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阳在这家卤煮火烧店里面等了三天,也没有见到俞晋和单独出去。
陈阳不着急。等人是一个很枯燥无味的事情,但是又是特工的必修课程。他认定于德彪一定会与俞晋和联络,毕竟卧底不是玩,不为了传递情报,谁愿意冒那个险!
距离大杂院最近的电话亭,隔着两个胡同。最关键的是那个电话亭,不是那种无人值守的电话亭,是由一位老大爷看着呢,所以利用电话来传递情报,显然不现实。
如果于德彪不和俞晋和联系,现在俞晋和甚至都不知道他在哪!所以设置联络点的可能也没有。这就使得他们之间传递情报的唯一方式,就是通过电话联络接头地点,然后面谈!
俞晋和即使在警察局,也不会把将这件事公布于众,因为在魏大头家,已经证明了特务科内部有卧底,而这个卧底,到现在也没有查出来!所以保密还是很重要。
陈阳因此而断定,在某一天,俞晋和只能独自一人,步行前去和于德彪接头。
陈阳耐心的等了三天,三天虽然不短,但是对于这件事来说,也不算长。于德彪也不可能刚到冯延年身边,就迫不及待与俞晋和接头,他至少得观察两天。
第四天,陈阳终于等到了俞晋和出门。
第四天的中午,俞晋和出门了,如果是俞晋和的熟人,见到俞晋和这身打扮,都会认为他破产了。
平时的俞晋和,总是西装革履,丰富翩翩。皮鞋擦的锃亮,就算当镜子照都不夸张,但是今天,他却一改往日打扮。他头上戴了顶毡帽,身上穿的黑色半截丝棉夹袄,脸上是一双老棉鞋。不介绍的话,活脱脱一个老赶进城。
俞晋和出了警察局,眼睛左右张望了一下,看见没有熟人,头一低就向北边走去。
陈阳看了他这身打扮,就知道俞晋和很可能是要去天桥。原因无他,一个合格的特工,会通过服装、神态将自己融入到所处的环境中去。
俞晋和老牌特务,又怎会不知道这个道理?他这身装束,必然是为了适应所去地点的环境,以免扎眼。
看看俞晋和这身打扮,再想想校尉营的地理位置,附近人文环境,所以陈阳认为天桥的可能性最大!
陈阳撤下胳膊上的套袖,冲着掌柜说了句:“我去撒泡尿。”说着就出了门。
掌柜满脸的鄙夷,冲着陈阳的背影说道:“没文化!那叫上茅房!都来我这三天了,连个文明词都不会说!”
陈阳一路跟随,俞晋和并没有发现,但是俞晋和出于警惕,还是使了几个摆脱跟踪的小手段。
陈阳看到俞晋和对这次接头如此的重视,就越加期待,心中想着:于德彪究竟想要告诉俞晋和什么情报呢?
俞晋和一路走,进了鲜鱼口之后,就径直进了天乐园茶楼。
天乐园茶楼是个茶楼带戏楼,上午就是喝茶,仅收茶钱,你要是自带了茶叶,那就收五分钱的水钱。
下午则有艺人的清唱,听唱不收钱,只收茶钱和干果钱。如果你要是愿意给艺人买点花啊什么的也行,当然不买也可以。
晚上这个地方就是戏楼了,不仅收茶钱,还收门票钱,门票倒也不贵,两毛钱一张。
俞晋和到茶馆的时候,正是中午,唱戏的艺人还没有来,倒也清净。
俞晋和进了茶馆,陈阳并没有跟进去。他看到茶馆斜对面就是一家卖老豆腐的小摊,他正好没吃饭,就到了小摊跟前要了一碗老豆腐,又在隔壁摊上要了一个窝头,稀里呼噜的吃了起来。
陈阳不一会儿,就把饭吃完了,从兜里掏出了一张手帕,一边问“多少钱?”一边连脸带嘴的一阵猛擦。
瞬间陈阳的脸就变成了姜黄颜色,脸上居然被擦出了几道皱纹,仿佛一下子老了十几岁。
陈阳付了账,站起身来,已是佝偻着身子,步履略有些踉跄,冲着对面天乐园茶馆走去。
陈阳慢慢悠悠地走进去,招呼的伙计拖了长声,大声喊道:“有客一位,里面请!”
陈阳略抬了抬头,斜了伙计一眼,说道:“小子,甭给我来这个!打你爸爸那会儿,我就在这儿喝茶,这里面的套路,老爷子我门清!就是一壶高碎!别的我什么都不要!”
