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漫妮一边走一边扶着路边的可以扶的东西,扶手、墙壁,强忍着身体上的疼痛。
等她走进楼道的时候,已经差不多快到极限了,步履蹒跚,一步一挪动,上楼梯的时候差点上不去。
孟东来跟在后面看着前面这个可怜的女人。
在这个城市有多少像她一样,为了梦想,为了跨越阶层在这里拼了命的打拼。
可机会就像是一道“窄门”,把大多数人拒之门外。
多少年轻人在大城市里耗费了青春,被榨干了价值,然后回到小城老家,过着一眼就可以看到终点的生活。
王漫妮其实是有机会留在这里的,她的外在条件比大多数人都优秀,这是她的优势,天生的优势。
可她想要的太多,又有太多的坚持。
所以说,可怜之人必有可“恨”之处。
贪婪,又岂能不付出代价。
“王漫妮。”孟东来开口叫道。
王漫妮刚走上楼梯,再走一段小过道就可以进入她目前租住的小房间,可身后突然传来招呼声,扭头一看,是今天白天那个难缠的客人。
这个人给她的印象太深刻了。
明明没钱,却可以那么有“骨气”,不知道他的底气是从哪来的。
今天他走后,同事们还讨论过,说这个人以前家里肯定很有钱,现在家道中落了,是流落的王子。
就很扯。
“你…”王漫妮不知道他想干什么。
三更半夜的,周边也没什么人,这人不会是来报复的吧,那种家道中落之后选择报复社会的变态。
“我看你好像腰疼的厉害,是不是阑尾炎犯了?”孟东来指了指王漫妮一直扶在后腰的手。
“哦,没事的,我就是站久了腰疼。”王漫妮尴尬的笑问道:“你怎么在这里?”
“我来这里找朋友,刚打算回家碰巧看到你走路都费劲。”孟东来回道。
这个小区是个老小区,里面大部分都是住的租户,人员复杂,王漫妮早出晚归的,估计连邻居干啥的都不知道。
“我没事的,你快回家去吧,都这么晚了。”王漫妮感觉疼的厉害,她不想继续聊下去了。
孟东来却没走,而是远远的站在台阶下继续尬聊:“阑尾炎不可小视,真要严重了,疼起来会让你失去自理能力,所以我还是劝你最好去医院检查一下。”
“我没事的。”
“像你们这种导购,经常站着,喝水喝得少,非常容易得阑尾炎,要么就是肾结石,这些都属于内脏疼,疼起来会要命的。”孟东来吧嗒吧嗒的说个不停,王漫妮感觉她被吵得头晕。
可人家是一片好心,她又不能破口大骂。
就在这时,她包里的电话响了。
取出来一看,是妈妈的电话:“抱歉,我先接个电话啊。”
王漫妮接通电话,电话里传来母亲的问候。
“妈”
“妮妮,你回家了吗?”
“回了?”王漫妮感觉腰后的疼痛越来越剧烈,心里想着不会真是阑尾炎,或者肾结石吧。
“我怎么听你说话有气无力的。”
“没事。”王漫妮几乎下意识的回道,她已经习惯了对所有人说没事。
“每次给你打电话,你都说没事,被有什么事都自己扛…”
还没说两句,王漫妮就突然感觉天旋地转,然后再也支撑不住,意识变得模糊,晕倒在地。
眼睛里最后看到的一幕,是一个高大的黑影朝着自己走了过来。
……
等王漫妮再次醒来,睁开眼,看到的是洁白的天花板。
“醒了?现在感觉怎么样?”
“好多了。”王漫妮感觉自己的嘴好干,口干舌燥,但相比于之前的剧痛,现在已经舒服的许多,起码腰不疼了。
“现在感觉还疼吗?”
