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桦哥,您看这壕沟挖得怎么样?”
“防炮洞里面全是稀泥,已经安排人处理了。”
“草席已经编了十张,明天能把壕沟全部包上。”
撤下来以后,张桦俨然成了包工头,指挥着2排的人全力修筑工事。
张驴儿则过得越发的滋润,每天找个能晒太阳的地方,舒舒服服的睡到天黑,然后到各个哨位上作威作福。
“兔崽子,说你呢!”张驴儿踹了张桦一脚,说道:“今天排里的情况怎么样?”
张桦愁眉苦脸的爬起来,说道:“头,你就不能白天说话,非要半夜三更吵醒我?
排里的情况还是老样子,王排长天天跟在姓谢的后头,大大小小的事务全不管了。”
张驴儿嗤笑道:“我就觉得那小子不地道,果然是个不能用的。
也好,省得这些瘟官胡乱指挥,反而会害死更多的弟兄。”
张桦又躺回床上,说道:“头,土工作业累得很,求你别再来烦我了。”
张驴儿又踢了他一脚,才大摇大摆的走出营房。
“张排副还在巡哨,这些日子辛苦你了。”
王湛不知道从哪里冒出来,脸上红扑扑的,呼出来的气带着浓烈的酒味。
张驴儿立刻扶住他,谄笑道:“分内的事,有什么辛苦的。
排长,那天丢失阵地的事,上头也没个处分。
现在弟兄们都六神无主,也不知道接下来会发生什么。
您还是给个准话,咱也好让大家安心。
王湛嘿嘿笑了几声,打了个酒嗝后,他神秘兮兮的说道:“处分,没有处分,倒是你老兄有个好消息。”
张驴儿先是一愣,随即讪笑道:“我能有什么好消息?”
王湛摆了摆手,压低嗓门说道:“张老哥,你可不能往外传。”
张驴儿拍着胸脯说道:“排长,我老张那是第一等靠得住的人。
不信?
你在连里问问,谁敢说我碎嘴子。”
王湛道:“我当然知道你的为人,但这事是总司令下令保密的,我也只能瞒着你。”
张驴儿一愣,随即激动道:“我老张竟然也能入总座的法眼?”
王湛指着张驴儿,笑道:“看看,又揣着明白装糊涂。
那天2排打退鬼子的经过,总司令可是看了个清清楚楚。
3排长就是他老人家下令枪毙的,不然以3排长的靠山……
哎,我说那个干嘛?
总之,张老哥率队打退鬼子的两次进攻,总司令夸赞你有信布之勇。”
张驴儿错愕道:“总座看在眼里?
排长,这又是怎么一回事?”
王湛笑眯眯的说道:“此前的大捷捅到委员长那儿了,委员长称赞咱们37师是军中典范,让总司令亲**问。
好巧不巧,总司令莅临前线的时候,鬼子刚好发动进攻。
咱们2排的表现那叫一个抢眼,总司令盛赞谢长官带兵有方,小弟我也得了几句表扬。”
笑容立刻在张驴儿的脸上荡漾开,他激动道:“那就恭喜谢、王两位长官了。
不瞒您说,我老张哪里会带兵?
要不是各位长官撑腰,排里的人谁会理我这个粗人。”
“谦虚了,谦虚了。”王湛摇头道:“张排副的本事小弟我是清楚的,也就是没个出身,不然至少是个营长。”
张驴儿谄笑道:“两位长官高升,我老张的出身不就有了。
王长官,您下一步去哪儿高就?”
王湛得意道:“高就谈不上,团里正好缺一个上尉情报参谋,团长想让我先顶上去。
等过个一年半载的,师里再保送我去陆军大学特别班。”
张驴儿惊讶道:“哟,王长官这是修成了金身,我得再恭喜恭喜您。”
王湛笑了几声,又压低嗓门说道:“这事一定一定不能外传。
另外我再给你个好消息,师里要把你老兄提拔成排长,委任状很快就发下来。
等咱们撤下去,张老哥可别忘了请客。”
张驴儿笑容一僵,紧张道:“王长官,这消息是真的?”
王湛嘿嘿一笑道:“这两天就有结果,我先回去休息了,你忙吧!”
张驴儿连“再见”都忘了说,急急忙忙的走回营房,连拉带拽的把张桦拖到无人的地方。
“老头,大半夜不睡觉,你把我带到这里做什么,喂蚊子吗?”
张桦有些不高兴,但是看张驴儿的脸色难看,打趣道:“怎么,功劳又被人抢了?
咱们的功劳被人抢不是常事,你今天是怎么了?”
张驴儿长叹短嘘了一阵,才用低沉的声音说道:“桦子,我的祸事要来了。”
看张桦一脸的诧异,张驴儿又把王湛的话重复了一遍。
张桦道:“总司令都看到你的表现了,加官进爵那是理所应当,有个屁的祸事。
难道你还想让我请一顿酒不成?
