木杆延伸向远处,一直延伸到前方道路转弯处才消失不见。
陈湘君的脸变得煞白,捂住口鼻。张青峰不愿意让她看见更加血腥的场面,指指前边一间竹楼二楼,轻声道:“你先去楼上隐藏,待我去看看再说。如我陷入危险的境地,你也可以在后边策应我。”陈湘君望向她,眼眸中尽是担忧道:“青峰,你要当心。”
张青峰点点头,从二楼跃向旁边一株榕树,然后落向前面房子的屋顶。为避免正面遭遇不测,他避开地面,选择在屋顶和树木上前进。
村寨中房屋数虽不多,地却宽旷。张青峰踏着山风的声响和节奏前进,不敢露出响动声。
越过数十处房屋,远远看见一座石殿依山而建,石殿前是一面巨大的香炉,插着数支指拇般粗的香烛,香烛上缕缕香烟正袅袅升腾。石殿前是一个空旷的广场,右边立着数根粗大木桩,木桩上绑缚着数人,广场左边角落是密密麻麻的人群和几头巨狼。
张青峰低伏着身体潜行,悄声到了广场木桩背后的一株大榕树附近,像一片树叶落在榕树枝丫间。他屏住呼吸向广场望去,但见香炉前的两把虎皮交椅上坐着死亡谷谷主和太白山人,两边木桩上绑缚着智癫大师、素云道长和华云师太等人。
场中有数人正在恶斗,面戴恶狼面具的七人将一群身穿兽皮,面绘油彩的野人围在中心。七人面对十几个野人却不落下风,似乎是以一套精妙的阵法将野人们围在阵中。
斗不多时,野人中有人发出两声惨叫,接着倒下两人。巫阿鲁长笑道:“巫寨主,还是放下兵器吧,不然今天你们寨子所有人都要死在天狼帮七星狼牙阵之中。”被称作巫寨主之人是一条两臂异常宽厚的汉子,闻言怒目圆睁骂道:“巫阿鲁,你我两人本为巫鬼教教众,理当合力守卫巫鬼教圣地,你怎么可以勾结外人,背叛圣教?”
张青峰乍听“天狼帮”三个字,一股热血顿时冲向脑门,手不自觉地伸向背后宝剑,心中道:“太白山人确信无疑就是杀父仇人了,须得找寻机会将他刺杀。”几年来,天狼帮三个字在他脑中千万次闪现,
他第一次和仇人面对,心中怎能不激动,怎能不颤抖,复仇的烈火怎能不熊熊燃烧?
巫寨主闪过两刀,脚尖挑起一只长矛一把握住,挺身猛力向巫阿鲁掷去。巫寨主臂力惊人,与巫阿鲁相隔不过四五十尺远,听得风声大响,长矛瞬间已到了巫阿鲁面门。
眼看巫阿鲁就要伤在长矛下,旁边一只长袖卷出,只听叮当一声,长袖似铁棍般将长矛击落在地。巫阿鲁面色苍白,勉力笑道:“以柔克刚,太白山人流云飞袖的绝技好生厉害,让人佩服。”众人见太白山人身形端坐未动,凭借一只长袖便接下飞动的长矛,都暗暗惊叹。
张青峰眼见太白山人以一只衣袖便轻易接下长矛,心中暗道:“从此人几次展露的身手来看,他已然将全身上下每一个部位都练成了杀人利器,而且此人真正的绝学或许还未展露。以我眼下的修为,想要报仇还得智取或者找找位帮手,不然恐怕报不了仇不说,还要白白送死。”
他长长吸口气,压抑住仇恨的怒火,冷眼静观场中情形,先想着如何才能帮助巫寨主破解七星狼牙阵。
七星指的是北斗七星,而北斗七星是指大熊座的天枢、天璇、天玑、天权、玉衡、开阳、摇光七星,连接之时形如古代舀酒斗形。天狼帮七星狼牙阵从道教“北斗七星阵图”中演变而来,将道教一元、两仪、三才、四相、五行、六合、七星、八卦、九宫的流变规律和其独特的恶狼追风步结合而成。
