你等为何喊住我姑苏陆家的车队?青天白日,朗朗乾坤,意欲何为?”
“哪里,哪里,不敢欺瞒陆夫人,在青山之时听闻三娘要去往大都,正巧我等也奉命下山,去往大都。我等年少无知,没有出过远门,正愁不知如何是好,碰到陆夫人您这一行,正如久旱逢甘霖。有您这老江湖在,我们也算是心安一些,如果陆夫人方便,我们五人五剑,也能为陆家的车队出一些蛮力,我等不求任何回报,只求跟着能到大都就好。”
“哼,少跟老娘来这一套。这么巧?你们也出远门,而且要去大都,还不认路?”陆三娘翻了个白眼,恨恨地说道,“说吧,田无期那小子在哪里,又要耍什么心眼,玩什么诡计?”
“三娘何必为难几个小孩子?”一声懒洋洋的声音传来,伴随着咯嗒,咯嗒的清脆蹄声,一张英俊漂亮的脸蛋慢慢出现在了陆三娘面前。
“噗嗤”几声,却是陆三娘身后的几个年轻女子忍不住地捂嘴轻笑。笑完之后也知道这时候笑有些不是场合,赶忙捂着嘴,只是小脸有些憋得通红。眼前的少年长得的确是没话说,唇红齿白,脸上还嵌着两个酒窝,那双漂亮的丹凤眼配上一身的书生青衫,对年轻女孩子自然是杀伤力十足。只是如此英俊潇洒的男子却骑着一匹瘦小的毛驴。这毛驴看起来身量尚未长成,大眼睛忽闪忽闪,头长耳大,小小的身子上灰褐色的皮毛长长短短,有些难看。被四周的几匹高头大马一衬托,更显得灰头土脸,瘦瘦小小。
田无期这个出场让陆三娘觉得有些好笑。这位青山书院的年轻院主还真是放荡不羁,不按常理出牌。别的公子哥出门,都是恨不能香车宝马,红袖添香。这位倒好,不但带着几个半大小子,自己还骑了一头歪歪扭扭的小灰驴。既没有豪门大户的气派,也没有江湖豪侠的快意,真是搞不明白。
“哎呀,这不是青山书院的田仙长嘛?您不在您那青山种您的桃树,当您的桃花仙,跟着我们女人家家做什么?”陆三娘挽了一丝耳边的秀发,用她那修长的媚眼白了田无期一下,丰满的身子跟着抖了几下,就是田无期的修为也忍不住多看了几眼。
“呵呵,哪里哪里。只是这桃花仙子如今不在青山,我还守着青山做甚?”田无期俊眉一挑,呵呵答道。
“你这小贼,着实可恶!”这话说的有些孟浪,陆三娘一听恨得牙痒痒,想着自己的表外甥女被此人搂搂抱抱,却支支吾吾不肯说当夜的事情,更是气不打一处来。更为可恶的是,此人如此大胆,居然恬不知耻,死皮赖脸的跟了上来,不以为耻反以为荣,真是岂有此理!
“呵呵,三娘勿怪,开个玩笑而已。我和这五个孩子,都是下里巴人,没出过远门,也没啥见识。这不,书院奉承的是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就想北上大都长长见识。”
“好个读万卷书不如行千里路,田院主果然是出口成章。只是如此大才,却用在女人家家身上,不觉得有些大材小用,明珠暗投嘛?”
“看三娘说的,有这么严重嘛?我这人疲懒惯了,想不了那么多。不过我虽然是懒了些,这些孩子可真不错,各个文武双全,骑射俱佳,要没有他们护着,我还真不敢轻易下山。”
“哼,还有你田院主不敢去的地方?我不管你们是不是真的北上大都,都少跟我来这一套!我们陆家虽然剑是少了几把,却不劳田院主费心。陆家可不是普通的蟊贼就能惦记的。真有不开眼的,老娘就请他们吃透心凉。”
“呵呵,三娘,相逢即是有缘,就算您看不上我青山的这五把剑,可否看在相识一场的份上,带我们一程,我们委实不认路啊。”
陆三娘哪里想再和田无期打交道,恨恨地说道:“大路朝天,各走一边。我们陆家俱是女眷,不方便与外人同行。田院主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