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是明日,其实当夜王大轮就带人把这千金送了过来。一点也不含糊,一千两黄金装了满满一箱,金条映出的朦朦月光似乎比日间的阳光都要刺眼。田无期展现出来的满脸淡定换来了王大轮的又一轮恭维赞美--似乎无论在哪个世界,送礼的总是还要送上马屁;收礼的沉默肯收就是皆大欢喜。
田无期其实没怎么见过大钱。两世为人,都是草根出身,没什么机会去享受奢华糜烂的生活。这辈子更是从记事起,不是面对着冷冷清清的大雪山,就是四处游荡,漂泊而居。接触的人也大多数是不食人间烟火的奇葩。别人梦寐以求的修行对他来说也只是新鲜了一阵子。他很无聊,或者说是寂寞。在十几岁的年纪就明白了人生寂寞如雪,某种程度上来说也是一种痛苦。田无期最终选择下山入世,重温人间烟火其实也就是顺其自然的事情了。
“小田先生,王轮就拜托了。”大胖子王大轮带着小胖子王轮一同施礼。尤其是小胖子王轮一如既往的铁憨憨,似乎有些摸不着头脑,看着有些莫名的喜感。田无期有些了然,看来王大轮应是没有跟他的宝贝儿子提过这些家里的龌龊事。作为一个父亲,他是称职的。男人嘛,就是该默默地把事情扛起来,想办法消化掉。
“王首富且宽心。”田无期回了王大轮一礼,对他说道,“我代书院的学生感谢王首富。再穷不能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我心甚喜,我心甚安呀。”
“再穷不能穷教育,再苦不能苦孩子。”王大轮仔细琢磨了这两句话,看着田无期的眼神从震惊变成了敬畏。“难怪先生您不肯自认仙师,这哪里是什么普通的仙师,这是圣人啊!”王大轮拉着王轮,扑通一下就跪了下去,恭恭敬敬行了一个大礼。“早就听犬子说过,先生悲天悯人,圣人心肠,平日里对乡邻中的鳏寡孤独多有救济,灾荒年里又收留了不少穷苦孩子。今日方知先生品性如此高洁,在下佩服万分。以后先生和书院但有吩咐,大轮和犬子责无旁贷,定当效犬马之劳。”
不知不觉见,“小田”两个字被王大轮自动去掉,可见他被这两句话震的有多厉害,要说对田无期之前只是因私心求救而感激,现在则是真心实意的佩服。
“呵呵,王首富快请起。要是喜欢这两句话,就留个墨宝,我青山书院本就是教书育人,有教无类。不求这些孩子能多发达上进,不过是给他们一个能安放书桌的地方让他们能吃饱肚子,读点书,懂些道理。”
“吃饱肚子,读点书,懂些道理。这看似简单的三件事实现起来却是困难重重啊。即使是先皇在位的那几年,别的先不说,吃不饱肚子的人也有不少。而今这几年更是,哎,一言难尽呀。”王大轮也跟着感慨了起来,毕竟是见过世面的大商人,觉悟还是有的。说着,王大轮又转言道:“至于留字,在下岂敢呀。先生学究天人,自当是大家,倒是在下贪心,想求一副先生的墨宝挂在家中中堂,不知可否?”
田无期英俊淡漠的脸上难得的出现了一抹尴尬。虽说他的确有出口成章的本事,可这本事也不过是某个世界义务教育摧残后的积累。但凡能上些台面的本领,比如琴棋书画,田无期不是一窍不通,就是磕磕绊绊。毕竟他向来懒得学这些在他看来只是为了装点门面的虚把式。他的那一笔字曾经让一向疼他的师兄都难得发了火。
看田无期半天不吭声,王大轮心想莫非先生惜笔如金,不肯外传?这倒是可惜了。刚想再说两句,却觉得有人在拉他的衣袖。低头一看,原来是他儿子在偷偷拉他。
“爹,先生啥都好,就是这笔字实在是……”小胖子先是偷偷看了一眼自己的先生,然后压低了声音,用小的不能再小的声音轻轻说道。
“实在是啥?”声音太小,王大轮一时听不清楚,更没往那方面想。
倒是王轮脸憋了个通红,实在是不好意思再说,吭哧吭哧的开始左顾右盼。
田无期摸了摸自己下巴,嘿然一笑。对王大轮道:“王首富,我的手习惯拿剑而不是提笔,写字就还是算了吧。”
王大轮何等人精,看儿子的表情和田无期的神态,知道马屁拍到了马脚上,赶忙道:“先贤尝道: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先生既然惜笔,那我就请人把先生的这两句雕刻出来,潍县杨家埠多有能工巧匠,最善此道,您看可好?”
