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各位,我们接下来的任务是找一个人。”
料理了李彪之后,谢桐变得神气活现。
他把一张照片放在桌上,说道:“这就是出卖弟兄的马四毛,何科长是上海站的老人,你说说他的情况。”
何二茂连忙站起来说道:“马四毛,光绪三十年(1904年)生人,今年34岁。
15岁之前的资料空白,之后在富源米店做伙计。
保人是浦东东昌路的马玉麟,经查证两人是叔侄关系。
后来马四毛搭上原行动组2队高队长,由他推荐到特务处培训班。
民国11年(1922年),马四毛从培训班毕业,评分中等,后分配回上海站。
其后,他一直在上海站工作,但能力比较平庸,从事的也多是些跑腿的事。
民国19年,马四毛晋升成中尉,依旧负责杂务兼当联络员。
淞沪大战后,各个部门陆续撤离上海,马四毛受命潜伏,军衔晋升为上尉,职务是上海站的外勤联络员。
上个月,马四毛忽然失踪,其后就有十多个弟兄被捕。
根据内线的消息,他已经投敌变节,现在在日本人的保护之下。
站里已经放出所有的眼线,但到目前为止,还没有发现马四毛的踪迹。
组长,大体情况就是这些,详细的文件资料可以回站里查阅。”
谢桐点头道:“马四毛叛变一事,戴老板已经做出批示,要求上海站尽快执行家法。
所以情报组要尽快找到人,然后通知行动组将其除掉。
不过李副组长因工受伤,何科长等等老人又各有任务,我也只能辛苦宗纬老弟了。”
张桦立正道:“下职愿意为长官分忧。”
谢桐笑道:“宗纬,这是咱们到沪的第一个案子,一定要办得漂漂亮亮。
何科长,情报方面还得仰仗你啊!”
何二茂谄笑道:“组长只管放心,只要有马四毛的消息,我会立即通报。”
谢桐摆手道:“你通报给宗纬就行,这件事越少人知道越好。”
“是!”何二茂立正道:“我绝不会外泄一星半点。”
谢桐又对哈宝说道:“文瑞,你全力协助宗纬。”
哈宝立正道:“是。”
看谢桐还要开口,何二茂抢着道:“组长,站里还有一些庶务,您看……”
谢桐笑道:“何科长去办吧!”
“对了。”
何二茂似乎想起什么,随即从自己的公文包中拿出一个牛皮纸袋,恭恭敬敬的放在谢桐面前。
“组长,下面的弟兄凑了一点份子,还望您不要嫌弃。”
谢桐哈哈一笑道:“好说,麻烦何科长给下面的弟兄通个气。
谢某希望大家精诚团结,决不能干出吃里扒外的事,否则必将受到家法的严惩。
薪资方面还是按之前的标准发放,谢某绝不会缺斤少两。”
何二茂点头哈腰道:“有您这句话,下面的弟兄就心安了。
组长,下职先告辞了。”
谢桐和蔼道:“去吧!”
说罢,他扭头对哈宝笑道:“文瑞,你先带杨阿喜返回住所。
好好招待一下,花用我给你报销。”
等这些人离开之后,谢桐脸上的笑容一扫而空,阴测测的问道:“宗纬,你觉得何二茂、杨阿喜如何?”
张桦道:“何二茂不老实,对咱们多半是虚情假意。
杨阿喜还要观察,暂时担不起重任。”
谢桐摇头道:“不是自己人,我真是不能用、不敢用啊!
桌上的那点孝敬由你负责分配,我的那份你收着吧!”
他拿出一张纸条,递给张桦的手里。
“需要什么武器只管报上来,我会让人送到这个地方。”
张桦看了一眼纸上的内容,掏出火柴将它烧成灰烬。
谢桐又问道:“你对马四毛之事有什么看法?”
张桦道:“国军接连败退,国土大片沦丧,投降变节者多如过江之鲫。
马四毛不过是九牛一毛,危害不见得比那些大员重。
只是二处刚刚扩编成军统局,戴老板想杀鸡儆猴罢了。”
谢桐咬牙切齿道:“愚兄就因为这个才一直忧心忡忡!
原本它轮不到咱们管,是杨副站长硬塞来的,理由是锻炼新人。
谁也不是傻子,这狗东西摆明了要坑我。
我特么还送了他五条小黄鱼(一两金条),没想到这狗东西翻脸就不认人。”
张桦道:“组长,这未必是一件坏事。
只要把案子办妥,我们就有一席之地。”
谢桐焦躁道:“话是这么说,可站里的老油条都不愿意接手,说明这事有相当的难度。
加上咱们现在是两眼一抹黑,又从哪儿寻找线索?”
张桦笑道:“组长是关心则乱,其实马四毛的事,最大的难度不在藏匿地点,而是怎么样把他干掉。
内线也说了,他被鬼子严密保护着。
换而言之,站里知道马四毛大概的藏匿地点。
为什么迟迟没有动手?
因为站里才蒙受巨大的损失,哪还有力量解决?
这才想出一招李代桃僵,万一戴老板追究下来,站里也有理由推脱。
偏偏咱们还不能有怨言,毕竟是长官器重才把如此艰巨的任务交到情报组的手上。”
谢桐咒骂了几句,忿忿道:“尽快找到马四毛,把这烫手的山芋扔出去。”
张桦摇头道:“组长,马四毛的藏匿地点上报之日,就是咱们丧命之时。
行动组干不掉他,难道还干不掉咱们?
