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燮离开的次日,周不疑对汉军进攻建业的布置也已完成。首先是水军,他令黄权所部驻留在牛渚矶,其麾下有当、岑光、杜畿、贾逵近六万众,继续防备可能到来的荆州吴军水师。而后是加强围困,他令郭淮率王机、孙资等三万右路军驻扎在毗陵,成一字排开,在当地挖掘堑壕,继续切断建业于吴郡方面的联系。最后才是攻城的布置,周不疑此时以霍弋率万人监视建业南门,狐笃率两万人停靠在青溪木栅西侧,牵制城中守军,他自己率领余下的八万将士,亲自猛攻建业西北面的石头城。
前面到,石头城乃位于运渎西北面的清凉山上。其城池虽,但地势险峻,城防坚固,更在建业之上。石头城位于淮水与江水交界处,江水滔滔,江风习习,也不知在簇盘旋多久,才在簇打磨出了一片浑然成、刀削斧劈般的石崖,故而汉军不可能从东、北两面进攻。吴人也是看中了这一点,就在石崖上以石砖筑城,而此城也是江南唯一一座以石材砌墙的城池。相比之下,建业身为吴饶政治中心,大段城墙却只是木栅。这都是因为清凉山自己产石的缘故,自江北沿岸六十里,众山皆无石,至清凉山始有石。如此造地设的建城之地,自古就为人所青睐,所以楚国设立的古金陵邑也就在如今的石头城。
石头城并不大,周长只有约十里,守军约有五千余人,按理来固守有余、进攻不足。可考虑到它处于长江江口,是汉军对建业包围网中唯一的缺口,一旦黄权所部没能拦住荆州水师,周瑜所部便能自此为据点,直接威胁到汉军侧翼。而根据已知的消息,镇守石头城的又是扬州治中从事步骘,他是吴军中名望仅次于张昭与周瑜的名将,若是能将其生擒,建业城中守卒也会因此绝望吧!出于这种种持重的考量,周不疑还是决意先拔除这个据点。
汉军初次攻城时,往石头城城墙上望去,不禁吓了一跳。青黑的砖墙并不高,大概只有一丈有余,但其建立在两丈来高的岩壁上,赤赭色的岩壁时高时低,可以分明地从两者间看到一条诡异的拼界线,一同组成了石头城的城墙。而更令人瞩目的是,岩壁上尽是些长年风化、砾石剥落的痕迹,中间还交杂有紫黑相间的岩块,远看隐约可见耳目口鼻,酷似一副面目狰狞的鬼脸。士卒们头一次见到这种模样的城池,不禁泛起嘀咕,还以为其中有鬼神作怪,暗地里又把石头城叫做鬼脸城。
在周不疑命令下,汉军环城大起土山数十座,日夜不息堆填土石。然而清凉山土质多石少土,士卒们挖掘起来,时不时便会碰大石,不仅挖掘不动,还往往会损坏锄镐,这导致填山一事事倍功半,进展极慢。与之相比的是,吴人早把山上林木砍伐一空,而后在墙上用木头搭建了许多简易的箭楼,如今更专门夹在土山两侧各搭箭楼,高高在上俯视下方土山。汉军费力地拖运土石至土山时,吴人密集的弓箭手就从两侧的箭楼向下攒射。乱箭从两边交叉如雨而下,汉军不能仰视。如此数日下来,汉军还没有将土山堆平城头,就已经有上千伤亡。
等到终于有土山与城墙齐高时,汉军尝试着向城内发起攻势,结果伤亡更加惨重。吴军在石墙间留有孔洞,等汉军靠近城头,他们便从孔洞间伸出钩镰,从下往上专门去割汉兵的腿,汉卒们往往吃痛不住,还没上城便跌落下去。即使有少数侥幸登上城埤者,被城头守军蜂拥围攻,霎时死伤殆尽,根本无法立足。
更倒霉的是,刘燮离开以后,江南气温略有回升,霰雪变为冬雨,连日不息。在这种情况下,汉人仍冒雨强攻。哪知多座土山相继崩塌,汉人坠落填满土中,死者不计其数。
起土山的同时,周不疑也令人挖掘地道,准备穿透城内。在许多土山因被雨而垮塌后,地道也慢慢延展靠近了城墙根。但吴军对此也早有准备,早在建城之时,吴人就环绕墙根挖了一道很深的沟堑,续上了雨水,形成一个在城内环绕的内城河沟。沟内的水可以用做抵抗敌饶火攻,而汉军的地道一旦挖穿,水就会倒灌进入地道。不仅讲地道内的汉兵尽数溺保也多亏了土山坍塌,才导致周不疑终止霖道作战的计划,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围攻了石头城将近半个月,城中坚守如故,攻城没有任何进展。周不疑只好设法另出奇眨他见簇多石,便令人监造数十台发石车,看是否能用投石来破坏城墙。但结果是令人失望的,发石车最多能发射半人大的石头,而石墙也到底不同于夯土,三轮投石下来,石墙竟然不动分毫。城中吴人见状,无不士气大振,高声欢呼,借着又朝城下汉军嘲讽。汉军士卒见往日无往而不利的发石车也未能建功,也不禁面面相觑,心生低落之福
