渔阳城外,公孙瓒大营中。
作为胜利的一方,公孙瓒此时却没有太多喜悦之情,因为他发现,整个幽州境内心向刘虞的人比他预想的还要多太多!
从刘虞战败开始,公孙瓒探知到不少郡县已经自发出兵往渔阳赶来,如果让这些兵马与刘虞汇合,以公孙瓒手中现有的兵力,想要打下渔阳难度将会大大增加。
其实对现在的公孙瓒来讲最明智的做法就是以北平为根据,往东收拢辽东四郡,然后依靠辽东四郡的土地缓缓发展自身,之后再西进渔阳逐步蚕食幽州剩下的地界。
这是最保守也是最稳妥的办法,但对于公孙瓒来讲,他显然并不喜欢这种稳妥保守的办法,他直接选择了最激进的做法。
打下渔阳!
只要趁着刘虞实力最薄弱的时候打下渔阳,那分散在幽州各处的反抗势力很快就会被逐个消灭,届时一统幽州全境也会比刘虞尚在时要容易很多。
冒险因子几乎刻到了公孙瓒的骨子里,在与异族作战的日子里,他不止一次以少击多以弱胜强将自己陷于险境,但每一次笑到最后的都是他,所以他相信这次乘胜追击绝对能让他的战果继续扩大。
哪怕有不少的队伍已经在前往渔阳的路上了。
哪怕那个令他感到不安的潘凤也在进兵渔阳的路上!
说起来,那么多前来渔阳支援的队伍中,公孙瓒也就忌惮潘凤这一支罢了,至于其他幽州本土的支援队伍,公孙瓒只觉得麻烦,而没有感到棘手。
若是没有潘凤,他甚至想用围点打援的方式将所有外部援军全部消灭,到时候渔阳城中的残军哪怕不去动他也没有关系了。
不过由于潘凤的出现,让公孙瓒取消了围点打援的策略,转而将目标放在了攻下渔阳一事上面。
渔阳虽然城高墙厚,但刘虞大军仓皇退入,他们的守城物资肯定没有充分准备,而且在逃跑途中士卒的军械也多有丢弃,如今城中的刘虞军就像一只断了牙齿折了利爪的丧家之犬一样。
这在公孙瓒看来没有丝毫威胁。
只要在援军抵达之前,拿下渔阳,所有来援的人包括潘凤在内,都只能乘兴而来败兴而归!
“攻城器械打造的如何了?”公孙瓒问道。
“回主公,已经打造得差不多了,给第一批的攻城士卒用已经足够!”单经估算了一下营中的器械说道。
第一批士卒用过之后肯定会有些损耗,不过那时候补充起来的速度应该也赶得上器械的消耗速度了。
“既然如此,我等明日便攻打渔阳,务必在各路援军抵达之前拿下渔阳!”公孙瓒沉声说道。
“诺!”
......
第二天,天色刚亮,公孙瓒的大军便开动了起来。
当一架架攻城器械被推到前线的时候,城墙上的士卒脸色都沉重了起来。
经历过北平一战,他们的心中对公孙瓒已经有了深深的畏惧,本以为有七八千人守着渔阳,公孙瓒不可能用两万兵卒发起进攻,可事实却是公孙瓒不光攻城了,而且动作还如此迅速!