伙计当然不会和他一般计较,反而笑着说道:“成,成,您老圣明,老爷子您向上升一步,待会儿我给您上茶。”
“嗯,这就对喽,这钱啊,该花的花,不该花的就得把他看紧喽!说着话,看到俞晋和在紧里面的桌子坐着,就慢慢的挨了过去。
门口的这一出,俞晋和看的清楚,不由得哑然失笑。这路人不少,不舍得花钱,还要充面子。
陈阳挑了和俞晋和隔了一张的桌子坐下,翘着二郎腿一晃一晃的,颇为悠闲。
茶馆里闲人多,无论你坐多长时间也没关系,像陈阳扮演的这种茶腻子,就是从早上喝到晚上,一日三餐都在茶馆里吃都没有人奇怪。
不一会儿,俞晋和与陈阳的茶都上来了,陈阳专心致志地用心喝茶,俞晋和则是专心致志的在那里看报纸。
大概过了十几分钟,于德彪的身影,鬼鬼祟祟的进了茶馆。他进来茶馆之后,没有向里走,而是直接向旁边一撤身,站在门边,观察进来的人。
陈阳看的很清楚,于德彪这样做的目的是章再次确认有没有人跟踪。
于德彪站了两分钟,后面也依次进来了五六个茶客,这些茶客明显是真正来喝茶的人。
于德彪这才放心,眼睛转了一圈,看到了俞晋和,向他走去。
于德彪到了桌前,还没有坐下,就先伸手抓了一块豌豆黄放在了嘴里,三下五除二下了肚。
“老于,怎么着,没吃饭啊?”俞晋和收起报纸说道。
“吃是吃了,不过整天白菜豆腐,嘴里都快素出鸟来了!”于德彪抱怨着说道。
“伙计,给我这位朋友,来点吃的。”俞晋和扬手招呼道。
“伙计过来问道:“不知二位要吃点什么,咱们茶馆做不了的话,我给您外面饭庄子要去。”
俞晋和用眼示意于德彪,意思是问他吃什么。
于德彪:“来碗烂肉面,大碗多放肉!多放面!”
伙计憋着一脸的笑,说道:“这位爷,您可真逗,您直接要两碗不就得了。”
“那就两碗!”俞晋和不等于德彪说话,就直接接过话来,然后挥挥手让伙计离开。
于德彪坐下来说话,声音刘低了许多,即使是陈阳坐的很近,但也无法句句听得清楚。他支起耳朵仔细听,只听到了“南方”、“岳先生”、“大奎元旅社”几个词语,每到关键的时候,于德彪都恨不得与俞晋和耳语!
陈阳决定不听了,太费劲!他其实并不在意听得清不清楚,他有自己的计划。他只要能听清其中的几个词就行。刚才那几个词已经足够用了。
陈阳当然从那几个词语中,搞不清楚其中的含义,这个无所谓!
但是冯延年呢?这几个词汇放到他的桌子上,他又会作何感想!
恐怕大杂院中的所有特工,当然也包括于德彪,进出都没那么自由了吧?这样就限制了于德彪的活动,无论是大杂院和自己,相对都安全的多。
情报估计没有多少,很快就交换完了,此时的烂肉面还没有上来呢。
俞晋和站起身,戴上了毡帽,说道:“下午还有个会,我先回去。账我已经结过了,柜台上押的有钱,走的时候别忘拿走。“说完转身走了。
于德彪稀里呼噜吃完了面,打着饱嗝也走了。
陈阳摇摇头,这几天的变化太大了!仅仅在几天前,于德彪还踌躇满志,想着如何在北平大干一场。不过是短短几天,他就变成了坐吃等死,过一天算一天的行尸走肉!
陈阳再次来到大杂院斜对面的小饭店。这次陈阳的打扮,掌柜绝对认不出来他!
陈阳一张黑脸上连鬓的络腮胡子,黑色两截袄上面的纽扣解开了两颗,走路架着膀子一摇一晃,像极了天桥卖艺的练家子。
“蓬”的一声,褡裢重重的落在了桌上,吓了掌柜一大跳。
“掌柜的,有香的没有!”陈阳大大咧咧的一脚踩着板凳哆嗦着,一脚支着地说道。
掌柜一看,这货八成是天桥练跤的,混着呢,可别惹他。连忙笑着说道:“呦,这位爷,练家子啊!咱们现在还有猪头肉!”
“敢情!爷是保三太爷的弟子,前门外…镖行有爷的字号!”陈阳故意把镖行的名字说的含糊不清。
“爷,猪头肉你要吗?”掌柜的小心说道?
“先来二斤,再来二斤大饼,卷肉吃,另外给我盛碗良心汤,多放点葱花!”陈阳一副混不吝的样子说道。
良心汤,是店里免费的高汤,既然是免费,那么汤的质量可就真的靠掌柜的良心了!
陈阳大饼卷着猪头肉,吃的可真香。一阵猛造,头都不带抬的,一口气吃完,然后端起汤碗咕咚咕咚的一口喝完,重重的把碗放在了桌上,长长的出了一口气,看的掌柜都饿了!
陈阳结账离开。伙计收拾碗筷,拿起了碗,就发现碗下面多了一张折好的字条。
“掌柜的,你看。”伙计拿着字条说道。
掌柜接过字条,就看见字条外边露出的空白处,赫然写着“冯延年”三个字!
伙计一脸蒙圈,问掌柜:“冯延年是谁?”
掌柜看了他一眼,拿起字条出门,远远的飘来一句:“新来的老大!”
冯延年接过杜阿成递过来的字条,狐疑地看了杜阿成一眼,问道:“谁送来的。”
“咱们门口的眼线送来的,他说那人像是天桥的练家子。”杜阿成说道。
“天桥的练家子?扯淡,天桥都是假把式!看来这个人不简单。”冯延年一边说,一边打开字条,顿时愣住了,双手不停的发抖!
“写的什么?老冯你怎么不说话!”杜阿成说着话就凑了过去,不由得他也愣了!
“南方、岳先生、大奎元旅社”。
纸条上没有别的内容,就这三组词语,但是不异于滚滚惊雷从二人头上炸过!
半天才听到杜阿成那沙哑的声音:“他娘的不得了,咱们又出叛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