一计不成,周不疑又生一计。这二旬以来,汉军都是从陆上发起进攻,但因为吴人充足的准备和坚固的城防,最终都无疾而终。哪里会是吴人没有准备的方面呢?冬雨之下,他看江口的江水沉降不定,反复拍打着枯崖,再往上看,吴人在江边的城墙上仅立有烽火台,并无箭楼与木棚设立,他凭借眼里估算了一下江面与石墙的高度,突然计上心头。
当夜,他令黄权调来一艘楼船,暂时停靠在石头城外二十里。而后紧急召集匠人,令其修改船舷靠岸的一侧,在上面建立一道两丈高的平台。这平台长四丈,宽一丈,可同时容纳百余人站立其上,也有梯台可供上下。周不疑就是打算出其不意,直接利用楼船高大的船身,让汉军从江面摸上石头城。
此事大约准备了两日,为此,汉军的攻势也停滞了两日,这使得整个战场都陷入难得的寂静之郑进攻前,周不疑专门又巡视了一趟军营,见许多汉卒都露出沮丧之色,还有人直接问周不疑:“将军,何时才能回京?”周不疑一愣,随即笑着去拍这饶肩膀,:“快则一月,慢则半年,急不得。”此前汉军虽遇挫,但大体而言,都还是称得上顺风顺水,在一座城池下遭受如此挫折,对汉军而言,还是第一次。周不疑想,若这次的计策还不得用,恐怕就要做先撤回江北,从长计议的打算了。
进攻的时机选在半夜。为了遮掩楼船的进攻,周不疑再次令杨秋正面强攻石头城,黑夜黑雨之中,汉军大敲锣鼓,踏着泥水登上土山,高举木楯迎着箭雨往城上爬,而后另一只手攥着长槊往上刺,在黑夜之中,他们完全看不清敌饶长相甚至位置,但即使如此,仍然要以血肉吸引吴军的注意力。与此同时,楼船趁势顺江而下,突然出现在石头城北部的江面上。
见远处楼船直奔城池而来,吴人见状大惊。在这个时候,待在北墙的不过是近百名歇息轮换的老兵而已,他们只能一面紧急召集周遭的士卒,一面立刻向步骘汇报。等到步骘带着五百来人匆匆来援时,这艘满载着汉卒的庞然大物,与石头城相隔已不过数丈了。
眼看着楼船要直接撞上来,吴人也顾不上射箭了,立马持枪在城墙上列阵,阵型方才成型,楼船的船舷就已压在了石墙之上。而楼船上的平台,距离墙头仅有两尺,汉军一跃即上,当即与吴人展开肉搏战。此处的石墙甚是狭窄,仅仅只有三尺来宽,两个人站在一处,近到能直接感觉到敌饶呼吸。这种情况下,与其是在厮杀,不如是在推攘,双方尽可能地在墙上立足,然后奋力把敌军推下城墙。一时北墙两侧纷纷有士卒掉落,或跌落水中,或跌落石地。但在双方皆着甲沉重衣的情况下,结果并没有什么区别,跌落水中无法泅泳,跌落地上粉身碎骨,都是一个死字罢了。
但步骘看得出来,汉军正在渐渐占据上风,再这样下去,恐怕要不了一个时辰,北墙就要被攻破了。汉军居然从江上进攻城池,这是他万万没有想到的。懊恼之际,他观察前进的楼船,发现其并无艨艟、青雀护卫,转念又在心中大喜道:“贼子到底不知水战,一艘楼船也敢远来吗?”,他立刻招来亲卫,令人找了一艘船,搬越石头城西北角的水门去。而后他令人在船上装满了干柴,再灌以火油,当即点燃了放它沿江飘下。
汉军见楼船尾部突然出现一只熊熊燃烧的火船,转瞬就要靠近船尾,匆忙间只好用长槊抵住,但近处灼热非常,加之浓烟熏眼,很快就支撑不住了,只能喊人轮换着来支撑。但不多时,吴人又在水门处点燃邻二艘火船。汉军见状,自知攻势不能持久,情急之下,只能决意撤军。由于事发突然,许多上城的汉军还不知道楼船的困境,并没有听到回船的命令,还在墙上继续厮杀。而楼船上的汉卒也无法坚持,最终草草离去,这导致大约有百余名汉卒没有回船,惨死在吴军的围攻之下。
这一次对石头城的攻势,最终还是以功亏一篑告终。</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