告诉你,我可是一文钱都没有。”
张驴儿恼怒道:“你真以为上面会那么大方,火线提拔就是让你卖命!
最好是站着出去,躺着回来。
桦子,如果这次发的是大洋、罐头,那我们还能保住一条命。
要是把我提拔成长官,那就是要反攻了。
凭37师现在的状况,咱们打得过鬼子吗?”
张桦愣了一下,说道:“情况没那么糟糕吧!”
张驴儿道:“如果你是长官,这仗你会怎么打?”
张桦不假思索道:“层层阻滞鬼子,消耗他们的战斗力,然后集中优势兵力消灭其中一部,以图改变战场态势。
不过……”
以国军现在的状态,层层阻滞鬼子都是一句空话,更别说消灭其中一部了。
张驴儿一怔,问道:“一点希望都没有?”
张桦摇头道:“现在的华北战场,日将板垣征四郎麾下只有半个师团,打得三十多个师的国军连连败退。
淞沪这边更别提了,咱们已经彻底的陷入被动。
再不调整部署,这几十万人都得玩完。
可那个微操……
老头,咱们尽人事听天命吧!”
张驴儿点燃一支烟,烦躁的吸了几口后,将它重重的扔在地上,又用脚踩得粉碎。
“我的一条命算个屁,但你们不一样,在这个鬼地方白白浪费,实在太可惜了。”
张桦没有说话,只能拍了拍张驴儿的肩膀。
忐忑的过了一天,团里、营里都没有一点动静。
张驴儿暗暗的松了口气,对张桦说道:“王湛那小子就是个靠不住的,听一耳朵就到处乱传。
桦子,老太爷我是躲过一劫了。”
张桦摇头道:“伸头一刀,缩头还是一刀,你担心这个干什么?”
张驴儿苦笑道:“也是,躲过这一劫又怎么样,前面不还有八十一难等着。
我都快40了,是个半截身子都埋进土里的人,死了也就算了。
但你们不能白白送命,不能填到这个无底洞里。”
张桦摇头道:“我们不填进去,儿子、孙子就要填进去。
这种操蛋的事,还是在咱们手里终结吧!
也省得被儿子、孙子指着咱们的脊梁骨骂。”
张驴儿想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只是拍了拍张桦的肩膀。
这时候,王湛急急忙忙的跑过来,挤眉弄眼道:“恭喜张老哥,您现在已经被委任为少尉兼2排长了。”
张驴儿嘴角抽搐了几下,笑道:“王长官什么时候高升?”
王湛笑道:“就是去团里顶几天,我正式的职务还是7连连副。”
这一段时间下来,王湛的一腔热血早被恐惧替代。
他不想再在前线哪怕一天,就算是调到后方当一名小兵,王湛也会毫不犹豫的答应。
现在提拔为上尉情报参谋,虽然还是在前线,但安全性却大大增加。
只要捞取足够的资历,王湛就能脱离苦海。
张驴儿又问道:“那咱们的谢长官呢?”
王湛酸溜溜的道:“他有丈二金身,不是咱们高攀得上的。
听说是调回南京,出任中央军校的教官。
张老哥,那可是金光大道,不出十年就是金牌子。”
张驴儿笑道:“王长官入行挺快啊!”
王湛正色道:“有师座、参座的教诲,团座的提拔,王某当然不能毫无寸进,张老哥2排以后就看你的了。”
张驴儿拱手道:“下职恭贺王长官高升,今后有什么好处,还请长官多多提携咱们这些老部下。”
王湛笑道:“一定一定。”
他走的很匆忙,就像逃似的离开前线。
傍晚时分,谢桐又出现了,他的脸上满是慎重。
“弟兄们,接到上峰的命令,37师要汇同友邻部队发动反击。
为此,我3营将以8连为先导,我7连及9连循序跟进,对鬼子的阵地展开进攻。
军、师两级直属炮兵队也将参与行动,有了他们的配合,我军一定能消灭鬼子。”
已经挂上少尉军衔的张驴儿,向前一步道:“下职等人一定不辜负各位长官的器重,保证消灭当面的鬼子。”
谢桐立正道:“张排长是军中悍将,有你这句话谢某就放心了。
连部还有些罐头,一会儿张排长派人领来,晚上让弟兄们好好吃一顿。
明天早晨9时,全军发起进攻。”
一听到打仗,连里的声音一下子都没了,壮丁又都被绑了起来,老兵们想方设法的把钱花掉。
到处都是赌博、划拳的声音,甚至还有打扮得花枝招展的女人在附近活动。
可到了后半夜,一切喧闹都消失了,因为有人在小声歌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森林煤矿,
还有那满山遍野的大豆高粱。
我的家在东北松花江上,
那里有我的同胞,
还有那衰老的爹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