城墙上,刘虞扶着女墙向外看去。
今天的刘虞气色比昨天更好了一些,只因夜晚得到了充分的休息,在内侍将刘虞点醒之后他就明白,只有保持自身的状态才能鼓舞麾下的士卒用心作战,这样才能有一线生机。
只可惜,距离各方赶来的援军到达还有一些时间,也不知道麾下的将士守不守得住渔阳的城墙。
“刘公,此处危险,你还是快些下去吧。”一名将领来到刘虞身边劝道。
他是被刘虞临时提拔上来的守城将领名叫葛成,因为刘虞军在北平城外损失惨重,很多高级将领都死在了抵挡公孙瓒的路上,不得已刘虞只能从中下层的将领中找出几个暂时应付防务,这个葛成便是这样被选上来的。
与其他将领相比,葛成参军的日子较长,经历的战斗也相对更多一些,最重要的是人比较沉稳,刘虞相信把城池交给他能够坚守最长的时间。
面对葛成的话,刘虞很想说他留下来激励士卒,但想到以往的错误决策,他还是选择了听从葛成的建议。
“城墙关乎此役胜负,切莫丢了城墙。”刘虞叮嘱了一句。
“刘公放心,末将定当死守城墙,绝不让公孙瓒的大军攻上来!”葛成应道。
刘虞点点头,他看出了葛成的决心,心里总算放松了一些。
待刘虞走后,公孙瓒的大军也缓缓压了上来。
被公孙瓒分在第一批的士卒大多都是之前投降的人,很显然公孙瓒对这群人的信任度并不高,此时此刻这冲上去的五千士卒身后还有公孙瓒自己的本部兵马严阵以待,一旦那群士卒出现后退,公孙瓒就会即刻下令将他们全部斩杀。
残酷的战争,容不得丝毫怜悯。
五千整编的降卒在公孙瓒的监督下开始对渔阳城的城墙发起了冲锋。
由于时间紧迫,所以公孙瓒并没有制造井澜,只是用云梯和冲车对城墙城门发起了攻击。
因为刘虞大军撤退的仓促,很多辎重粮草都被公孙瓒截获,所以守城的士卒虽然有些弓箭,但数量并不多,大部分都是渔阳城中军械库内的存货,而这些弓箭在面对如潮水般连绵不绝的攻城部队时,并不能起到太大的作用。
云梯架上城墙,公孙瓒士卒嘴里咬着短刀,冒着箭矢和落石往城墙上快速爬去。
由于是攻城战刚刚开始,所以城墙上的守城物资非常充足,公孙瓒的士卒虽然少有畏惧者,但面对不停落下的投掷物和箭矢,还是难以寸进。
“城门后的人给我顶住!”
“快叫人去城楼下倒金汁火油,绝不能让他们的冲车一直撞击城门!”
“弓弩手对准那些快要爬上来的人射击,务必将敌人拦在城下!”
城墙上,葛成一边观察着局势一边将命令一层层传达下去,负责传信的几个传令兵只是片刻就跑得气喘吁吁。
在葛成的命令下,一锅锅滚烫的冒着恶臭的汁液被人从城楼上倒了下去,下方推着冲车正在撞击城门的士卒当即惨叫起来,好几个人瞬间就被烫的晕了过去,还有一些即便是没晕的,也都惨叫着倒在地上,双手不听不过地拍着露在外面的皮肤,似乎这样才能减轻皮肤上传来的灼痛感。
“快!再上一队继续攻击城门!”后方的攻城将领当即下令。
很快就有一队新的士卒冲了上去也不管地上正在哀嚎的同僚,只是低着头拼尽全力地继续攻城,哪怕鼻尖传来的恶臭让他们的胃翻江倒海,但相比于死亡,这点恶臭根本不算什么!
他们都清楚,敌人的防御手段不可能就此结束,如果不想跟身旁哀嚎的同胞一样,就必须在敌人下一次攻击到来之前撞开城门,否则,不死也残!
这正是你死我活的时候,所有人都忍着恶臭拼尽了全力。
然而,一城之门又怎么会如此好破?
只是撞了没几下,头上的金汁又淋了下来。
当场就有一半的人倒地不起,剩下的也都多有烫伤。
此时此刻,已经容不得攻城将领过多思考了,这边的冲车士卒一倒地他就指挥着下一批压了上去。
生命在这一刻廉价得让人不想多看一眼。
城门处的进攻陷入了的生死的拉锯战想要取得战果并不是短时间内能够做到的,不光如此,在城墙那边的战况也并没有太大进展。
在守城物资充足,将士精力充沛的情况下,公孙瓒的大军虽然来势汹汹,但没有一个人能够真正地冲上城墙,除了极少数人能够冲到云梯末端,其他人大多在半路就被砸了下去。
五千大军源源不断地冲向渔阳城城下,又一刻不停地被碾碎在城下的方寸之地。
喊杀声、惨叫声、哭喊声从双方交锋的那一刻起就没有停过。
大军阵前,公孙瓒面容冷漠,目光看着拼死交锋的双方,眼中没有丝毫动摇。
这个时候不光对普通士卒来讲是生死存亡之际,即便是对公孙瓒来讲也是到了最危险的时刻,能不能在各路援军抵达之前攻下渔阳,就看这一次的攻城战了。
半天之后。
“敌军的守城物资好像开始匮乏了!”田楷惊喜地说道。
公孙瓒点点头:“让第一梯队退下来,换第二批上,这次务必攻上城墙!”