天狼帮七狼卫依上三颗“玉冲”星,下三颗“璇玑”星次序,占据方位,逐渐收紧包围圈。刀光闪耀中,村寨中人又重伤倒下三人。几人倒下之时,广场角落中随之传来孩子和妇人们的凄惨喊叫声,想来是伤者家人眼见亲人倒地而悲伤呼号。
七狼卫眼看村寨中人不断倒下,但巫寨主依旧力战不愿投降,便立即变换阵法,向他主攻。不多时,巫寨主闷哼两声,右臂中了一刀,鲜血染红了半边身躯。
张青峰见寨主脚步略显踉跄,知道他已是强弩之末,支撑不了多久,就要跃向场中相救,忽听得有人高叫道:“巫寨主,你缠住居中之人,我们在外围攻他们。”一人如大鸟般从高空扑向狼卫,身后跟着杀出几条汉子。
张青峰听得喊声,心头大喜,转眼望去,只见一位与自己年纪相仿的三眼少年正从村中石板路行来,正是巫教少教主姜山。
扑向场中的领头之人是巫教护法林道长,其它几人是铁军以及几位手下。巫教之人与村寨中人从里外将天狼帮七卫士夹击,场中形式顿时一变。
林道长熟谙道教“北斗七星阵图”,不多时便看出七星狼牙阵的奥妙之处,不时在狼卫中穿插踩踏,迫使其阵法断连,不能顺畅流动。
姜山飘至一名狼卫眼前,盯着他道:“你好大的胆子,敢来寨中杀人,快给老子跪下叫声爹,就饶你不死。”狼卫眼见他年纪轻轻,却一副倨傲老成的样子,不由轻蔑一笑。不料,狼卫一望之下,双眼便被姜山瞳孔中闪动的奇异光芒锁定,心神随之一震,眼眸便不能再移开半分。
张青峰遥见姜山对面狼卫呆若木鸡,便知姜山已出其不意施展搜魂大法制住对方,当下不假思索,在树干猛地一踩,借树干反弹之力高高跃起,接着双手一张,便如生出双翅的飞鹰般凌空飞出。
他离场中决斗之人不过数丈,这一飞便到了与姜山对视的狼卫头顶。他在空中一个翻折,倒头向下成一条直线落下那狼卫头顶,眼看只有十来尺距离,右手向下猛冲,以劈空拳拳劲击向狼卫士头顶。狼卫士只觉头顶冷风飒飒,顿时清醒了二分,想要躲避,却动弹不得。
太白山人见一道灰影在空中一起一落,便已惊觉,察知来敌意图后,立时双掌一按,飞箭般向张青峰激射而至,同时右掌暴涨,向空中的张青峰拍出。
可惜太白山人掌还未到,张青峰劈空拳拳劲已穿透狼卫头顶百会穴,击碎了头骨。
太白山人甚是了得,此时右掌已森然拍至张青峰面门前三尺远,掌风如刀,吹动得张青峰眼眸难以张开。
张青峰在空中一折身想要闪避,但却觉来掌似乎无处不在,将他所有方向罩住,只得一咬牙,右拳击出,硬接下太白山人一掌。拳掌相击,张青峰只觉一股强悍掌劲瞬间穿过他的拳头直至肩部滚去,接着右臂一阵酸软似已无法抬举。
太白山人落在狼卫士身旁,扶住他软绵绵倒下的躯体,手在其脉间一搭,察觉狼卫已气息全无,面色顿时变得黑如焦炭。他见死去一名狼士,七星狼牙阵威力失去了三分,便喝道:“都退下。”
众人见场中局势大变,随即分成两派各自站立。姜山看到张青峰,欣喜非常,上前扶着他关切问道:“大哥,你没事吧?”张青峰摇摇头,闭目将气息在酸软的手臂间运转了几遍,胸中闷气方才恢复过来。林道长见了张青峰,领着铁军等人上前寒暄。
