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哐当,哐当。”破旧的船舶在汹涌的海浪中夸张地飘荡着,仿佛随时?19??会被一个巨浪拍散架,连带着甲板上的一个个集装箱也都随着船身摇曳着、碰撞着,发出巨大的声响,要不是被那一根根粗大的麻绳拴着,怕是一个浪就能把集装箱拍到海中。
不过这些噪音和震动对于小九来说也都不算什么了,他也无暇顾及这些了,此时的他正躺在其中一个集装箱中的一角,双目无神地看着集装箱的顶端。他们在海上已经漂流了多久了?二十三天,还是二十四天?算了,不重要了,饥肠辘辘的他已经懒得思考了。还记得刚出发的时候,每天还有一些干面包可以吃,可是随着时间的推移,伙食越来越差,到了这几天就只剩下一些发馊的剩饭了。而就是这些剩饭,小九还要努力地去抢着吃,如果他慢了一些,就连一口剩饭都吃不上了。
而且相比于饥饿的痛苦,更可怕的是水的匮乏,那些船上的人每天都只给他们一点点的水,这些水连分都不够分的,更是被那些比较强壮的孩子早早抢光。这二十多天里,小九都是靠着从集装箱的夹缝中渗进来的雨水得以勉强度日。可惜这些天,就连这一点点的恩赐,上天都不再给予他了----已经好些天没有下雨了。
小九歪过头去,他的身边也躺着一个男孩,不过此时这个男孩一动都不动,连胸口的起伏都已经不可见,不知是不是已经死了。从男孩的身上散发出了一股腐败的气味,味道之浓在这个臭气熏天的狭小空间里都是那么突兀,混杂着咸湿的海风,就像是一条烂掉了的咸鱼身上的味道。
噪声,震动,还有那刺鼻的味道,不过小九也懒得换个地方了,现在的他需要尽可能地减少体力的消耗。虽然自己之前短短十二年的人生一直都活得很辛苦,但是如果可以,自己还是希望能继续活下去,哪怕活得像一条狗。
这时,呆的比较近的孩子们也发现了这个发臭了的躯体。早在十几天前,在这样恶劣的环境下,就已经有孩子挺不住死去了,随后的日子里又陆续地有孩子死去。一开始这些孩子们也会慌张,而随着越来越多的孩子死去,现在这些幼童的脸上也只剩下了麻木,他们只是缓慢地挪动着身体,让自己离这股味道远一点。
突然,孩群中传出了一声低微的啜泣声,到底还是有一些孩子尚未被磨灭掉人性,只是不知道他们是不是想起了家中的父母。悲伤的情绪就像是一场瘟疫,迅速地在孩子们之间传染着,随着那一声啜泣,人群中又传出了几声叹息,越来越多的孩子低下头,脸上满是悲伤的神色。
小九也被这股情绪感染了,他也想起了自己的父母。不过对于自己的父母,小九并没有一丝温暖的回忆,反倒是心中一阵地发苦。看这些孩子一个个哭丧着脸,可是他们好歹还曾见过自己的父母,感受过父母的温暖,而自己却连自己的亲生父母的模样都没有见过,岂不是应该嚎啕大哭一场?他可是一出生就被自己的亲生父母给送人了,甚至连一个名字都没有,只是听说自己是家中的第九个孩子,所以“小九”这个称呼便一直陪伴着他。
寄人篱下的小九并没有生活得好一些,因为他长得既不好看,又比较瘦弱,所以他的继父继母也并不喜欢他。他在那个所谓的“家”里,吃不饱穿不暖,而且他从很小的时候开始就要帮着家里做事了。他现在想一想,那些年自己与其说是别人家的养子,倒不如说是别人家的奴仆。可惜即便是奴仆,别人也不准备让他干太久,在他八岁那年,他的养父母又把他扫地出门送到了另一户人家,之后的四年,他又辗转了两个人家。这种颠沛流离的生活一直持续到了一个月前,他被送到了一对人贩子手中,被与其他的孩子一起送到了这艘船上。他本以为自己不过是又换一个地方,没曾料到自己竟然有可能要死在这里了。
小九就这么回忆着自己短暂而悲惨的人生,突然就想苦笑一声,然而他的嘴角刚要上扬,却发现自己干涸而龟裂的嘴唇连“笑”这么一个动作都做不到了。小九伸出舌头在嘴唇上舔了舔,可惜他的嘴里也没有多少唾液,根本无法湿润自己的嘴唇。
小九叹了一口气,放弃了努力,这一刻他突然觉得如果就这么死去,其实也不算太差了。
“看来这一次我是真的挺不过去了,希望如果有来生的话,我的下辈子不要活得太凄惨。”小九一边想着,紧绷着的身体放松了下来。突然间,他发现周围的嘈杂声小了些,空气中刺鼻的味道也淡了些,一道亮光穿越了黑暗照在了小九的脸上,光亮之中仿佛还有人影晃动。
“是老天爷派使者来接我了吗?”小九欣慰地说道,一边坦然地迎接自己“最后的时刻”。
“哗啦!”一道水流浇在了小九的脸上,水很凉,刺激得小九一个激灵,但也让小九又恢复了些许生机。小九伸出舌头饥渴地舔了舔脸上的水,冰凉的水流入喉咙,小九感觉嗓子里那股强烈的灼烧感终于平复了些,自己混沌了精神也清明了些。
“好些了吗?好了就快点出去吧。”那个“使者”淡淡地对小九说着。
小九晃了晃还有些发晕的脑袋,又揉了揉眼,这才发现原来并不是什么“上天的使者”,自己面前站着的是一个穿着唐装的青年,而那道光也不过是青年手里手电的光。集装箱的门已经打开了,那些同自己一道被运过来的孩子正排着队缓缓地走出集装箱。
“九哥,这个已经死了!”一个凶悍的声音在小九身后响起。
小九回过头去,发现那个说话的大汉正是每天给他们送食物送水的那个船员,平时对待他们可是高高在上,现在却对着这个比他小了两号的青年毕恭毕敬的。
“欺软怕硬,真是一副奴才嘴脸。”小九想着,一边看向了那个船员指的方向:正是那个躺在小九身边已经发臭了的小男孩,小九还记得前一天晚上自己还听到那个小男孩梦呓一般的低语,没想到这就是他留在这世上最后的声音。小九叹息一声,再响起一刻之前自己的状态,这个被称作“九哥”的青年再晚来一些,恐怕自己也会化为了这地上尸体中的一员了,一想到此,小九心中对着这个“九哥”就有了无比的感激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