“诺!”
很快,已经损失惨重的第一批攻城士卒被换了下来,从早上开始到现在中午,五千攻城士卒只剩下一千余人,很多人都死在了渔阳城的城墙下面,那些伤而不死的已经没人去管了,因为第二次浴血拼杀已经开始。
与第一批士卒不同,这批士卒都是公孙瓒的本部兵马,他们对于公孙瓒的忠诚度远远高于第一批攻城士卒,而且在作战经验上也比那批士卒要更强一些,可以说这次攻城能不能成就看这批人能取得怎样的效果了!
“杀!”
如海啸般的厮杀声响彻渔阳城外,这一批的攻城士卒,光是看气势就不是之前那一批能够比拟的。
葛成神色有些凝重,因为守城物资确实不多了。
刘虞退守渔阳的时间毕竟很短,而且大部分时间士卒都是缩在城中不敢出去,所以准备的防守物质有些匮乏,本来拆除城中的一些房舍也能用来守城,但刘虞并不同意,那是他的底线。
不能因为战争而去损坏百姓的住所,否则与公孙瓒有什么区别!
不得不说刘虞的这个决定又是愚蠢至极,但他认的就是这个死理,任凭麾下将领怎么劝就是不肯点头。
当然,除了这件事以外,其他的事情刘虞还是全部应下的,否则这批将领们估计都要撂挑子不干了。
此时,守城物资严重不足的弊端已经显现出来了,从公孙瓒的第二批士卒登上云梯车开始,很快就有人冲上了渔阳的城墙,并且这个趋势还在逐渐增加。
失去了远程防御手段,守城士卒能做的也只是拿着手中的长矛和战刀跟那些冲上来的公孙瓒士卒进行血肉搏杀而已。
也幸好攻城战还是第一天,守城士卒的精力还很充沛,再加上占着居高临下的优势,所以即便是公孙瓒的士卒一个个都是百战精兵,但在面对数支长矛从左右各处刺来的时候,也只能饮恨跌落。
当然,有跌落的就有冲上城墙的。
百战精锐可不是随便说说而已,冲上城墙的公孙瓒士卒红着眼左右冲杀,硬是一个人能压刘虞军三四个,要不是城墙上的士卒太多,估计就能站稳脚跟了。
然而随着时间的推移,葛成惊恐地发现,战局似乎在逐渐往公孙瓒的方向倾斜,因为到了这时候,能够冲上城头的公孙瓒士卒已经比之前多了很多,要不是守城士卒的人数也不少,说不定就让他们在城墙上站住脚跟了。
这不是一个好现象,甚至对守城士卒的士气来讲也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葛成额头汗水越来越多,这还只是第一天啊,居然就出现了这种危机,这要是再过一两天,守城的士卒还挡得住吗?
作为将领,葛成看到的比别人更多一些,甚至刘虞比他也差得远了。
此时虽然城上的士卒都在奋勇杀敌,但他还是看得出来,这些士卒是有点害怕的,这种害怕让他们的战力只能发挥出七八成。
如果所有的士卒都这样,那渔阳根本不可能守得住!
必须要想办法才行!