“呵呵,好说,好说。”
过了几日,田无期接到王大轮的夜宴邀请。同时,王大轮也派了一辆双马并辔的马车来到青山脚下。田无期头上简单扎了个发髻,身上一袭青衫,简简单单地坐进了那辆奢华的马车。
进入西城王宅的时候,已经是掌灯时分。
王家的大门还是比较低调,没有什么麒麟狮子之类的瑞兽镇宅,只是普通的朱红大门。进了前庭,转过门廊,倒是别有一番洞天。谈不上有多豪奢,只是地方够宽敞,也种了些花花草草,间或也有些亭楼阁台。
田无期缓步进了中堂,刚进门口,就瞧见主位上做着一个年轻的青年。田无期不由眉头一挑,心道,琅琊王家果然是嚣张。随便来一个年轻弟子,都敢坐主家的座位。再看王大轮,一脸阴沉的陪坐在旁边,脸上勉强挂着笑脸。
“站住!来者何人?”主座年轻人旁边站着一个中年汉子,看见田无期进来,顿时大喝一声。
田无期仿佛没听见一般,轻飘飘走了几步,踱步进了大堂正中,朝着王大轮点头致意。王大轮已然起身,向田无期行了一礼。
“王大轮,你这是什么意思?怎么什么人都能进你这个家门呀?”中年人见田无期没理他,不由心头火起,又想着本以为靠着琅琊王家本家的名头,王大轮这厮肯定会立马就范。不料几天以来王大轮油滑的很,看着客气却不肯吭声,总是绕来绕去,他早就火大了,这下借着机会发了出来。
“十三哥息怒,”王大轮道,“这是犬子的授业恩师,青山书院的田先生。”
“哼,”被叫做十三哥的中年人与王大轮同辈,行十三。“如此年轻竟也是位先生,你们青州一地到底是无人。”中年人看了田无期两眼,轻蔑的一笑。转头对王大轮道:“今日要与你谈的家事总该有个结果了,找个外人来做什么。”
“十三哥此言差矣。犬子王轮虽然顽劣,但是在田先生调教下也是学有所成。我不知本家为何想着要来我青州王家送人,自然请犬子的先生来做个见证,讲讲道理。”
“大胆!”中年人勃然大怒,“王大轮你一个区区分家旁支,竟然敢质疑本家的决定!王晋贤侄年少有为,到你青州王家已是屈就,你居然还在推三阻四。”
“十九叔,”年轻人淡淡地喝了一口桌上的茶水,头都不抬道,“非是王晋想到这青州来,只是家族有命,你我总是一门同源,还是不要闹的太难看了。”
“叮!”年轻人王晋下手的椅子里还坐着一个中年道士,他直接冷哼一声,把手中的道剑往上提了一下。
“你们欺人太甚!”王大轮眼珠子都红了。想到这几天自己殷勤接待,却被像下人一样呼来喝去。再想到有可能发生的人去财空,更是怒上心头。“我青州王家在此百年,从没见你琅琊王家来过人。我们缺人少牛,开荒种地的时候你们人在哪里?我们风餐露宿,行商天下的时候你们人在哪里?我们缺医少药,四处求人的时候你们在哪里?现在看我们日子好过了,过来摘桃子是不,我也告诉你们,只要我王大轮还有一口气,你们就休想!”
“好胆!”中年人怒道,“王大轮你别给脸不要脸,真要闹起来,怕你人财两空!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中年道士也冷哼一声,站了起来。他还没有看向王大轮,而是盯向了田无期。接着,一股轻蔑之情溢于言表,道:“还以为你是有了什么底气,找了什么高人。结果弄了一个啥都不是的孩子过来,害人害己,何苦来哉?”
田无期自然是听王大轮说过事情的来龙去脉,却不想这一行人如此横行嚣张。眉头一挑,淡淡说道:
“还以为你们多多少少会演点戏,好歹用骗的。没想到你们如此没品,直接来抢的,啧啧,这是得有多不要脸!”
“放肆!”十三哥一声爆喝,拍了一下桌子。年轻人王晋也脸色阴沉的站了起来,把手边的剑鞘转了一圈,厌恶地看着田无期。至于中年道士,大概是看田无期没有什么元气波动,倒是没有出剑,只是依然保持这冷笑。
“啧啧啧,一点新意都没有啊。还以为你们琅琊王家能玩的高端点,哎,实在太LOW了。”田无期耸了耸肩,“真没意思。”
“小子,不会说话就闭上嘴!知不知道祸从口出?”中年人一脸阴郁的看着田无期。转头看向王大轮:“王大轮,你别执迷不悟,否则,哼哼……”
“叮,”一声利剑出鞘的声音,接着就看到一抹寒光闪过,王晋到底年轻,心高气傲,听不得田无期的激。再看着田无期那张英俊的笑脸,更是怒从心中来,恶向胆边生,直接把长剑拔了出来,自是不言而喻。
“跟一个不能修行的废物啰嗦什么,”中年道士说道:“师弟且慢动手,让他自己走开就好了,不要污了咱们崂山的道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