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少府章邯,能凭一己之力,就险些挫败陈胜吴广所掀起的大起义;
汉少府阳城延,将来也必定会具备‘只要我在,谁也别想祸乱汉祚’的底气!
而这样一个关键的位置,可以说前途远大,可以说风光无限,但与此同时,却也是如履薄冰。
如此庞大的能量,被一个名为‘少府卿’的人独自掌握,朝堂能安心?
东宫长乐的太后、未央宫里的皇帝能安心?
这倒不算大问题,只要阳城延一直这么懂事,力住如今这幅‘技术宅’的人设,就不会为人猜忌。
但这个‘不会被猜忌’,是以‘朝堂政治格局正常’为前提的。
现如今,无论是阳毅先前以为的‘刘盈、吕雉、外朝三足鼎立’,还是如今已经认识到的错综复杂,都绝对和‘正常’搭不上半点关系!
很简单:外朝要想让政治格局维持稳定,就一定会在意少府,在意阳城延的倾向!
皇帝刘盈想掌权,也必然不可能放过‘少府’这么一条光速君临天下的捷径;
即便现在还不着急掌权,不着急掌控少府,刘盈也绝对不会允许少府被他人,尤其是那些有能力掌控朝堂大权的人,或势力所染指。
反过来说,也是同样的道理。
作为一个成熟的政治人物,吕雉必然对少府的重要性,有着极其明确的认知。
为了‘替儿子’掌控权力,吕雉必然会对少府有所‘关注’。
吕氏外戚、周吕部旧等阵营,无论是想借助吕雉掌控朝堂大权,还是借机往军队插手,也都绝不会放过少府这么个大杀器。
总而言之:如今朝堂各方势力、各个政治阵营,无论是忠还是奸,无论是君还是臣,都希望少府能为自己所掌控。
而在这‘群狼环伺’的情况下,各方势力唯一能达成一致的,就是底线。
——要想让朝堂继续像如今这般,保持表面上的平稳,各方势力维持‘斗而不破’的微妙平衡,少府,就必须时刻保持中立!
一旦少府明显倒向某一方,就必然会使得其余各方暴跳而起!
也正是出于这个考虑,阳毅才会在前段时间,向老爹提出分家别户,好让阳城延维持‘中立’的政治倾向。
毕竟阳毅的额头上,已经焊死了一块名为‘刘盈心腹’的标签。
不过后来发生的事,让阳毅眼花缭乱之余,都有些忘记这件事了。
“分门别户……”
自语一声,阳毅便开始权衡起利弊来。
彼时,阳毅眼中的朝堂,是泾渭分明的三方:外朝,东宫,以及未央宫。
外朝想把控朝政,架空君权;
东宫吕雉想大权独揽,做千古第一女帝;
未央宫的天子刘盈,则想君临天下,做一个真正意义上的封建皇帝。
但后面发生的事,显然让阳毅清楚地意识到了自己有多天真。
如今的朝堂,远非‘三足鼎立’这个词,就能解释清楚的。
外朝、刘盈、吕氏外戚等各方的倾向、诉求,以及彼此之间错综复杂的关系、纽带,本就足以让人头大;
再加上吕雉这么一个‘双面人格、双面诉求’的太后,更是让朝堂的格局变得百般复杂,宛如错乱的毛线球!
在这种情况下,阳毅分门别户,和老爹阳城延划清界限这事,就要重新捋一捋了。
老爹阳城延,身少府之责,处朝臣阵营,个人更倾向于中立,以促成朝堂的安稳。
对于皇帝刘盈,包括阳城延在内的整个外朝,都是有心效忠的。
至于将长子阳去疾派去东宫,则是阳城延为了避免阳毅这个‘皇党分子’的存在,会让人以为少府已经为刘盈所掌控,从而使吕雉、刘盈母子二人之间出现嫌隙,才做出的安排。
大概要表达的意图就是:我大儿子给太后做事,二儿子在陛下身边伺候,太后、陛下我都效忠,谁也别想往我身上泼‘离间天家母子’的脏水!
这样一来,阳毅再欲盖弥彰的分门别户,做出一个‘和老爹阳城延划清界限’的姿态,就显得有些虚伪、做作了。
——分门别户而已,又不是断绝父子关系……
即便阳毅真的凭借分门别户,让阳城延避免了‘倾向于皇帝刘盈’的阵营疑点,也还是没用。
因为没了阳毅这个二儿子,阳城延还有阳去疾这个大儿子呢!
大儿子阳去疾,已经被阳城延派到了太后身边。
如果阳毅帮刘盈,就会让阳城延被贴上‘皇党’标签,那长子阳去疾帮太后做事,岂不还是会让阳城延贴上‘太后心腹’的标签?
政治标签这种东西,可不是那么好贴的~
想明白了这些,阳毅便认识到:自己是否分家别户,跑到外面单独住,好像区别都不是很大。
甚至可能不出去住,还会更好一些,免得节外生枝,给外人落下一个‘阳家父子不合’的口实。
但看着眼前面带疑虑的母亲、目光中暗含委屈的兄长,阳毅还是暗自摇了摇头,下定了决心。
“回母亲的话。”
“儿欲分门别户,非家中有使儿不顺心之事,亦非母亲之故。”
面色淡然的做出解释,阳毅便笑着起身,对夏氏一拜。
“男子十七而始傅,后当分门别户,此乃伦理纲常,亦乃律法之所定。”
“儿乃庶出,复半旬,便岁十七,自当分门别户,自食其力……”
尖阳毅面色平淡,语调沉稳的给出解释,夏氏却依旧是满目迟疑。
“纵如此,亦非分门别户不可?”
“今长安功侯贵勋,家中庶子有几人分家,又几人别户?”
“二郎纵年十七,亦可于家中暂住几岁,待大朗娶妻生子,复议分家之事不迟?”
闻言,阳毅只稍叹口气,环顾一圈左右,才稍走上前,离母亲夏氏、兄长阳去疾近了些。
“母亲当知:今朝堂诡波暗涌,大人又负少府之重,实万众瞩目,如履薄冰。”
“今大兄事太后身侧,儿侍陛下左右,虽似万全,实则稍有不慎,便乃举家之祸事矣……”
见阳毅郑重其事的说起这些略带敏感的话题,夏氏这才反应过来:二儿子分家别户,恐怕是出于一些不可言说的考量……
“既如此……”
迟疑的呢喃一声,夏氏便又抬起头,稍带试探道:“二郎侍陛下左右日久,当于陛下、太后多有知解?”
“今大郎事长乐,二郎可有劝诫之语,遗兄长知?”
对于夏氏话语中的试探,阳毅只当没听出来,目不斜视望向一旁的大哥阳去疾,郑重一拜。
“兄为长,弟为幼,本不该言及‘劝诫’,然母亲即问,弟不敢不言。”
稍客套一番,待兄长阳去疾拱手回礼,做出一个‘请’的手势,阳毅才郑重上前,目光诚恳的望向阳去疾目光深处。
“兄长事长乐,当谨记一言!”
“勤于事,寡于言;专本分,远杂谈;当知者知,不当知者,兄长万万不可知晓!”
“纵知,亦不可为二人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