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谷,战地医院。
这是黎汉明仿照后世设置的战时救护所,大战时设置在了清军前进前方的山谷,这也是黎汉明重兵把守这个方向的原因。
清军逃离后,为了方便救治,黎汉明便让他们搬移到了先前的战场上。
黎汉明到来时,各种各样的惨叫声、哭泣声萦绕耳畔,让他还是有点悲伤情绪,毕竟,前几天还都是活生生的人,今日却这般模样。
战争带来的,不光是战场上血肉横飞的残酷,更有战后撕心裂肺的惨叫以及亲朋好友的悲伤。
战争虽然残酷,但是当下又不能不进行战争。
不战而屈人之兵,按战略意义上来说,它为上上之策,它的战略目标已达到,为什么还要进行战争?而战争它是双方力量在势均力敌的情况下,才会发生。用战争使敌方屈服,才能达到对方的战略目的。
二十岁以前的黎汉明对这个说法根本就不理解,不战怎么能屈人之兵?随着几次残酷的大战下来,他才有所明悟了。
不战而屈人之兵是战争思想的升华,是高智商才能理解的、应用的,是一种纯智力手段。不战而屈人之兵,代价小,回报率大,愚人还看不出来,而且达到目的后还不能招来报复,杀人于无形,无智名,无勇功。
杀人千万只是匹夫所为,运筹帷幄,杀人不见血,才是智者要达到的终极功夫。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最高明的手段是阳谋,对手知道你的目标,但是要破解你的手段,自身先受损失。
孙子兵法中强调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与出谋攻之,这个阶段还没开始作战,处于战争前期。打仗是一个消耗人与物质的事情,对于统帅来说,肯定要考虑最低代价获取胜利,因此不战而屈人之兵肯定是首选。
不战而屈人之兵,指的是不需要到打仗这一步,我方通过强大的战争机器就可以威慑敌方,投降或者回到谈判桌前来进行谈判,主动权掌握在我方手中。
这一点西方后世的战争论就没有可比性,《战争论》说难听点,是太多人抬高了其地位,拿它与《孙子兵法》相提并论。
《战争论》指的是战争已经发生了,要想取得战争的胜利,必须通过主力会战来取得最终的决胜。这个时候耍嘴皮子已经没有用了,必须通过武力来进行解决。
“不战而屈人之兵”属于战略范畴,“主力会战”更倾向于战术范畴。
其实从大的概念上来说,取得“主力会战”的胜利,也可以很好地为“不战而屈人之兵”服务。因为往往战争不是一两场战争就能结束的,如果取得主力会战的胜利,那么就可以在双方实力对比中取得压倒优势,进而在后续达到“不战而屈人之兵”的目的。
正当黎汉明身临其境的神游天外时,王清任看着他站在那里发呆,不由得上前关心的问道:“明王,您没事吧?”
黎汉明回过神来,勉强笑着摇了摇头,问道:“怎么样?”
“得亏有青木堂医手的加入,不然此次大战可能会牺牲更多的人。”提到这个,王清任顿时有些感慨的回道。
确实,黎汉明也没想到汉留青木堂会有那么多的医手,原本他以为几十个就顶天了,没想到大大小小各种各样加起来竟然有一百多个,虽然其中医术大多都一般,但在当下无异于雪中送炭。
因为战场上的救治,重伤有王清任等人负责救治,而轻伤的话只要有医疗基础,可以说是有手就行。
说着,王清任有一些自责的说了一句:“不过可惜的是因为技术原因,好些人都没能救回来。”
“慢慢来吧,医术也是靠积累的。”黎汉明闻言连忙安慰道:“想比以前,现在我们已经是一大进步了,不是吗?”
战地医院的设置,确实是减少了不少伤亡,相比以前,王清任也知道前进了一大步。
安慰了王清任一句后黎汉明便问道:“完事了?”
