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这个狄佳靖,陈珉所知道的就是此人乃是范阳大姓出身,原本是司隶校尉傅贤的掾属,在袁狮弑杀皇帝李衷之后,这狄佳靖便逃离上洛投奔了齐王李囧。
和陈珉不同的是,狄佳靖虽然不是名士,但人家却是大姓出身。他爷爷曾经做过晋文王李昭的掾属,他的两位哥哥都是幽州名士,他一门六兄弟,狄佳靖原本是那个最不被大家看好之人。
在大晋,成为一个修士并不是很难的事情,大晋修士车载斗量不可胜数。可要成为一个名士,这便是另外一回事情。衡量一个修士是否为名士,不是看这位修士的修为有多高,而是要看这位修士是否精通圣人之儒学,是否品行上面符合大家所推崇的那些高尚品行。
狄佳靖从小就不喜欢读书,而是喜欢飞鹰走狗结交那些轻侠少年。他父亲早亡,他的那两位哥哥总是劝诫他要静下心来研读圣人之书,而他却总听不进去,这每每让他那两位名士哥哥唉声叹气。
一直等到他二十岁那年,狄佳靖才立志要精研圣人之书。他不远千里,拜在py卫夫子门下学习。在那里,他结识了同样在卫夫子门下听课的中山刘越石。两人一见如故情好绸缪,天天同榻而眠相互鼓励。每天鸡鸣则起,炼体修武,天亮则就研习经文相互讨论。不到两年功夫,便得到卫夫子的交口称赞,说他二人未来皆可做朝廷的栋梁之才。
也就是从那时起,狄佳靖才有了些许声名,才被州郡举荐,最后被司隶校尉傅贤聘请到了自己的府内。
正是因为这些,对于陈珉的到来,齐王李囧仅仅是好言慰问,让他感到宾至如归。而对于狄佳靖的到来,齐王李囧则是出许昌城十里亲自迎接,刚一见面便聘请他为自己镇东将军府内掾属,一时让无数人眼热不已。
“大家伙都把伤员集中到这里,分好轻重统一使用不同的疗伤符。”狄佳靖站在大旗之下指挥着围将上来的众人道:“你们几个人,割一些马肉过来煮上,一会让伤员们先喝上热腾腾的马肉汤。”
“狄兄,”陈珉听到这话眉头又皱了起来,“此举有些不妥吧。”
“哦,”狄佳靖扭头看着陈珉,他看人过目不忘,认得此人正是投奔齐王李囧的原淮南王属下,“陈兄有何担忧?”
“张洪等人虽然过河,可若是很快返回怎么办?败军之兵,不可言勇。张洪等人一旦返回,这些人根本做不了任何抵挡,到时反而伤亡更多。”陈珉说道:“当务之急,带着伤员离开此处是为上策。”
“陈兄此言差矣。”狄佳靖摇了摇头,言语间带着一股强大的自信道:“张洪等人不会返回了。”
“狄兄何出此言。龙骧将军又不是淮阴侯,惨败如此难道还能背水一战反败为胜?”
“龙骧将军自然不能反败为胜。”狄佳靖接口道:“我问你陈兄,若是你是张洪,在几乎没有损伤地情况下大破龙骧将军一军之后会怎么做?”
陈珉从来都是一个心思很细之人,当他听到狄佳靖这个问题之后低头认真思索起来,突然他面色一变,惊呼道:“阳翟危矣!”
“不错。若是我是张洪,看咱们这边如此松散,必然要打蛇打七寸。阳翟乃我们东军粮草辎重所在地,就是我们东军的七寸。如此良机,不博这么一把,那就不是号称中领军三虎之一的张洪了。”
“阳翟城高墙厚,里面驻军足有三千人。”陈珉虽然说着这些给自己鼓劲的话,可语气却越来越不自信。
“以张洪铁骑的速度,怕是阳翟守军还未接到龙骧兵败的消息,张洪便已经杀到了。这也是他放过我们这些败兵的缘由。他想一战定胜负。而这一战,他应该是赢了,阳翟守不住的。”
“便是阳翟丢了又如何?”陈珉沉默片刻突然说道:“得道多助失道寡助。他张洪便是再骁勇善战,又如何敌得过天下人?待我们义军重整旗鼓,再度出兵,胜利终归是属于我们的。”
“陈兄说得好!”狄佳靖赞道,接下来他话锋一转,“陈兄接下来作何打算?”
