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瞒得了别人,可瞒不了我!刚才桑淳元是何等的嚣张,又是何等灰溜溜的走了,我看的是一清二楚。如果我猜的不错的话,你给那桑淳元看的,可不是什么润笔,而是足以拿捏住桑淳元的什么把柄!我猜对了吧?”
董婉青听了这话,露出惊讶的表情,随即又自失地一笑:“萧千户果然聪明过人,还真被你猜中了!我给桑总宪看的,乃是他之前同我家签下的一纸契约,我家还欠着他上千两的银子,当然要卖一点面子给我了。”
“什么?这话我没听错吧?”萧文明不解道,“如果说是桑淳元欠了你们家的银子,他卖你面子,这道理还算通顺。可是你家欠了他银子,他凭什么怕你们?这不是自相矛盾吗?”
一旁的温伯明含笑着说道:“萧兄这就有所不知了。桑大人虽然做事霸道了一些,但官声还是清廉的,就算是在苏州府、金陵城这样富庶的地方做官,但也未必能攒下多少钱。然而你看他的儿子桑忠昌,出手这样阔绰,他爹桑淳元怎么可能没有额外的收入呢?如果我所料不错,这些额外的收入就是从董家做生意取得的吧?”
温伯明顿了一顿,又接着往下说道:“我看,十有八九也不是董家真的欠他钱,如果学生没有猜错的话,那桑淳元是想用欠债还钱作为幌子,来掩盖董家定期向他付钱的事实。对吧?”
温伯明猜到这个份上,已经让董婉青脸上阴晴不定了。
看着董婉青这张纠结的脸,萧文明多少也能猜出,温伯明所言不虚。
于是他便恶狠狠说道:“看这个桑淳元一脸的道貌岸然、不食人间烟火的样子,没想到背地里还同你们董家有经济瓜葛,真是个伪君子!”
不料这时董婉青却替桑淳元开脱起来了:“话也不能这样说,这年头哪个官员不有些外快呢?清如镜、明如水的,大概也就圣贤书里能见到吧?”
“赚点钱没问题啊!”萧文明反驳道,“可你别说一套做一套,大家都是生意人,何苦要为难我呢?我就是没想到这个桑淳元隐藏得这么深!温先生,你就在姑苏城里活动,可曾知道桑淳元背后还有这样一套?”
温伯明摇摇头:“这倒确实不知道。不过这也正是桑大人的精明之处。有道是‘兔子不吃窝边草’。苏州城,又或者是金陵城城里那么多富商,他一个都不去联系,偏偏舍近求远,找到了福建泉州的董家,不就是为了掩人耳目、不让人看到吗?”
“他掩得了别人的耳目,却掩不了我的!”萧文明回道,“他不是要对付我吗?那我就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就拿他私底下做生意这件事情,好好做一做文章!”
一听这话,董婉青立即回绝道:“那个不行,你和桑淳元作对,可别把我董家搅了进去!”
“那有什么关系?你难道是怕扳倒了桑淳元,你们家就少了一笔收入吗?这有什么了不起,我补给你们就是了。他一年能赚几个钱?能有我赚的多吗?”
这时又听温伯明插话道:“萧兄这话又说错了。董小姐担心的可不只是桑淳元一个人。他董家家大业大,又兼着泉州市舶司的副提举,不知从官场上多少人打着交道呢!要是因为萧兄的缘故,就把他桑淳元给卖了,那董家在官场上的名气也就完了。”
这倒是一个现实的问题。
董家的海通镖局以及泉州市舶司的势力和资源,对萧文明而言,仍旧就是十分重要的。为了对付桑淳元,而过度逼迫董婉青,以致自己失去这两大资源,似乎有些得不偿失的意思。
“难不成除了这些以外,这个桑淳元就没有其他把柄吗?”萧文明眉头皱到了一块,“要是能让我抓住他的小辫子,一定狠狠扯下他一块头皮来!”
温伯明低头沉思道:“恐怕难!官员经商,这等大家都在做的事情,桑淳元做得尚且如此之隐蔽,就更别说是其他事情了。想要抓住他的把柄,恐怕没有那么容易啊!”
是啊!
萧文明几次同桑淳元打交道下来,发现这位总宪大人做事可谓是滴水不漏。
在官场争斗这种他极其内行的事情上且不去说他,就连领军作战这等他完全不擅长的事务上,他也做到了一百二十个小心谨慎。
每次出动人马,他所带的兵力,往往都是实际所需要的好几倍,就是为了确保万无一失。
有时候,甚至宁可选择按兵不动,不要这份功劳,也绝不肯把事情办砸在自己手里。
像这等老谋深算行事机密的老狐狸,想要抓住他的小尾巴,真是谈何容易啊!
