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然知晓战争无情……”
李定国抿着嘴唇,也不打算辩解,抬起头,沉声道:
“我当初不过一乞儿,义父收留了我,给我吃食,衣裳,从那时期,我就明白,我的命是义父给的。”
“所以,大明也罢,百姓也罢,都不及义父重要。”
朱谊汐被这番话说笑了,摇头道:“你是把孝义,凌驾于百姓,国家之上。”
“带他下去吧!”
朱谊汐摆摆手,没有再言语。
他明白,李定国的这番话,其实就是如今大部分人的真实写照。
忠于个人,重于天下。
所以,关宁铁骑,可以肆无忌惮地跟随吴三桂勒死永历,也可以在康熙年间,逆流造反。
曹操更是可以屠杀徐州,以人肉为干将,麾下的兵卒心生恻隐,但也不曾停刀。
而他手底下的军队,此时可以杀伐西贼,也可以随他顺江而下,打南明朝廷。
家国天下,这个顺序就说明了一切。
“殿下,张定国此人过于顽固。”
秦良玉不由得说道:“其虽然重情重义,但却目无君长,丝毫不知忠孝难两全的道理。”
朱谊汐笑了笑,没说话。
李定国也只有等张献忠死了,才会死磕满清,其孝,大于忠啊!
相比于其他人,李定国至少严于律己,麾下的部队,并没有多造什么杀虐。
不过,话又说回来,如果以道德来用人,累死他,也拿不下天下。
比如,投降的惠登相,白旺等,隶属过闯贼,罗汝才,屠城的把戏没少干。
道德洁癖,如今是要不得的。
“不能再任由西贼祸害四川了,得抓紧出发才行。”
朱谊汐目光凝重,对着秦良玉说道,也是对自己说。
多日来,第一次面对屠城,他到底是心有不忍,受到了极大的冲击。
六月二十日,张献忠破重庆,随即率领大军,向着成都府进发,六月底,就抵达成都府的地界。
沿路州县“望风瓦解,烽火数百里不绝,成都大震”。
一时间,各府相援,数以万计,成都城外,到处都是军队。
新上任的四川巡抚龙文光(陈士奇早就被罢免,只是停滞在重庆),大为高兴,不断地安抚布防。
不过,由于是乡兵,军纪较好,不敢太放肆,而蜀王长了教训,寄希望如开封周王一般,开仓放粮后,将士用命,誓死抵抗。
不过,数万兵马,来源太过于杂乱。
张献忠再次准备用间,麾下数部军队,装扮成援军,混入了成都府。
龙文光不察,被其偷入城中。
于是,张献忠围城不过三日,就里应外合,拿下了成都。
明藩蜀王朱至澍、太平王朱至渌自杀,四川巡抚龙文光、巡按御史刘之渤、按察副使张继孟等四川的主要官员因拒不投降,均被处死。
一时间,张献忠威震四川,川北各府,据城以守,但却被其陆续攻破。
而这时,朱谊汐刚到泸州,就突闻噩耗。
这让他喜不自胜,哭的不能自己。
偌大的蜀藩遗产,又得由我继承,真是太为难我了。
不过,更大的噩耗在于,张献忠的兵马,一路上收编,再次突破了二十万。
朱谊汐的笑容,顿时止住。
他要开始认真了。
……
与此同时,李自成在定州,再次败于满清之手。
殿后的谷可成、左光先,其中谷可成被杀,左光先脚步受伤,被背离战场。
之后李自成西走真定,又被流矢所伤,逃到了山西平阳,暂缓了一阵子。
不过,幸运的是,从北京劫掠而归的金银珠宝,虽然追赶着急,但八成还是带回来。
谷可成和左光先的牺牲,还是有价值的。
“娘嘞,建奴狗养的,鼻子跟狗一样,死咬着不放。”
刘宗敏吊着胳膊,愤愤不平道。
高坐的李自成,则咬着牙,说道:“建奴也就罢,吴三桂这厮,出尔反尔,联合建奴打咱们,真是该死。”
“老子杀尽其家,也难解心头之恨。”
一旁的牛金星、宋献策等,沉默以对。
对于闯王在北京的表现,武将们都是极爽,但文官们却极为膈应。
某种意义上来说,这是对于士大夫阶级的践踏,他们感同身受。
“陛下,自一片石后,河南诸府皆叛离,这对于大顺来说,可不是好事。”
宋献策轻声道:“河南乃潼关屏障,不可轻言放弃。”
众将沉默了。
经过一番折腾,一败再败,虽然心气还在,但身负金银,将校们也没了战心,只想尽快的回到西安,享受富贵。
“微臣愿往河南,收复州府。”
这时,李岩突然站出,沉声道。
李自成很有些惊诧,奇道:“李先生,你不过是一文人,河南了不好收复。”
“微臣只须两万人,收复中州。”
“我再考虑一二。”
李自成在他身上看了再看,沉声道。
李岩无奈,只能应下。
待众人走后,牛金星留了下来,拱手惊声道:“陛下,李岩要去河南自立谋反啊!”
李自成一惊:“虽然李制军在北京的多次谏言,我并未听从,但他也不至于谋反吧!”
牛金星闻言,心中一笑。
李自成第一句话不是反驳,由此可见,他心中早就讨厌李岩。
“陛下,正是因为您多次不纳谏,李岩心中不满,在军中常说,要是您多听他的话,何故于被人追着跑?”
“军中流言四起,都说早听李制军的话,北京城早就安稳了。”
牛金星察言观色,一边挑火道:“在京中,我就见他对着崇祯尸体发呆,如今又想回到河南,陛下,那可是他的家乡啊!”
“一旦放任他离去,祸患难料。”
自古文人相轻,牛金星对于李岩,早有不满,为了分担压力,甚至进献宋献策与之抗衡。
如今寻觅机会,他自然不肯放过,不断地造谣生事,拱火。
李自成陷入了沉思。
他想起,李岩劝说善待百官,善待吴三桂的家人等,但他通通没听。
如今越想,他越觉得生气。
这样一来,岂不是证明,他是个昏悖之君?
我怎么可能是昏君呢?
既然解决不了流言,那只能解决放任流言的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