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入太原城,管家一路领着黑龙军一行直接去了王家大宅。
“该是先去府衙才是。”
站在王家大宅前,陈桥若有所思地说道。
管家却长叹一声,说道:“将军有所不知,知州大人近些日子病重,早已谢客了。”
就在管家转身之际,陈桥与吴野对视一眼,吴野点点头,然后不着痕迹地离开了此地。
知州生病?他才不信,他倒要看看这太原城里究竟是发生了什么事。
“将军,请。”
吩咐黑龙军其余众人留在外面,陈桥独自一人随管家进入了王家大宅。
不同于其余三家,王家大宅总让陈桥觉得有种阴气森森的感觉,足有十来米高的院墙实在有些逼仄,陈桥微不可见地周了皱眉头,继续往前走去。
高耸的院墙隔绝了大宅与外界的一切联系,院中的参天大树遮云蔽日,整个院子都落在了大树枝繁叶茂的阴影了。院子正中央摆着一个四足青铜鼎,陈桥路过是瞧了一眼,却见那鼎中竟养了几尾锦鲤。
陈桥心中感觉愈发不适,也不知他的心理作用还是别的,他总觉得那几尾锦鲤虽然还在游动,却早已经气息奄奄。
走到正厅前,陈桥眼看着管家上前打门,心中更是困惑,怎会有人家连正厅的门都会关起来?
“陈将军,家主就在里面,您请。”
说完,管家侧过身子,将陈桥让进去之后就关上门离开了。
不知因何缘由,整个正厅的门窗都被一块块的黑色的帘子遮了起来。厅中燃着几只蜡烛,昏黄的烛光让密不透风的房间更加沉闷。
没等陈桥再多看厅内陈设,就听到一阵剧烈地咳嗽。
顺着声音看去,陈桥在一片阴影中看到了一个人的沦落。
“陈将军,在下王绍昱。”
说话之人的声音干涩沙哑到了极致,若是叫普通人听到的话,定会觉得毛骨悚然,可陈桥却不是普通人。听到这样声音的他对这个王绍昱更加好奇了,他又往前走了几步,终于看清那人的模样。
只见厅中上座处,一个形容枯槁的男人正倚靠着扶手坐在椅子上,男人半眯着一双眼睛看向他,眼下是浓浓的青色,眼窝凹陷。一件正常的衣袍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格外肥大,就好像一件好端端的衣服披在了一具骨架上。从宽大领口露出的皮肤上,陈桥看到了一块深紫色的斑。
陈桥吃了一惊,他原以为王绍昱只派个管家来,是为了给自己个下马威,如今看来便是他想去怕是都去不了。
“王公子。”
那王绍昱长长叹了口气,“九岁起就成了家主,到如今已经十年,我都快忘了我还未到弱冠之年。”说着那王绍昱摇着头笑了笑,说道:“倒是陈将军费心了。”
“既来征收粮饷,若是对四大家族的家主一无所知的话,总归是不太好。”
“我听说崔仕居向将军投诚了?”
王绍昱露出一个嘲讽的笑,也不知是在嘲讽崔仕居还是在嘲讽陈桥。
“陈将军,我可得告诉你,那崔仕居可不是什么好东西。”王绍昱说着,阴测测笑了一声,又说道:“这不,我怕您上了他的当,已经派人将他料理了,您大可放心。”
陈桥蹙眉看向王绍昱,他竟派人杀了崔仕居?
“还有,您说您在战场上分明就是个神挡杀神、佛挡杀神的人物,怎么一路以来却总是心慈手软?”
陈桥心中突然升起一丝不祥,眉间的“川”字更加浓重。
“那郑港做出此等大逆不道之事,怎么将军竟还将他的一干子孙放走了?实在不妥不妥。”王绍昱说着,终于彻底睁开了原本半眯着的眼睛,“所以,我也派人将那些该死的人也一一料理了,将军下不了的狠心,我来替您下。”
果真如此!陈桥心中大怒,面上却半分都没有显现出来。
“啊!”王绍昱像是突然想起来什么一般低呼了一声,“郑港那小孙女的脑袋还让我家那些想要邀功的崽子给拿回来了,就放在这厅中,将军可要看?”
“不必了。”陈桥冷漠说道。
“哈哈哈哈!”王绍昱突然大笑起来,紧接而来的便是一阵剧烈地咳嗽。
“陈将军相信我的话了?我方才的话都是开玩笑的!”
停下咳嗽之后,王绍昱看上去又变得有些羞赧,“陈将军,可万万不能当真啊。”
这下子,陈桥确实有些摸不准这王绍昱究竟那句话是真的那句话是假的了。不过他却万分确定,这王绍昱必然不是善类。
王绍昱本想撑着椅子上的扶手站起来,却终究还是摔进了椅子里面,还未等陈桥说话,便狂怒之下将放置在自己旁边桌子上的茶杯挥到了地上。
“废物!废物!”王绍昱扯着尖利的声音骂了一句,脸色忽青忽白。
可转瞬之间,王绍昱便散去了满脸的阴鸷,带着甚至有些歉疚的笑容看向陈桥:“陈将军,实在对不住。”
陈桥摆摆手,表示并不在意。
“不知陈将军此番征收粮饷,要粮几何?要银又几何?”
王绍昱终于想起原本的正事,又作出一副温文尔雅的模样。
“粮饷的事情明日再说,瞧着王公子似是累了,我今日便且先告辞了。”
看够了王绍昱不知是装出来的还是真正的喜怒无常、阴阳怪气的模样,陈桥落下一句话就离开了正厅。
“陈桥……”
王绍昱看着陈桥离开的方向,似乎能透过被禁闭的门和黑色的布帘看到陈桥的背影。
“有意思,实在是有意思……”他喃喃自语一句,期间左手不断挠着右臂。
“家主……”
管家的声音从门外传来,王绍昱挠得更加用力。
“什么事?”
“陈桥不愿在家里用饭,执意要去府衙见知州,小的实在拦不住。”
“没用的东西!”
王绍昱暴怒,挠着胳膊的手速度也变得更快,他咬牙切齿说道:“不知好歹的东西!让他去!”
“家主,那咱们的东西……”
王绍昱逐渐听下抓挠的动作,桀桀笑了一声,“怎么?他去了府衙你就下不了手了吗?”
一听王绍昱又有发怒的趋势,管家忙道:“下得了下得了。”
“滚吧。”
“家主,这几日夫人总问起您……”
“问起我?怕是想知道我什么时候能死吧!”
王绍昱面色阴得仿佛能滴下水来。
“夫人至今还未有身孕,族中不少人都差人来问过了,您看……”
“再有人来打听,就告诉他们,不怕死的话就让他们亲自来大宅,我倒要看看他们那个废物有这个胆子!一群下贱的烂蛆!”
“是,小的知道了。”
“滚吧,我累了。”
“是。”
听见管家离开的脚步声,王绍昱终于露出一个自嘲的笑。
“这这样肮脏的血脉还想着继续传下去,真是痴心妄想……”
王绍昱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吹灭了离自己最近的那盏蜡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