不过这时候城墙上的拼杀依旧在持续,葛成没有办法好好思考对策,他能做的就是尽自己最大的努力调遣士卒,让他们填补城墙上空出来的地方。
厮杀在持续,宽阔的渔阳城城墙上已经被鲜血染红,城墙根脚躺着大量士卒,有些死了有些半死不活,有些是攻城的士卒有些是守城的士卒,他们在这里狭路相逢,在这里浴血拼杀在这里终了生命。
这一次攻城,双方的损失差距并不大。
刘虞军虽然占着城墙优势能够居高令下,但他们这支军队毕竟只是溃军,士气低迷得不成样子,很多人的心里还留存着对公孙瓒的恐惧,想要让他们恢复战力重上战场是需要一定时间的,然而公孙瓒没有给他们这个时间。
城外。
眼看着麾下士卒在城墙上忽上忽下,公孙瓒心中也开始发狠。
“常文,你亲率将士攻城,务必一战拿下!”
“诺!”单经领命离去。
公孙瓒已经看出来了,城墙上的防线已经支撑不住了,缺的只不过是一个能够带头冲锋的人而已,而单经的勇武足够攻上城墙,只要占据了城墙,整个渔阳就是他的囊中之物了!
很快,单经就率领麾下的精锐杀了上去。
有了单经的加入,攻城的士卒气势大涨,仅仅片刻就有好几处冲上了城墙,这一度使得葛成这个守将脸色大变。
然而,当单经率军冲锋的时候,葛成才彻底慌了阵脚。
“都顶过去,决不能让那个将领冲上城墙,有后退者,立斩!”
葛成的声音几乎要将他的喉咙扯破,此时的他也不管士卒们心中怕不怕,他只有一个念头。
拦住那个将领!
有了葛成的指挥大量守城士卒开始往单经冲锋的地方涌去,然如这一步棋直接让城墙上的防线进入了全面崩溃的境地。
攻城士卒强的可不止单经这一人,可以说他们每一个都是英勇善战悍不畏死的存在,守城士卒心中本就恐惧,如今身后的弟兄被调去拦截地方将领,他们在面对攻城士卒的时候心中的畏惧也就更加深了。
这样一来,多处城墙都被攻城士卒所攻破,等葛成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
断断续续的攻占区在士卒们的拼杀下逐渐连接起来,从云梯登上来的士卒越来越多并且不断地向外开拓空间让更多的攻城士卒能够登上城墙。
“完了,全完了!我葛成愧对刘公信任!”葛成面如死灰,不过他还是强行振作了起来。
此时想要夺回城墙已经不太可能,但就算城墙要失也必须为刘虞争取足够多的时间。
“你,快去通知刘公,让他从北门赶紧离开,渔阳守不住了!”葛成拉过一个传令兵说道。
“我这就去!”传令兵绕过正在往上冲的守城士卒一溜烟下了城墙。
......
城中府衙,刘虞听着隐约传来的喊杀声可以说是焦急万分。
已经从清晨杀到现在了,他难以想象双方的战局已经到达何等残酷的局面,他很想去城上看看,但又怕自己的莽撞误了大事。
来来回回走了半天,刘虞实在是忍不住了。
“你,替我去看看城上战况,这半天厮杀属实让我心惊肉跳。”刘虞对着内侍说道。
“主公稍等,我即刻便去探查。”
正当内侍要离开的时候,一声从府衙门口传来的急报声让刘虞心里一个咯噔。
“刘公,渔阳城墙已经被敌军攻上,葛将军直言守不住城墙,让刘公从北门速速离去再图报仇!”
轰!
刘虞脑袋里宛如一声炸雷响起,他没想到渔阳城在公孙瓒的猛攻下居然连一天都守不住!
“主公,情势万急,还望主公听从葛将军的建议速速离去啊!”内侍急声说道。
刘虞晃了晃身子强行站直:“不可能!不可能连一天都守不住,葛成不是跟我说绝对会守住城墙的吗?这才大半天,他怎么就守不住了?!”
说道后面,刘虞几乎吼了出来。
“主公啊,肯定是公孙瓒的士卒过于凶猛,将士们心中尚有畏惧,所以城池难守,主公还是快点走吧,要是晚了就走不了了!”内侍都快哭出来了。
刘虞一把推开内侍。
“走?我不走了!我倒要看看他公孙瓒敢不敢动我!”说着,刘虞怒气冲冲地往外走去。
“主公,你去哪里!”
“城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