正当众人都陷入沉思之时,却听缩在一旁的苏舜钦怯怯说道:“桑总宪这边不好对付。可他的儿子桑忠昌这边却是劣迹斑斑,或许可以找一找他的茬子。”
这真是给众人提了个醒。
如果说桑淳元的经验、阅历和智慧加在一起,可以算是至尊王者的话;那他的儿子桑宗昌也就是个青铜水平。
并且他蠢就蠢吧,偏偏还不知道自己蠢,还喜欢到处惹是生非——像这样的货色,抓住他的把柄并不很难。 m..coma
但要注意的是桑忠昌和桑淳元,虽然是父子关系,但毕竟不是一个人。
如果抓住桑忠昌的把柄,只不过是些欠债不还、聚众斗殴、调戏良家妇女之类的小错小过,对桑淳元而言,并不能造成多大的损伤,撑死了也就担负个“管教不严”的罪过,并不用担负什么硬性的责任。
特别是对于已经做到江南道总管这样的封疆大吏而言,这样的事情也就是被朝廷里那些官场大佬提出来偶尔议论两句、笑话两句而已,伤不了桑淳元半根汗毛。
要找,就一定要找能够治桑淳元于死地的极恶大罪、十恶不赦的罪过,这样才能将桑淳元牵连进去,让他不死也得掉一层皮。
然而要抓住这样的把柄却又绝非易事。
毕竟如今这个大齐朝,虽然国力式微,但毕竟还是在太平之世,哪有那么多杀人越货、谋反作乱的大案、重案发生?
这时的萧文明不禁有些悔恨:
一是恨自己穿越过来之后,忙这个、忙那个,既没有时间,也没有精力,更没有实力去建立一套属于自己的情报网络,无法对桑淳元这样的紧要人物,以及他身边的人实施实时监控。
二则是恨自己新认的那位大哥林丹枫这样的行踪飘忽,要是这时候有他在身边,调集起他所掌握的江湖人物的耳目,说不定也能找到过硬的线索。
想到这里,萧文明禁不住长叹一声:“唉,可惜了!”
这时却又听苏舜钦说道:“萧大人不必惋惜、不必忧虑。听说那桑忠昌做下过杀人夺妻的恶事。萧大人或可从此处查访一下。”
萧文明听了这话,眼前一亮:“此话当真,真有这等事?”
所谓人命关天——不论在任何朝代,杀人都是十恶不赦之罪,若是查证了事实,那桑忠昌固然是罪不可恕,说不定还能将他爹桑淳元,往知情不报、包庇案犯上引,那于情、于理、于法,这个江南道总管的官位,桑淳元肯定是做不下去了。
然而最关键的问题是,首先是要做实他确实是犯了罪,并且把案件查得坚如磐石,否则一切都是空想。
因此萧文明追问道:“苏姑娘此言当真,可有什么真凭实据?”
苏舜钦轻轻摇摇头:“真凭实据,我怎么可能有?也不过是听老鸨说的而已。萧大人问问她,或许可以查到线索。”
这倒真是个大好时机。
刚才桑淳元已经严令暖香阁所有的龟公和老鸨全都闭门思过去了,正是一个将老鸨单独调出来仔细审问的好机会。
没想到桑淳元还能间接地帮萧文明一个大忙。
于是萧文明又扭头问董婉青:“董大小姐,你是这里的东家,我找个老鸨子来问一问,你不会不同意吧?”
看董婉青的意思,似乎有些不太愿意掺合萧文明和桑淳元之间的纠纷。
然而她对于桑忠昌到底是不是真的犯下杀人夺妻的罪行,倒是颇有几分兴趣,经过了好一番心理斗争,终于还是点头道:“要问你就问吧,这事我不管。”
苏舜钦口中的那个老鸨子就是平素带着她的那个。
虽说带着苏舜钦,不过是为了捏住这颗摇钱树,不断的摇晃银子下来,但是这个老鸨子倒也不是什么穷凶极恶之辈,待苏舜钦也还算可以,因此善良的苏舜钦平时还称她一声“妈妈”。
这个老鸨姓郭,原本也是风流圈里的一号人物,不但年轻的时候长得还算标致,并且做人也颇有几分心机,在年老色衰、人老珠黄之时,成功完成了职业转型,从一个任人摆布的青楼女子,变成了可以摆布青楼女子的老鸨子。
像这样的人物,基本上都有几分社交牛逼的意思,同这样的人打交道不能不多留几个心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