王清任闻言有些沉重的回道:“按照您给的方法,伤势太重没法救治的我们只能选择给他们灌了一碗麻沸散减轻痛苦后暂时放弃,先抢救那些还能救治的伤员,如今除了一些轻伤员外,以基本完成了救治。”
黎汉明点了点头,这样的做法虽然残忍了些,但为了能让更多的人活命,这也是不得已的做法了。
正在这时,前线的士兵忽然抬着一个担架急匆匆的跑进来喊道:“王大夫,快快快,这里有个敌军大将需要救治。”
听到敌军大将,黎汉明知道是杨遇春被送来了,连忙对王清任说道:“先生还请全力救治,此人将来对我有用。”
“是,明王请放心。”王清任连忙应了一声后便跑过去带着他们进了不远处的手术室。
黎汉明见状顿时松了一口气,倒不是他圣母,而是他需要借用杨遇春来挑动满汉之争,当今天下,杨遇春可以说是满清阵营里少数几个有能力的汉将了。
挑动满汉之争的事不光左春来想到了,黎汉明其实早已想好了,只是一直没有合适的人选而已,直到听到杨遇春率军攻来的消息,他才终于做下了决定。
杨遇春被送来,意味着战争总算是结束了,这让黎汉明顿时轻松了不少,不过想到重庆的左春来,他便对刘阿蛮说道:“把这里的战报给左春来送一份过去。”
主力会战的胜利,可以让左春来的不战而屈人之兵之计多一分筹码。
“是!”刘阿蛮应了一声后便转身下去安排了。
再次环视了一圈后,黎汉明便带着李大虎等人上到了前线。
见到黎汉明到来,陶也顿时喜形于色的汇报道:“报告大帅,除少部分逃走外,来犯之敌以全部歼灭。”
那少部分逃走的也是陶也故意为之,毕竟大战的结果总得有人传出去不是,相对于让军情局传出去,让他们自己人传出去更有震撼力。
“好!”黎汉明也是很高兴,如今这五万大军歼灭,在贵州除了贵阳的的额勒登保和南笼义军外,可以说再也没有后顾之忧了。
整个乌江一线的防务也会变得轻松许多,接下来便可放心大胆的前去攻打贵阳了。
想到这儿,黎汉明便立即安排道:“此时各地防守必然空虚,让焦木立即率军南下夺取瓮安和平越州城。”
其他地方可以暂时不取,但为了切断贵阳与外界的联系,平越州必须拿下。
“明王放心,早在战役刚结束,焦木便已经率军南下了。”陶也也知道这点,所以早在决战之前就已经安排好了。
“如此甚好!”黎汉明闻言点了点头,随即又问道:“对于攻打贵阳你有什么想法?”
“末将以为智取方为上策。”陶也闻言想了想回道。
黎汉明闻言心中一动,问道:“有何计策?”
陶也笑了笑回道:“回大帅,清军台拱营守备杨芳欲投靠,末将以为,此人可用,但需得纳上一份投名状。”
对于清朝贵州封侯第一人,黎汉明对杨芳有些印象,后世能做到封侯者,能力必然不小。
而如今杨芳才刚刚起步,倒是可以接纳,还是那句话,能团结更多的人,黎汉明也不会拒绝。
不过黎汉明也不会盲目的接纳:“此人可靠吗?”
“在接到清军来袭的消息后,末将便派人过去打探了,据报,他们是因为给八旗子弟让路而被排挤出来的,加上和琳和德楞泰对汉人将领的不信任,所以属下以为他们应该还是可靠的,不过为了以防万一,还是让他们纳上一份投名状的好,而眼下正是机会。”
陶也当然不会听信一家之言,好在当初为了打探军情,他特意派人去镇江等地了解了一番,而如今为了要证明对方的可靠,纳一份投名状是最捷径的方法。
“你准备如何做?”黎汉明闻言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陶也的说法。
八旗生计问题前世黎汉明也有所了解,满清王朝建立以后,为了确保政权的稳固,清统治者就让曾经浴血奋战的大多数八旗兵,分别驻防在全国的各大城市。
可是,几乎随着满清政权的确立,八旗军队就开始腐化堕落,战斗力随之下降。
承平日久,八旗的人口不断衍生。但是,兵员数量有定数,军饷也有定额,为此有些旗人当不了兵,随之成为了闲散的八旗军的候补人员。
为了确保八旗兵的来源,清政府规定,不能入伍的旗人也都要服从八旗军队的管理。于是,这些旗人就既不能随便离开规定的居住地,也不能去自主谋生。这样一来,数十万的旗人就闲置在北京。