苦战多时,巫寨主受伤多处,满身血污,但凶悍之色依旧不改,将手中长矛遥遥一指,指向巫阿鲁骂道:“巫老怪,放了我村寨里的人,不然我就领人杀进死亡谷,将它夷为平地。”巫阿鲁冷笑道:“今日一战,你手下精兵强将只剩下几人,其余都是老弱妇孺,难道我还会怕你?今天只要你说出你知道的秘密,我就放了村寨上所有的人。”
村寨上之人听他如此说,纷纷朝巫阿鲁咒骂起来。
陈湘君久等张青峰不回,悄悄来到场边,乘着场中混战,将峨嵋、青城两派之人解救下来。
太白山人道:“不要多说,杀掉两人,看他们降不降。”他语调冷漠,说道杀人只如砍瓜一般。一名狼卫听命挥刀斩出,将两名五六十岁的妇人砍得鲜血四溅。
村寨中人见了,有的人惊惧叫喊,有的人呼喝咒骂……场中乱作一片。
几只原本静静蹲着的恶狼听得嘈杂的哭喊声,凶性大发,露出尖锐牙齿,开始焦躁地走动。巫寨主双目通红,似要流出血来。
张青峰向林道长道:“这些人乱杀妇孺,天理不容,我们杀上去,与他们拼死一战如何?”林道长锁眉道:“村寨妇幼还在他们手中,我们贸然上前可能引起混乱。对方如果动手,全村大半妇幼都要惨死。”
素云道长上前将智癫等人放下。智癫大师狂性大发,怒骂道:“好你个太白山人,老子原以为你是一方枭雄,却和巫阿鲁这种只会使下三滥伎俩害人的卑鄙小人勾结,还用妇孺老幼来威胁人,你算哪门子英雄?”太白山人闻言,不动声色。
巫阿鲁冷笑道:“我与太白山人是英雄一见如故,岂容你来辱骂。你可知此寨子所居为何人?我们杀他们就是为民除害。”智癫大师怒骂道:“老子看他们寨主浴血猛战,至死都不投降,想来必定是条好汉。这些妇孺老幼没有抵抗力,你们说杀就杀,说什么为民除害,简直就是猪狗不如!”
巫阿鲁道,“你们可知道村子外的那条山谷叫什么?为什么村子的入口处有堆放的死人头骨?你以为他们是良善之辈吗?”他的眼眸中发射出浓浓的仇恨之色。
寨主长叹一声,扔下手中长矛道:“罢了,只要你们放过我寨子上的老人孩子,老夫可以让你们宰杀,也可以告诉你们我所知道的秘密。”他身边的几条大汉相互望望,犹豫着也将手中兵器扔下。村寨中人纷纷喊叫道:寨主,不要呀……不要呀……”
巫阿鲁向前几步,指着巫寨主凛声道:“三年前的春天,我十四岁的女儿不识路途,骑马采花误入野人寨的村口,就被他们捉住不由分说煮来吃掉。我女儿还只是一个美丽单纯的孩子,无辜被这些野人分食,你们说他们该不该死?”
他悲愤异常,出声洪亮,在场的每个人都听得清清楚楚。现场群豪一生皆有杀人伤人行为,但要说到吃人一事却无人有过此骇人行止,他这一讲现场顿时鸦雀无声,
众人心中又惊又怒。都望向巫寨主,看他如何解释。巫寨主惨然道:“不错,你女儿的确是我领着几个村寨中人所食,其他人毫不知情。”智癫大师声音低沉道:“原来你们就是黑竹沟食人族,我等还以为食人族只是存在于传说之中,那你们今天被人所杀也是死有余辜。”
群豪听得巫寨主亲口承认村寨中人曾食人,看向他们的目光顿时复杂起来,先前所有的同情之心消了大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