陈珉看了看已经集合到自己身边的焦大等人,目光慢慢坚定起来,“收拢部下,从颖水下游过河,重新回到许昌。今日败军之耻,我定要在战场之上找回来。”
“狄某有个打算,不知陈兄可否愿意听一下?”
“狄兄你说。”
“中领军东下除了征虏将军张洪,还有上军将军沈辅和扬威将军莫元。若是让他们三军都汇聚在阳翟,则阳翟固若金汤不可动摇。狄某不才,愿领这败军之兵继续北上,势要挡住他们其中一军,来缓解齐王那边的压力。陈兄,可否愿意和狄某一道行此必死之事?”
听到狄佳靖的计划,陈珉心中犹如翻江倒海一般。他扫视了一下围在大旗周边的众人,各个神情沮丧面带戚容,有些人甚至还抱着已经亡去的亲友尸体在那里痛哭流涕。
就靠这些败兵之卒来抵挡中领军东下主力?
“这狄佳靖就是一个彻彻底底的疯子!”陈珉心中这样想着,最终开口道:“狄兄,容陈某再考虑考虑。我先去看看部下的伤亡再说。”
看着陈珉走远,狄佳靖坚毅的神情没有丝毫动摇。他也开始往伤员那边走去,沿途不断地慰问每一个伤情不一的军士。亲自拿起绑带和疗伤符为大家疗伤,又接着让人抬起那一大锅马肉,先一一给伤员喝。直到伤员都一人端了一碗马肉汤,他才又让剩下的军士自己来乘着吃喝。
而他却一直静静地面带笑容地站在那边,身体犹如一杆标枪一般英武不凡。
看着大家都在那里吃着喝着,他开口了。
“诸位兄弟,我等来自五湖四海,大家口音不一。有豫州的荆州,有徐州的扬州的,还有北方青州幽州的。可为什么我们都聚集到了一起呢?这是因为大义而让我们聚集在了一起!”狄佳靖大声地喊出了这句话。
“赵王悖逆人伦,弑杀天子篡夺大位。此等倒行逆施之举,天下人如何能听之任之。齐王英明神武,首举大义之旗,这才让你我愤于赵王袁狮等暴行之人汇聚在了一起。自大晋龙兴,人人都说这是修士最好的时代,人人都说李家是最好的天子之家。时至今日,李家遭遇如此不幸,正是你我众修士站出来之时。”
“狄某不想隐瞒大家伙,张洪等人过河的目的地便是咱们的大本营阳翟。而据狄某推断,阳翟这次必然会被张洪突袭拿下。如今,我们的处境非常危险。后有张洪虎踞阳翟,前有中领军东下主力大军压下。今日我们已经惨败了这么一次,不知众君是否还想再次惨败一次?”
“我每每读史至大丈夫一辱之后岂能再辱,都不禁掩卷长叹。若是让中领军三道主力汇聚阳翟,以中领军装备冠于天下,以张洪等人之骁勇善战,诸君认为我们胜算如何?便是最终胜了,怕是北边的陈尧王早已渡过大河拿下上洛了。难道我们镇东军就要眼睁睁看着北军耀武扬威独享这天下盛名吗?”谷
“诸君,张洪虽然大胜,甚至占据了阳翟,可他们后续部队并不知道。我们只需拿下张洪派来报信的探马,封锁这个消息,然后挥军北上,扬言张洪已被齐王大军所歼灭,我等前锋奉命突进,胜败未尝不能逆转。”
“狄某不才,愿行此冒险之举,有愿意和狄某一道行事的,便请站到狄某这一边来。不愿意的,狄某拜托诸位带好这些伤员返回许昌。”
狄佳靖说完这番话,四周一片沉寂。
忽然,陈珉突然放声大笑打破了这片沉寂道:“狄掾属好大的心思,如此封侯之举,怎能少的了我陈珉。算我一个,我愿追随狄掾属之骥尾立这不世之功。”
“也算我一个。”
“算我一个。”
天色刚过晌午,火红的太阳当头高挂,不断地散发着那惊人的热量。颖水之畔的小树林中,焦大等人正警觉地不时望着那早上由龙骧军架好的浮桥。
“焦大,你说那狄掾属说的靠不靠谱啊?说实话,我现在心里一点底都没有。”一个身形精瘦面色蜡黄的汉子小声地对着焦大说道。
他们这几人躲在这里是准备捉拿张洪派出报信的探马。焦大自打上午稀里糊涂被打败之后便窝了一肚子火气,第一时间便主动向狄佳靖申请揽下这个差事。外面太阳虽毒,可在树林里面却还很是阴凉。
“猴子,怕了?”焦大嘴里叼了根不知名的草茎,斜了一眼这个精瘦汉子嘴上讥笑道。
“老子怕个卵蛋!”那精瘦汉子直起脖子大声道:“老子若是怕了,刚才早就溜了。只是,”
“你他娘的小声点。”焦大低喝道:“猴子,我知道你心里怎么想。说实话,我心中也没底。但我知道人家狄掾属和咱们不一样,人家是高姓之人。高姓,你懂吗?”
