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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春之霾(三)

    伤亡的清点很快结束,护卫队并未出现战死者。铁卫与龙骑士不愧是北境最精锐的部队,而能够护送王储的战士又是其中的佼佼者,他们所穿戴甲胄的锻造工艺皆是最高水准、最高规格,多层次的防护在百来架重弩的齐射中有效地保护了要害,因此大部分人的伤势虽然不轻,但依然了保留相当的战斗力。有三名铁卫持盾的左臂被弩矢贯穿——他们处于龟甲阵的最前方,从正面承受了箭雨绝大部分的冲击力,好在他们的盾牌彻底报废前埃修及时登上了北坡。零伤亡固然可喜,但所有人的表情都不乐观,队伍中的马匹都没能在这场伏击中幸免——实际上它们也是被箭雨刻意关照的对象。如此一来马车基本上处于瘫痪的状态,队伍的移动力被降到了最低。马车中的行李却不能随意地抛弃,无论是普鲁托尔在读或未读的典籍孤本,还是埃修那三口足足装有数十万第纳尔的铁箱,在取舍的天平上它们的价值都要远远地压过它们的累赘。

    “有什么办法查明这伙人的来历吗?”普鲁托尔踢开脚边的一具尸体,试图从装束上判断出伏兵的归属,但是他失败了。死者的衣甲没有任何可以追溯的标志,使用的武器工艺也很平庸,而且铁匠铺的印记也被刻意地抹除。几名铁卫警惕地跟随在他左右,以防有人在死尸堆里浑水摸鱼,暴起袭击——不过他们的担心完全是多余的,在被埃修扫荡过后,能够留有全尸便已是万幸了。余下的铁卫与龙骑士则按照埃修的指示,在两侧的雪坡上回收重弩与弩矢装备自己。

    埃修并没有参与到战场的清扫工作中,只是怔怔地盯着队伍来时的方向出神。北境王储的行程说不上隐蔽,但也没有张扬到路人皆知的地步。可这伙伏兵却是有备而来,他们挑选了最险恶的地形,采取了最致命的战术,发动了最凌厉的攻势。如果不是王室卫队训练有素,装备精良,以及那出人意料的龟甲阵,埃修就算能在这里护得普鲁托尔周全,护卫队也会损伤惨重。龟甲阵已经在潘德流传了两个世纪,并不是什么新颖的战阵,却并非潘德本土的发明,而是远洋之外的“特产”。奥萨·索伦自古巴克斯帝国带来的不止有凶悍的军队,同时还有严明的阵型,龟甲阵正是其中之一。结成方阵的步兵顶起大盾,可以实现三百六十度的无死角防御,如果编入长矛手则可以瞬间从铁乌龟化身成铁刺猬。旧潘德帝国的狮鹫骑士团在奥萨森严的步兵阵线前损失惨重,却束手无策。

    每一名征召入伍的帝国士兵,第一项学习的阵型永远是龟甲阵,只有这样他们才能在萨里昂的赤色怒涛席卷过来时站稳脚跟。而又因为有共同的世仇,瑞文斯顿与帝国一向交好,哪怕隔在大陆两端没有影响双方互通有无,龟甲阵便是其中之一。不过北境的战士一向桀骜散漫,难以管教,尽管龟甲阵是最基础的阵型,但也需要严明的纪律才能有效搭建,很考验领主的统兵能力,加之瑞文斯顿的游侠团又是五国中最优秀的射手部队,战场上向来只有瑞文斯顿以箭雨压制敌人,鲜有被压制的情况,因此龟甲阵并未在北境的军队中普及,只有精锐部队接受了相应的训练——现在看来,效果意外的不错。

    谁是那个可能的泄密者?埃修思索。只有对护卫队的行程有一定的了解,才能做出如此具有针对性的布置。他首先排除的是威廉将军与瑟坦达,能与格雷戈里四世同乘马车已经说明了君臣间的信任与忠诚,更何况后者还是国王的胞弟;离开凛鸦城后,他们经过了不少伯爵的领地,似乎谁都有泄密的可能。伊凡勒斯子爵的嫌疑最大,别看是老人逼迫埃修发下保护王储的重誓,然而在队伍穿越芬布雷平原时,他旗下的几支部队几乎是在左右形影不离;高层的泄密还远远不够,路上一定得有连贯的盯梢才能精确地掌握王储的行程。也许从马车离开凛鸦城那一刻起,就有很多藏在暗处的眼睛亮了起来。埃修自己也该负有责任,他没有派出游走巡逻的斥候,若是能够提前一段时间发现这支伏兵,那么队伍的应对都会从容许多,至少能少损失几匹骏马。

    “爵士,您在想什么?”普鲁托尔走过来,冷不丁地拍了一下埃修的肩膀,“战场已经打扫完毕。如您先前的命令那般,每个人都带上了一支重弩,一匣弩矢。战士们正在等待您下一步的命令。”

    “就地休整二十分钟,我要去侦查一下周边的情况。”埃修瞥了一眼普鲁托尔,后者的怀中有一只渡鸦正在不停地扑棱翅膀,“没有派出斥候巡逻,是我的失职。”

    “这倒是事实,爵士您虽然勇武非凡,但是在军事上显然缺乏最基本的意识与素养。”普鲁托尔点了点头,“今天发生的一切,我会通过渡鸦向父亲报告。希望爵士不会介意。在爵士归队前,我会与铁卫待在一起。”

    埃修在附近转了一圈,并没有发现其他盗匪的踪迹,不过倒是逮了几匹雪原上的野马回来。埃修没费多大力气就以捏面骨的手法驯服了它们,于是马车又有了动力重新上路。几名龙骑士也获得了坐骑,自告奋勇地担任起了斥候的职责。不过在走出这段雪坡后,余下的路程便是一马平川,不再有什么适合伏击的地形。不过众人都没有放松警惕,毕竟马车里坐着的可是北境的王储,再怎么小心谨慎都不为过。

    ……

    一只渡鸦划过森白的天空,飞过瑞恩的长歌港,又飞过申得弗的使落码头,展开双翼在波澜起伏的内海上方滑翔。一艘轻舟悄无声息地跟在下方,借助强劲的风力,紧紧地跟随在渡鸦的后方。轻舟的前头站在一个高大的男人,一架巨大的重弩被他端在手里。男人举起重弩,做出瞄准击发的姿势,任由身下小舟如何摇摆,弩机的准星始终跟随着那只朝凛鸦城飞去的渡鸦。

    渡鸦飞得很快,而随着内海上风向改变,小舟开始降速,双方的距离逐渐拉开,男人却不着急,手指轻轻地摩挲过扳机,慢慢地将准星抬高。

    男人扣动扳机,天空中划过一道暗色的影,渡鸦应声而落,在即将摔入海面时,一支系着绳索的长矛刺穿了它的身体。男人慢条斯理地往回收绳,将渡鸦的尸体拉到自己手中,娴熟地从爪子上取下皮筒,将其中的信笺倒在手中,扫了一眼便揉成团,连同渡鸦的尸体一同扔进海里。

    “北境新晋的男爵,巴兰杜克……”男人自言自语,“果然有点厉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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