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父皇此番传儿臣前来,是为了什么事情?”
即便已经知道此番入宫是为了李仁的事情,可究竟是为了什么事情却还是让李恪心中忐忑不已。
“千里他……”李世民看着李恪缓缓开口说道:“朕不能再留着他了。”
听到这句话,李恪竟奇异般的送了一口气,其实早在大太监说出李仁名字的时候,他便已经猜到了这个结果。
看着似是摇摇欲坠的儿子,李世民声音沉痛地说道:“只要他还在,杨家那些余孽便会源源不断地出现,只有他死了,前隋才能彻彻底底的结束。”
“儿臣明白。”李恪脸色苍白地点了点头。
“朕传你入宫,是想让你去见他最后一面。”李世民移开目光说道。
李恪沉吟片刻,原本想要拒绝的他到底还是答应下来。
在宫人的引领下,李恪一路走到了整个大明宫中最是偏僻的一个宫殿。宫殿外由羽林军看管,正处在阴影中的荒凉宫殿还有那森严林立的羽林军,无一不让李恪心底发寒。
“吴王殿下。”
见到大太监带着李恪走过来,奉旨看守李仁的柴宏达上前给李恪行礼。
“柴将军,陛下让吴王殿下来与李仁见上一面。”大太监笑眯眯地对柴宏达说道。
闻言,柴宏达躬了躬身子,而后便让开了挡着前路的身体,他一挥手,守在殿门两侧的将士便会意地推开了破败陈旧的大门。年久失修的木门发出吱吱呀呀的声音,看上去似乎摇摇欲坠。
“有劳将军了。”
大太监朝柴宏达点点头。
柴宏达摆摆手,“梁公言重了。”说罢,他便对李恪做了一个请的动作,“殿下去吧,不过如今的李仁早已经不似从前,殿下还需小心一些。”
“多谢。”李恪低声说了一句,便抬脚朝着殿内走去。
看着李恪进去,柴宏达便又命人将大殿的门关了起来。
“柴将军费心了。”大太监看出柴宏达的意图,拱拱手替李恪道了声谢。
柴宏达笑了一声,说道:“先前将军曾与说,吴王殿下为人厚德流光且矜智负能,虽说因为出身而不得陛下重用,却也是木秀于林。”
听到柴宏达这话,大太监低低的叹了一声,木秀于林风必摧之啊。
甫一踏进大殿,潮湿腐烂的气息便向着李恪扑面而来,忍不住皱了皱眉头,李恪一抬眼便看到了正坐在不远处的李仁。破了一个洞的屋顶上落下一束阳光,暖洋洋地拢在李仁的身上。
那是这座宫中唯一一处落在阳光中的地方。
分明才不过一个多月的时间,李仁却已经像是完全变了一个人。
“父王。”
听到门口传来的动静,李仁原本仰着的头歪到李恪站着的方向耷拉着眼看向李恪。骨瘦如柴地他两颊微微凹陷,整个人看上去阴郁而偏执。
“千里,你……”
看着变成这般模样的李仁,李恪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他眼中满是沉痛。李恪扪心自问,若当初他将这个孩子带在身边好生教养,是否今日的这一切事情便都不会发生?
“人们说得对,咱们杨家到底还是不被容于世的啊。”李仁懒洋洋地倚在扶手上,整个人又重新缩回了阴暗之中。
“什么杨家人!你姓李!是我李恪的儿子!”
“若非他李家夺了我们的天下!我、我……”李仁眼神阴鸷地看着李恪,“我又如何会落到现在这样的下场!”
“即便如今的天下依旧姓杨,你不过是个不受宠的公主的孙子,你以为那暴虐无道的杨广会将你当做一回事吗?到那时,你不过也只是一个无人无津、无权无势的蝼蚁罢了。”
眼见儿子早已经无药可救,李恪终究还是狠下心来。
听到李恪这话,李仁果然变得暴戾异常,他重重拍着座椅的扶手,嘶吼道:“不会的!不会的!我会是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说着,他一抬脚便踢翻了放在面前的矮几。
桌椅翻倒的声音惊动了外面的柴宏达,守在殿外的羽林军上前推开殿门,柴宏达往前几步说道:“吴王殿下,可是出了什么事?”
李恪深吸一口气,扭头看向柴宏达,“辛苦将军,一切皆好。”
柴宏达看看李恪,又看了一眼满脸戾气的李仁,到底还是没有多说什么,点了下头便退了出去。
“杨家最有出息的孩子?”待到柴宏达将殿门关上之后,李恪嘲讽地看向李仁,他往前走了几步,知道李仁能够清楚明了看到他的眼神中之后才缓缓说道:“那杨广虽说暴虐无道以致民不聊生,却就连父皇都曾说他确实是有经天纬地之才,他的那诸多儿子之中更是不乏当世之英才,可你呢?”李恪嗤笑一声,继续说道:“只会一些阴谋诡计,与那跳梁小丑又有何区别?”
“我——”李仁张口便要争辩,却又被李恪打断。
“无论前朝还是当今,你都注定只能是一个庸庸一生之人,若是安安稳稳做好你的世子,我死之后,你便是下一任的吴王,父皇对我心存愧疚定不会为难于你,晋王宽厚和善更不会与你这个小辈计较,可你却偏偏不肯安分守己!”李恪疾言厉色地说道:“痴心妄想也就罢了,竟还当真做出扰乱朝纲的事情,实在愚蠢至极!”
“父王!”李仁还从未见过这般模样的李恪,他大喝一声,而后缓缓站起身来,蹒跚着一步步走到李恪的身边,“不是我相争,只是不争的话,又如何对得住我体内杨氏的血脉!”
眼见事到如今李仁依旧执迷于自己身上的杨氏血脉,李恪从未像现在这般痛恨自己的母妃,若非是她定要让自己娶了那杨家女,今日之事又如何会发生?
“父王,我的母妃是怎么死的?”李仁忽然问道,他声音带着些颤抖,甚至眼中浮现出了连他自己都不曾发掘的乞求。
李恪重重闭上眼睛,深出一口气之后冷冷说道:“是我用计杀了她。”
“她是的发妻!是我和二弟的生母啊!你怎能如此狠心!”李仁失控的大喊着。
曾经有不知多少人告诉过他,他的生母正是被他的父亲所害,那些人说他的父亲早只安于如今的荣华富贵,早已忘记了他身为杨家后人该做的事情。可他始终不愿相信,他不愿相信自己一向温和的父亲会如此心狠手辣。
“狠心?若非她步步紧逼,非但四处结交拉拢权贵,暗中与那些前朝余孽勾连不休,还妄想对父皇不利,我又如何会对容不下她?”
到底是个女人,若她能安分守己地做自己的王妃,自己就算再是不喜,也会尽量让她安稳度日,一生衣食无忧,可她却偏偏不要这来之不易的平静生活,枕着前朝的美梦不愿清醒。
“说到底!还不是你贪恋荣华富贵!若非你胆小软弱祖母如何会郁郁而亡、二叔又如何会客死异乡?是你!都你是!”李仁发疯一般地嘶吼着,他面目狰狞地看着李恪,看着这个从下到大对他忽远忽近的父亲,“他们说得对!你就是个懦夫!你就是李家的一条狗!”
“啪!”
忍无可忍的李恪终于一巴掌挥在自己疼爱了多年的儿子身上,原本的愧疚也早已经消散在这一声声的无端指责声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