“真的是高姓之人?”那被叫做猴子的精瘦汉子面带疑惑地问道。
“我可是听说人家投奔齐王的时候,齐王亲自出城十里迎接呢。你说人家是不是高姓之人?”
“有这么厉害?”听到焦大这话,猴子等人都不由咋舌惊叹,“看来这狄掾属真是个大人物了。”
“所以说,人死卵朝天,人家大人物都不怕死,咱们怕个鸟蛋。你们说是不是?”
“对对对,好不容易有了这个机会能跟着高姓之人,这买卖,划算。”
众人正说着,突然,焦大右手一扬,压低声音道:“注意,有人要过河。”
从他们这里望去,颖水对岸两个头戴红缨头盔的骑士驻足在浮桥那一边,先是朝对岸警觉地张望了一会,又碰头说了几句话,这才一夹马腹,骑着骏马慢慢走上浮桥。
“那狄掾属真是有些门道。”焦大心中想道,“他刚才不让大家伙清扫战场,现在看来这人果然是料事如神。”
他做了一个手势,众人都各自牵过自己的马匹骑在马上,弓箭也都拿了出来。焦大看着那两位骑士还差几步就要过了浮桥,大喝一声:“上!”说完便当先一骑冲出。
那两位骑士听到喊声,转头看到这边十几骑冲来,调转马头早已来不及了。也是使劲用马鞭抽打胯下骏马一记,便要强冲过去。
“咻!”焦大当先一箭射向在前面的那名骑士。他这一出箭,剩下众人也纷纷拉开长弓朝那两名骑士射去。
那前面的骑士听到声音,先是一个铁板桥,闪过焦大那支长箭,顺势已经将背上的大盾拿在了手上。就听“叮叮当当”几下,射向他的那些长箭竟然全被他挡了下来。而他后面的那名骑士显然运气就没这么好了,他左挡右挡,却还是一枝长箭冲破他的遮挡狠狠地射在了他胯下骏马前腿之上。那马吃痛,前腿一弯,跪在了地上。这骑士的身手也好生了得,在马下弯的时候便早已一个翻身,稳稳落在了地上。
他看了一下战场,转过身子,又发力朝浮桥奔去。
焦大打了个手势,立刻分出了五六骑前去追这个追奔讨回颖水对岸的探马,而自己领着剩下的人继续追杀前面那名骑士。
“不要射人,射马。”焦大大声喝了一声。几人又连续张弓搭箭射向那奔跑的骏马,终于在几箭之后将那匹马射翻在地。那人发力狂奔了一会,终是跑不过四条腿的骏马,被焦大瞅准时机,一箭射在了大腿之上,惨叫着倒在了地上。
焦大几人拿住这人,再回头看时,剩下的那名探马也被那几人拿住,五花大绑地放在马上押了过来。
“哈哈哈哈。“众人早上吃了败仗各个心里都窝了一肚子火气,此时虽说只是捉住了两个探马,可大家伙的情绪却是异常高涨。
“干他娘的,”那名精瘦的汉子笑骂道:“那狄掾属果然料事如神,俺申虎是服了。俺以后啊,就跟着这狄掾属了。”
众人押着这两名探马连同他们受伤的马匹一同来到了树林中一处宽阔地方,狄佳靖等人正在那里。
“把他们的绳子松开吧。”狄佳靖看着焦大等人过来,当先吩咐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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