到时候上报刺杀失败,牺牲成员若干,戴老板也只能收回成命。”
谢桐来回踱了几步,忐忑道:“你的意思是情报组单独干?”
张桦道:“咱们已经站到悬崖边缘,要么鱼死网破,要么玉石俱焚。”
谢桐一咬牙,从手边公文包中拿出厚厚一叠资料,小声道:“这是家里收集到的一些消息,或许对你有些帮助。
宗纬,今日之仇不报,我谢桐誓不为人!”
张桦安慰道:“组长,李彪之所以横,是手下养了一帮眼线。
何二茂是半路出家,现在也才混了个中尉。
但他能在上海站稳坐机要科长一职,也是因为有自己的情报来源。
组长,您得培养自己的人脉,让段站长觉得不可或缺。”
谢桐冷笑一声道:“无非是搜罗一批三光模子(吃光、用光、当光的地痞无赖),我家有的是办法。
宗纬,李彪的摊子由你负责,要多少钱只管开口。”
张桦拿起桌上的牛皮纸包,笑道:“这不就有了。”
谢桐摇了摇头,笑道:“李彪手上养着好几百人,光靠这点孝敬怎么够?
他手上不单有烟馆、妓馆,还有一条秘密走私通道。
只要运用得当,别说几百号人,就是再多些也不在话下。”
张桦正色道:“下职对烟毒、妓馆深恶痛绝,绝不会沾染一星一点。”
谢桐摇头道:“我也不喜欢那些东西,可上海是外国人的天下。
咱们不毒害,外国人也要毒害。
还是从长计议,等把鬼子赶跑了,咱们再慢慢的整顿嘛!”
张桦道:“大丈夫当有所为,有所不为,下职实在不能接受这些东西。”
谢桐眉头暗皱了一下,笑着说道:“既然宗纬老弟坚持,这几样产业愚兄会陆续处理掉。
那条走私通道……”
张桦道:“眼下上海人满为患,各种物资稀缺得很,尤其是粮食价格一涨再涨。
下职想把外地粮食运进来,一是避免同胞陷于饥馑,二是能赚取相当的利润。”
谢桐点头道:“你的眼光果然长远,那条通道就由你来打点。”
“是。”张桦立正道:“组长,李彪有句话说得没错。
老被卢云生盯着,咱们就是有天大的本事也施展不出来。
能否走一下关系,让他不要再针对咱们。”
谢桐迟疑道:“这件事得老爷子亲自出马……
不,还得请黄老板(黄金荣)说项。
宗纬老弟只管办事,别的都交给愚兄去打点。”
张桦道:“下职就先去布置了。”
谢桐没有刚回上海时的恓惶,看来谢家是要大力扶持了。
可怜李彪还妄想来个下马威,恐怕等不到晚上,就得被谢家的杀手打成马蜂窝。
张桦暗暗想道:“搞了半天,我还是李彪的救命恩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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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上海搞情报,茶馆是不能不去的地方。
这里鱼龙混杂,充斥着各方各面的人。
国党。
赤党。
英美法苏日……
但最多的还是三光模子,他们没事就在城里瞎转悠。
因为做事不择手段,一般人也不敢招惹。
所以三光模子消息最为灵通,真称得上无所不包。
“李爷的位子在这。”
茶馆跑堂的伙计毕恭毕敬的说道。
他麻利的擦拭了桌椅一番,又摆了一壶茶和几样点心。
入乡随俗,张桦也穿起长袍马褂,手里还玩着两个大铁球。
脸上带着一副圆溜溜的墨镜,活像个地主老财家的狗腿子。
他瘫坐在椅子上,有气无力道:“再上一碗客茶(谁有消息谁来喝)。”
“先生要打听消息伐?”
不大会儿功夫,一个獐头鼠目的家伙靠过来。
寒暄几句后,那人说出切口。
“先生走的哪条路?
码头何方……
“水路行舟,旱地坐车(黑白都有关系)。
接李爷的班……”张桦也不含糊,直接对出一连串的黑话。
那人点了点头,小声道:“李爷今天金盆洗手,怎么失的风?”
张桦道:“一山不容二虎,他该歇歇了(我干掉了他)。”
那人拱手道:“强龙过江(外来的)?”
张桦拱手道:“虎归山、龙归海(自己人),今日拜码头,还请各位爷叔多多看顾。”
两人又说了几句切口,那人看张桦答得滴水不漏,也打消了心中的顾虑,笑道:“先生想听那方面的风。”
张桦拿出一张纸,上面写了好三个问题。
那人看了一眼,小声道:“先生要的信倒是不贵。”
张桦放下3个大洋,说道:“一点茶钱(好处费),还请笑纳。”
那人惊喜道:“先生好大的手笔,我立刻给你打听来。”
一般茶钱也就1块大洋,张桦一次给了3块,算得上是豪爽了。
而且那些消息无关紧要,随便问一下就知道结果。
十多分钟之后,那人走过来说道:“先生,这是您要的信。”
张桦扫了一眼内容,说道:“帮我告诉李爷码头上的人,从今以后就跟着小太爷混了。
不管他原来开多少,我都比他多上一成。”
那人笑道:“晓得啦,我这就把话送出去。”
张桦站起来,说道:“明天中午12点,我会来这里做馆,你们有消息只管送来。”
那人疑惑道:“中午?”
张桦不屑道:“小太爷打记事起就没吃过早饭(天天睡懒觉)。”
那人连忙答道:“晓得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