“不疼了。”
“你这个腰疼有多久了。”旁边继续传来询问的声音。
孟东来转动眼珠看了一眼,旁边站着的是一个男大夫在和自己说话,余光中,大夫旁边还站着几个护士,和之前那个难搞的客人。
“大概,一周多吧。”王漫妮回道。
“行啊!你是真行!你现在得的是急性肾炎,再拖下去就出问题了。”大夫取出硬板,开始在上面记录。
“医生,我是怎么来的呀?”王漫妮缓了缓,感觉意识清醒了许多,终于看清了周围的环境,自己已经在医院里了。
“你男朋友送来的,要我说你们年轻人就算是压力大,也不能这么拼啊。还有你,你女朋友都疼了一个星期了,你都没想着带她来医院看看吗?”医生先回答了王漫妮的话,然后对着旁边的孟东来开始吐槽。
“疏忽了!疏忽了!”孟东来没有解释,之前签字的时候他就是以男朋友的身份签的字,这会解释犯不着。
“你也是,也太不注意身体了,干什么工作的?”医生巡完孟东来,又转头开始训王漫妮。
“商城卖东西的。”王漫妮感觉自己越来越渴了。
“有憋尿的习惯吗”
“有。”
“康复之后要多注意一些,工作虽然重要但也不能不要命啊。”大夫嘱咐道。
“医生,我这病要多久啊?”王漫妮突然想到自己还有个大单没有签下来。
“先请假休息一周,看看情况再说,万幸啊,你这个指标是轻度的。”大夫说完就要转身走,这里是急诊室,来的病人情况都比较复杂、比较急,不可能在王漫妮这里耗太多时间:“劝劝你女朋友,最近就先休息一下,多喝水,让身体缓一缓。”
“好的。”孟东来应道。
等大夫走了,孟东来从手中的袋子里取出一个杯子,里面已经打好了温开水,打开杯盖,又从袋子里取出一根弯头吸管,将吸管插进杯子里,把弯头折了一下,凑到王漫妮嘴边。
“喝点水吧,看你嘴唇干的。”
王漫妮看着他,有许多问题想要问,可现在明显生理上的需求更迫切。
咬住吸管吸了一口,水温刚刚好,联系吸了好几大口,把半杯水喝下,感觉嘴里舒服了许多,方才松开。
“谢谢你啊,送我过来。”
“谁让我遇上了呢。对了,我刚才交了两千块钱押金,发票都在这个袋子里。”孟东来指了指床头柜上的袋子,里面还有一些吃的和水果,都是他刚才出去外面的商店买的。
“谢谢啊,你见我手机了吗?我现在就转给你。”谷
孟东来从病床另一头拿起她的包给她看了看,然后从里面取出她的手机递给她。
“钱的事先不着急,刚才你妈给你打了好些个电话,你先给她老人家回个电话说明一下,估计他们都快急疯了。”
“行,真是太感谢你了。”
王漫妮打开手机,里面确实有好些个未接来电,不过看通话记录,期间也有接通的,她猜测是这个顾客接了她的电话。
回拨过去,铃声刚响起就被接通。
“妮妮啊,是妮妮吗?”
“妈,是我。”
“妮妮啊,你吓死妈妈了,你现在怎么样?你爸爸在给我准备行礼,我马上去上海。”
“你不用过来了,急性肾炎,轻度的,刚有点症状,吃个药就好了。”王漫妮有气无力的回道。
“好什么好啊,辛亏今天孟先生认识你,在你旁边,要不然你晕倒在半路上,妈妈可怎么办啊!”王漫妮妈妈的声音很大,孟东来站在旁边都能够清晰听到:“你真是吓死我了,今天妈妈要是没有孟先生,你就有可能昏死在大街上,你说我现在想起来浑身…,浑身发麻,你知道吗孩子?”
王漫妮妈妈电话里的声音都有些哽咽了。
“妈,我累了。我睡会儿啊,我到家了再给你打。”
“好好好,你是应该好好休息。对了,那个孟先生走了吗?”
“还没有。”
“你给我拍一张输液瓶的照片,发过来啊,我要看看你都用的什么药。”王漫妮妈妈安排道。
孟东来听到这里,真的是佩服做父母的,王漫妮妈妈要这个照片,其实就是为了估算输液瓶输完的时间,好打电话提醒王漫妮。
她不好指望一个陌生人会留在这里照看她女儿。
大城市,人清冷暖淡薄,孟先生能够救她的女儿已经大恩了。
王漫妮挂了电话,想要拍输液瓶,距离有些远。
“我帮你吧。”
孟东来接过手机,近距离拍了一张用微信发了过去,然后又补了一句语音:“阿姨,您放心吧,我这边会照看她的。”
没过几秒,那边立即回了一条信息,孟东来点开播放。
“谢谢孟先生,麻烦您了。”
孟东来将手机还给王漫妮。
“你跟我爸妈通电话了?”
