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长子诞’的喜讯,很快传至宫中每一个角落,宫内无论是宫女寺人,还是郎官禁卒,脸上都挂上了欢快和喜悦。
——社稷有后!
光是这一点,就足以让汉室天下所有人,都为此感到高兴!
就连阳毅,也被这股弥漫在宫讳中的喜悦所感染,心绪都轻松了些。
“皇长子……”
“会不会就是刘恭呢?”
漫步行走在下班回家的路上,阳毅默默盘算起来。
根据史书的记载,刘盈的长子刘恭,便大概出生于这一年。
到七年后,惠帝刘盈英年早逝时,便是皇长子刘恭以七岁的年纪继位,史称汉前少帝。
如果此次降生的,果真是刘盈的长子刘恭,那来日,阳毅免不得要在这位皇长子身上下点功夫。
——最起码,要让这个傻孩子学到什么叫‘蛰伏’,什么叫‘反派死于话多’。
至于阳毅为什么会有‘此次出生的是不是刘恭’这种疑惑,则是因为:在这个医疗技术极度落后的时代,新生儿的存活率,简直低的离谱……
如今汉室,平均每四个婴儿当中,便会有两个无法活到六岁;另外二人当中,也有一人大概率活不到成年!
因为无论是感冒、风寒,亦或是后世人习以为常的呼吸道感染,对于此事的人而言,都是致命绝症……
若是豪门望族还好些,生了病,还能找个乡野名医之类,扎扎针,抓些药石,垂死挣扎一下。
可若是寻常的百姓,那除了找巫医跳跳大神,拜拜神明、先祖之外,就只有硬扛了。
——就连作为皇帝的汉太祖刘邦,其真正的死因,都很有可能只是外伤引起的创口感染!
如此简陋的医疗条件下,一个还没到六岁、自身抵抗力几乎约等于零的婴儿,就更别提有多脆弱了。。
也正是因此,汉室天下才有‘子六岁而名’的习惯,也就是儿童得年满六岁,再将名字录入族谱当中。
具体到皇亲国戚、龙子凤孙也一样——男六岁而名,封王关东;女六岁而赐汤沐邑,封公主。
也就是说,不出意外的话,刚刚出生的皇长子,要在六年之后,才会被天子刘盈正式纳入刘氏宗谱,成为刘氏宗族的一员。
至于究竟是留在长安,被册立为储君,亦或是封王于关东,都得到那时再论。
在那之前,皇长子唯一的任务,就是活着!
平平安安活过六岁这道门槛,之后的事,便也就水到渠成。
“皇长子刘恭……”
“如果没记错的话,刘恭可是养在孝惠皇后张嫣膝下……”
“嗯……”
暗自摇了摇头,阳毅悄然加快了回家的脚步。
——历史上的孝惠皇后张嫣,此时才不过七岁!
且除了‘孝惠皇后’这个身份之外,张嫣同时也是刘盈的长姊,鲁元公主刘乐的女儿,即刘盈的侄女!
如果吕雉按照原本的历史轨迹,将张嫣册立为刘盈的皇后,强行把这对叔侄凑成一对儿……
“不行。”
“得回去问问老头子,看能不能把这事儿搅和一下。”
※※※※※※※※※※
长乐宫,长信殿。
送走前来商议的几位大臣,吕雉便坐回上首,开始纠结起来。
方才,吕雉同陈平、周勃在内的‘肱骨’们,就立后一事进行了简单地讨论。
不出吕雉所料:当吕雉提出‘以鲁元公主同宣平侯所生女张嫣为皇后’时,长信殿内,没有出现任何一道反对的声音。
但吕雉知道,这些人的意见,并不是此事能否成行的关键。
虽说皇后、太子及后宫嫔妃的册封,理论上都由太后做主,但实际上,却根本没有这么简单。
尤其是在扯上‘太后把自家亲戚塞到皇帝身边做皇后’这种情况时,太后就不再具备那么绝对的独断权了。
想想也正常:太后送自家女眷做皇后,又亲自审批通过,即当运动员又当裁判员,这算个什么事儿……
也就是说,吕雉要真想册立张嫣为皇后,就必须先和外朝达成一致。
说得再简单点,便是此事,必须得到丞相萧何的明确支持!
但吕雉心里明白:酂侯萧何,只怕是到死,都不会同意如此荒诞的政治联姻……
“唉~”
“苦也,苦也……”
吕雉很清楚,自己的儿子刘盈,已经具备了合格皇帝所有的硬性条件,包括子嗣!
随着皇长子的降生,刘盈的皇位将会愈发稳固,距离刘盈加冠亲政的那一天,也已然不远。
但不知为何,吕雉总感觉,在刘盈加冠亲政之前,自己需要再做些什么。
比如从老吕家挑个女娃出来,塞到儿子身边做皇后什么的……
百般思虑,吕雉最终将这一抹担忧,理解为了自己对刘姓男人的不信任。
——刘盈虽是吾儿,却也是刘邦所生!
刘邦生下来的,能是什么好东西……
带着类似的考虑,吕雉便毫不带负罪感的思虑起往后的事。
“嫣儿为后一事,恐需缓数岁,待酂侯薨,再做筹谋……”
当朝丞相,酂侯萧何,早在高皇帝刘邦还在丰沛之地做流氓头子时,就已经是当地县衙的官员了。
现如今,这位功勋卓著,被刘邦赞为‘镇国抚民,给饷馈,不绝粮道’的俊杰,也已经临近暮年。
不单单是吕雉在等候,许许多多有志做出改变,想要呈现新气象的功侯朝臣,也都在等候。
等候一个令人暗松口气的消息,从酂侯府传入长乐宫……
“区区一婢女,想来阿盈也未必在意……”
暗自打定主意,吕雉便招招手,示意一旁躬立着的郎官上前。
“拟诏,册封皇长子生母贾氏为良人,令吕禄、吕台二人亲携诏往之!”
“另着长乐宫太医令同往,以安胎之药石用于贾良人。”
轻声做下吩咐,吕雉便不着痕迹的从怀中,取出一块朽木切成的木牌,随手交到郎官手中。
“以此令牌交于吕台之手。”
言罢,吕雉长叹一口气,站起身,回到了长信殿后的寝殿。
——那块朽木令牌,是吕雉的兄长,周吕令武侯吕泽在时,交给吕雉的信物。
作为吕泽的继承人,郦侯吕台必然能看明白:这样一块令牌,究竟暗含怎样的深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