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时的太子已在风口浪尖,太子府的人又如何会那般不知进退地闹出这样的事情?难不成他们是嫌太子命长不成?”陈桥打趣一般地说道。
李恪若有所思地点点头,“可将军就没有想过这是太子以退为进的手段吗?”
听到李恪的问话,陈桥不免失笑一声,“这可不是以退为进,而是置之死地而后生,可殿下以为,太子有这样的胆量和气魄吗?”
闻言,李恪不由摇了摇头,确实,太子没有这样的胆量。
“既然没有这样的胆量,那便作出不这样的事情。”陈桥又说:“何况魏王早已经视太子为眼中钉肉中刺,既然太子已经跌进他的陷阱之中,他又怎会放过这个痛打落水狗的好机会?”
“陈将军慎言。”
听到陈桥将太子比作落水狗,李恪愣了一下便赶忙说道,可他刚一说完便也不由笑出声来,不得不说,这还真是个十分贴切的比方。
“那私制皇袍一事呢?我听府中仆人议论,说陈将军今日亲自前往大理寺提审了那个告发太子的魏王眼线,说私制皇袍一事其实是魏王炮制,只为了要陷害太子。”笑容散去之后,李恪又再次皱起眉头。
“我方才久说了,太子的胆子并不大,他若当真有私制皇袍的胆子,那还不如索性谋逆来得更快些。”陈桥耸耸肩说道:“何况比起太子来说,魏王简直可以说是胆大包天,何况他想拉下太子也并非一日两日,近几年来,他与太子更是时常遭到陛下训斥,我若是他,也会想一个能够将太子一击致命的法子。”
“原来如此,可太子毕竟是魏王一母同胞的哥哥,他又何至于此?”
李恪说着,眼中不免浮现出悲悯的神情,当年李愔谋反也不曾想要脱自己下水,他无论如何都无法想象李泰对李承乾竟已经恨到了如此地步。亲生兄弟,何至于就一定要不死不休?
陈桥冷笑一声,“哥哥又如何?魏王早已经偏执成狂,在他看来只要是阻碍他成为太子的人,都是他的绊脚石罢了。”
李恪重重地叹了一口气,“魏王便是执念太深了。”
陈桥点点头,说道:“可惜,他到底还是太蠢,竟然会让眼线将皇袍藏进一间明面上的屋子里,只这一点,但凡是个有些脑子的人,便能知道太子定是被栽赃了。”
听到陈桥这样说,李恪也不由点点头,“是啊,若那皇袍当真是太子私制,只怕会藏在一个暗无天日的密室之中,又如何会被一个外院的仆从看到……”
“这样的事情,便是我一个妇道人家都想得通,这长安城中多少聪明人,又有几个会被魏王哄骗?”伏岚笑着说了一句。
李恪有些讶异地看向伏岚,随后才摇着头说道:“二夫人实在自谦了,你那里是普通的妇道人家。”
伏岚的唇角弯起一个弧度,“无论我先前是什么身份,如今嫁与了夫君,便只是一个普通的妇道人家。”
听到伏岚这番话,李恪更加诧异,原先他以为娶到伏岚这种曾做过一国之君的人,陈桥府上定会乱上一阵子,两位夫人俱是有着高高在上的身份,如何肯屈就?这京中更是有不少人在等着看将军府中闹出二女争一夫的笑话,可如今看来……该说陈桥便是有这样令女子折服的魅力吗?
“好了,时间不早了,我该回去了。”
三人说了会儿话,外面的天色便彻底暗了下来,陈桥原本想留李恪在府中用饭,不过想来李恪应该更想回府陪吴王妃一道用完,便也未开口挽留。
目送李恪离开之后,陈桥扭头看向伏岚,“如今你可还觉得吴王不堪大用?”
伏岚抿着唇想了一会儿,到底还是摇了摇头,“能忍常人所不能忍,更不曾因为过往的事情而心生怨怼,此等胸襟实非常人所有。”
陈桥闻言,抬手落在伏岚肩头,“以后莫在说自己的是普通妇道人家,我不喜欢你这样说自己。”
伏岚扭头望向陈桥,然后笑吟吟地靠在陈桥肩头,“我只是随口说说,你莫要往心里去。”
这几天的腥风血雨终于尘埃落定。
三天后,李世民一道圣旨废掉了李承乾的太子之位。两仪殿中群臣哗然,因着那日陈桥的审问,如今这京中该知道不该知道此番太子私制皇袍的幕后主使是魏王的人也大多知道了。就在众人以为此事会轻轻揭过的时候,李世民的这一道圣旨却像是投入平静湖面的石子一般,掀起了波澜。
“陛下,太子之位空悬,只怕会令人心动荡啊!”
一个白胡子老臣走出队列,情绪激动地说道。
站在不远处的魏征却冷笑一声,道:“庞尚书此言实是诛心!陛下正值春秋,难道这大唐天下竟必须要有一个太子才能稳得住人心?你这是置陛下于何地?”
那庞尚书是礼部尚书,向来便是重礼法轻仁义,李世民早已经看他不爽很久,可碍于此人年事已高便未曾动过他,没想到如今他倒是跳了出来。不过他虽然重礼法,却也不是个不怕死的,魏征此话一处,他额头上便出了一脑门子冷汗,忙下跪请罪。
“陛下恕罪!老臣、老臣失言了!”
李世民不悦地看着那庞尚书颤颤巍巍跪在地上,脸色阴沉地问了一句,“庞尚书既认为国不可一日无太子,那庞尚书以为,朕的哪个儿子可做太子?”
听到李世民问出这样的话,庞尚书更是胆颤,如今李世民所剩的几个皇子之中,若论长那定然是李恪,但李恪身上却有一半前隋杨氏的血脉。若论嫡那便是李治了,可李治性子绵软,更是满朝文武皆知,莫说比照刚刚被废掉的李承乾,便是李泰也要比他强上许多。
这……庞尚书一时间无言以对,只以额触地不敢再多说一句话。
“庞尚书,朕念你老迈,便不怪罪你在殿上妄议储君之事,你且卸了这一身红袍,回家休养几日吧。”李世民淡淡地说道,脸色更是波澜不惊。
庞尚书闻言,老泪纵横地看向李世民,“陛下,老臣这一生为大唐天下鞠躬尽瘁!陛下不能如此对老臣啊!”
“一生?不见得吧?我大唐立国不过二十余载,庞尚书如今想来也到耳顺之年了吧?”李世民说着便是一声冷笑,“若是朕没记错的话,庞尚书是武德八年才入朝的吧?朕实是不知庞尚书这一生为大唐鞠躬尽瘁是从何说起?”
庞尚书实在没想到李世民竟会把话说的这样明白,当下便也无言以对,只深深垂下头去不再说一句话。
“来人,将他带下去吧!”李世民不耐烦地挥挥手。
“是。”
门外的禁军应声而入,扯起庞尚书便往外面拖去。
“诸位还有什么话要说?”李世民起身往前走了几步,看着殿中林立的朝臣们朗声说道。
其实李世民刚刚命人宣读完废太子的旨意时,朝臣中是有不少人有话想说,可想想才刚被带下去的庞尚书,群臣便又都哑口了。
“陛下。”
一个声音从殿外传入殿内,群臣有些讶异地扭头看去,却见甚少来上朝的陈桥身着一身紫袍一步步走了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