“你晕过去的时候电话没有挂断,我听到电话里老人召集的都有些歇斯底里了,就接起来说了几句。”孟东来笑着回道:“你爸妈真是厉害,刚才差点把我身份证号都审问过去了。”
王漫妮听了有些尴尬,估计她妈是担心她遇到坏人了。
“真是太谢谢你了,我把钱转给你吧。”
“好。”
孟东来打开自己的收款码,王漫妮直接转了三千块过来,比之前垫付的两千块多了一千块。
“多了。”
“这是谢谢你的,耽误你这么多时间。”
“行,那我就收下了。”孟东来没有多争:“我看你累的很了,你睡吧,我帮你看着输液瓶。”
“不用了,这里是医院,有医生护士看着,你赶紧回去休息吧。”王漫妮不打算再承情了,对方对于她来说,就是个陌生人。
“这里是急诊室,医生护士都忙疯了,哪里顾得上你。”孟东来笑着回道:“况且,现在已经是后半夜了,回去也没车了,我就在这将就一下吧。”
“那就麻烦你了。”王漫妮心里想拒绝,可没来由的感觉一阵心酸,有感觉特别累,想睡觉,只能应了下来。
闭上眼睛,没几秒就睡着了。
过了差不多一个小时,王漫妮的电话又响起,孟东来正打算接,王漫妮却醒了过来。
孟东来把手机接通放到她耳边。
“妈,这都几点了,我想睡一会儿,你也就消停一会儿不行吗?”
“妮妮,你现在赶紧看看输液瓶,是不是快输完了,你必须满上按护士铃啊,千万不能进空气的。”
王漫妮看了看,输液瓶已经被换过了。
“已经换过了,我这儿有护士看着呢,你别管了。”王漫妮看了一眼孟东来,知道是他叫人换的。
“你妈妈当了一辈子护士了,急诊室里有多忙我能不知道吗?”王漫妮妈妈直接拆穿了她:“是不是那个救你的孟先生还没走?”
“嗯,你快去睡吧,他会帮忙看着的。”
“那好吧,你今天真是…,等病好了要好好感谢一下人家。你这病倒了,身边连一个人都没有,你让妈妈可怎么活啊…,哎。”王漫妮妈妈说着说着,语气又有些哽咽了。
王漫妮听不下去了,直接挂断了电话。
这一刻,她感觉自己前半身好失败,都三十岁了,生病了却连个照顾的她的人都没有。
然后她又有些自责,刚才在电话里对妈妈的态度太差了。
妈妈估计因为今晚的事,担心的都快心焦了,自己却因为电话打断了她的休息而发了脾气。
她特别想哭,可孟东来就坐在床边。
无奈只能转身侧睡,背对着孟东来,眼泪忍不住就留了下来。
“人长大的重要标志,就是把好听的话都说给外人听,那些伤人难听的,或者沉默不语的,都是说给最亲近的人。”
“其实许多人都会有这种性格,心理学上把这种现象叫做杀亲。你不必太过自责,因为人一般都只会把最真实的、最差的一面展现给自己的嘴亲的人,这是放弃了自我保护、脱去了外壳的一种表现,以后注意就是了。”
孟东来看着她肩头微微耸动,知道她在压抑自己的哭声。
“我去上个厕所,旁边桌子上有水和抽纸。”
孟东来起身离开了床铺,他留在这里,只会让她更压抑。
“她好可怜啊。”玉牒在脑海中感叹道。
“是,确实可怜。可这一切,不都是自找的吗?”孟东来走出急诊室,看着外面等候的病人家属,人生百态在这里演绎的尤为极端。
“是啊,想要获得,就得有付出,没有什么收获是没有代价的。”玉牒再次叹道。
“所以我一直觉的我非常非常的幸运,能够得到系统,然后得到你们。”孟东来也跟着感叹道。
“我也很幸运,因为有你,才有了我。”玉牒这话说的有些深情了。
“叫爸爸。”
“滚!”
两人斗嘴了一阵,感觉王漫妮应该控制住情绪了,正打算返回病房,旁边突然传来争吵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