他们不务农桑,不事商贸,整天东游西逛,出茶馆入戏园、进赌场逛妓院,斗蟋蟀耍鹌鹑,悠哉乐哉,吃喝玩乐。一切经济来源都靠朝廷供给,完全寄生存活。
如此一来,他们就逐渐习惯于养尊处优,不劳而获,奢靡享乐。随着挥霍享用的增多,政府给的费用越来越不够开支,只得靠借债典当或预支饷粮度日,时日一长,他们就负债累累了。
于是,自满清王朝建立伊始,就出现了“八旗生计”问题。
到了乾、嘉时期,旗人数量猛增,约为清朝初年的七、八倍,而清政府提供给他们的土地、房产未增加,用于他们的经费又是一定的,结果导致一分产业需要养活多人,随之“八旗生计”问题愈加严重了。
白莲教起义时,八旗将领也曾请缨赴战,但却是为了抢劫发财,“其在京谙达、侍卫、章京无不营求赴军,其归自军中者,无不营置田产,顿成殷富”。
而作战时往往是“各路官军临阵辄令乡勇居前,绿营次之,满兵吉林索伦又次之,八旗子弟不但毫无作战能力,贪生怕死,还极端贪图享受,抢夺功劳。
加上如今西南各路汉人起义不断,原本的绿营、乡勇便更加得不到信任了,这样一来,出现了相应的矛盾黎汉明也能理解。
听到黎汉明的问话,陶也顿时一喜,知道黎汉明是同意了他的计划了,连忙从旁边的卫兵手上拿过一张地图展开铺在地上后说道:“大帅请看,末将的计划是,给杨芳一些降兵,然后再派一支红旗军换上清军的衣服乔装打扮后混入其中,让他们由棉花渡渡过清水江直接向贵阳城拜逃便可。”
顿了顿陶也接着说道:“此计虽然有些危险,但如果成功,对于我们攻下贵阳将会减少不少伤亡。”
黎汉明闻言顿时有些无语的看了陶也一眼,他发现这些将领最近好像都忽然聪明了起来,竟然纷纷开始懂得用起了计谋了。
不过对于黎汉明来说这是好事,总比只知道莽冲莽大的将领要好。“既然你把该说的都说了,我还能说什么,不过行军打仗不可大意,你自己看着办吧。”
陶也闻言顿时一喜,连忙收起地图敬了一个军礼后应道:“是,大帅放心,末将会小心的。”
黎汉明见状点了点头,说道:“我会让大定府一线的兵马配合你行动,后勤补给也会从乌江关给你运过去,去吧!”
“是!”陶也再次敬了一个礼后便转身下去安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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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庆府,知府衙门。
从巴县回来后,赵秉渊一连几天都脸色阴晴不定、一言不发的坐在那里,心中似有无尽怒火却无处发泄。
他承认,对方这一招是真正的拿捏住他了,他是真没想到乱匪竟然会用如此无耻的计谋。
赵秉渊知道,如果消息传出去,不用朝廷处置,此时在四川各地剿匪的大将就不会轻易饶过自己。
满清朝廷从立国之初一直对汉人采取的就是防备防备措施,赵秉渊知道,只要事情传出去,朝廷是不管你真假的,特别是在当下这个局势之下。
如果匪军出动,以当下的局势,重庆府必然守不住,自己要么降要么战死,至于逃跑,赵秉渊还从没有想过。
“大人,左春来的事情已查明了。”正在这时,师爷孔汝作进来拱了拱手禀告道。
赵秉渊闻言深吸了一口气后点了点头,道:“说来听听。”
所谓知己知彼方能百战百胜,在当前形势下,赵秉渊虽然别无选择,但他还是得了解了解输给了什么人。
孔汝作闻言叹了一口气后拱手回道:“回大人,据学生打探得知,左春来,长寿石船铺人氏,生于乾隆三十年,他六岁时开始读书,十七岁时因家中大变转而习武,熟读兵书,但后因没钱打点官员,故而没能参加武举,加上家中遭受豪绅欺辱致使其父母双亡,左春来在安葬好双亲后便一怒之下从了贼。”
“哼,又是一个落于贪官污吏的人才啊。”赵秉渊闻言顿时冷哼一声后说道。
孔汝作闻言也是叹了一口气,张了张嘴正准备说些什么的时候,一护卫忽然拿着一封书信小跑着进来禀告道:“启禀大人,衙门外有人递上一封书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