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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回 西行路牛鼠初问道 清水湾徐甲示归心

    话说老子骑青牛,载灰鼠,告别尹喜,离开天水柏林观,沿渭水,一路西去。沿途老子一直闭目养神,沉默不语。灰鼠伏于青牛耳旁,悄声道:“师傅想尹喜了。”青牛也悄声道:“不止是想尹喜,也在惦念徐甲。”灰鼠道:“徐甲是被师傅赶走的,如何想他?”青牛道:“师傅是性情中人,表面冷漠,内心温热”

    这时,老子微睁双眼,问道:“你们在嘀咕何事?为何不大声些?”

    灰鼠道:“我与青牛在议论尹喜与徐甲。不敢大声。”

    青牛也附和道:“大声怕惊醒师傅。”

    老子笑道:“我原本就不曾睡着。尹喜自有该去之处,徐甲自有可归之日。这二人日后我等还可相见,这是大道之安排。”说罢,便吟诵其道德经中得意之句:

    “道可道,非常道。名可名,非常名。无名,天地之始;有名,万物之母。故常无欲,以观其妙;常有欲,以观其徼。此两者同出而异名,同谓之玄。玄之又玄,众妙之门。”

    青牛和灰鼠似乎也受到感染,随着老子语调阴阳顿挫,便仰头摆尾“牟牟”、“吱吱”伴叫,为师父喝彩。

    老子笑道:“你俩只管‘牟’‘吱’伴叫喝彩,可知我吟诵其中‘道’、‘名’、‘有’及‘无’等准确之意?”

    灰鼠说道:“此句曾多次听师傅吟诵,仿佛是在说大道之奥秘,但鼠儿确实不知其中准确之意,更不知道为何物?”

    青牛也言道道:“师傅吟诵此句,朗朗上口,牛儿只知是言大道,却不知道究竟在何处?”

    老子言道:“我适才所吟诵的‘道’,倘若可以用言语来说出,那它就是一般所言平常之‘道’;‘名’倘若可以用文辞去命名,那它就是一般所言普通之‘名’;‘无’可以用来表述天地浑沌未开之际之状态;而‘有’,则是宇宙万物产生之本原命名。因此,要常从‘无’中去观察领悟‘道’之奥妙;要常从‘有’中去观察体会‘道’之端倪。无与有这两者,来源相同而名称相异,都可以称之为玄妙、深远。它不是一般的玄妙、深奥,而是玄妙又玄妙、深远又深远,是宇宙天地万物之奥妙的总门。”

    见灰鼠与青牛似懂非懂,老子又言道:“此中道理,你等一时难以完全领会,以后慢慢领悟便是。”

    灰鼠仰望老子道:“时才师傅所言,我可否释之?”

    老子道:“你便释之。”

    灰鼠道:“师傅所言之‘道’,可以用言语说出,但用言语说出之道,还不够精确,不可能表达出永恒之道。即使姑且命名为‘道’,但这并不是它真正名字。‘道’这个东西,本来是没有名字的,经过命名之后称之为‘道’,我等能体会‘道’之精妙。有名之‘道’与无名之‘道’,两者名称虽有差异,但是都是指向同一本体,它们同样令人惊叹,它们皆是一个混沌。”

    老子道:“鼠儿所释已接近我言道本意。牛儿可有补充?”

    青牛沉思片刻,说道:“鼠兄所释我赞同,但还应明确‘道’与万物之间皆有联系,‘道’是天地开创者。

    老子笑道:“这便更接近道之玄妙。”

    青牛问老子道:“师傅,想必盘古开辟天地之前便已有道?”

    老子道:“的确如此。”

    灰鼠听老子此言,兴奋地说道:“当年盘古开天地,我曾帮其咬破混元,真乃幸事一桩。只是后来便为我从何处而来烦扰。今日方醒悟,我乃是高贵天道养育也!”

    老子说道:“鼠儿所言不无道理,你的确是大道所养育。”

    灰鼠“吱”叫一声,有些手舞足蹈。

    青牛笑道:“鼠兄且莫得意忘形,践踏我头顶皮毛好痒!”笑罢,回头问老子道:“师傅,大道究竟存于何处?”

    老子言道:“大道无处不在。”

    青牛再问:“师傅能否明示道在何方?”

    老子说到:“道就在蝼蛄与蚂蚁中间。”

    灰鼠插言说道:“大道先天地生,如此高贵,竟会在蝼蛄与蚂蚁等卑微生物中间存在?”

    老子接着说道:“‘道’还存在于农田的稻谷和稗草之中。”

    灰鼠惊愕说道:“这岂不是将‘道’摆在越发低贱位子?”

    老子仍然不紧不慢地言道:“怎么能说这是低下呢?其实,‘道’还存在于大小便里哩。”

    灰鼠便一脸不悦,不再作声。

    青牛安慰灰鼠:“别伤自尊,师傅是在打比方。”

    老子认真言道:“然也。你等再三追问‘道’存在于何地方,但这个问题并不是‘道’的本质。因为人们不可能在某一个具体事物中去寻找‘道’,大道无处不在,万事万物都蕴含着‘道’之规则,并无贵贱之别。”

    青牛道:“我懂了,师傅道之妙理是要明示,世间万物在生存意义上,都得遵循生存之道,彼此并无高下尊卑之别。”

    灰鼠也笑道:“看来,在生活中要刻意去分辨贵贱并分别待之这只能暴露出我等浅薄与无知。”

    老子长舒一口气,言道:“你等终于有所领悟。”

    师徒三位行进中谈经论道,不紧不慢,晓行夜宿,十日后傍晚,来到清水河边一河湾处。

    这清水河时称西江,又名桥水,它起源于关山西侧一处芦子滩,倒流而下,南折入渭水。后人陇上歌所谓“西流之水东流河”,便是对清水河源流真实描述。清水河两岸自然景观靓丽,令人目不暇接,古洞悬石、青岩暮雨、霞涧悬珠、高岭飞泉、驼眠白石、玉屏拱翠等奇景,象颗颗璀璨明珠镶嵌在山水之间。

    老子不仅感言道:“道法自然,天地之大美存焉,只可以意会,不可言传。”言罢,从青牛背爬下,眉开眼笑,诡秘对青牛和灰鼠说:“牛儿,鼠儿听好。从今天起,凡无旁人之处,尔等可与我直接叙话,不必再用心语交流。”话音刚落,青牛和灰鼠乐不可支:“多谢尊师!我等必定谨记。”青牛正在口渴,忙去河边饮水。灰鼠也从牛头跳下,在水边玩耍。

    老子在一怪崖旁小解后,便来到一棵老松下捡拾树上脱落的松果。猛然间,老子心灵一颤,隐约感觉有不祥之兆,便听到呼救之声,扭身循声朝河边望去,却见灰鼠在河里拼命挣扎。一旁饮水的青牛,也有些惊慌,先是跳下水中,试图用牛头施救,却不料弄巧成拙,灰鼠非但没能爬上牛头,反被青牛鼻孔喷出的粗气,喷进激流。青牛又急忙转身,尝试用牛尾施救。怎奈灰鼠连蹿两蹿,没能咬住牛尾,只有顺流而下。青牛无奈爬上岸,冲老子方向“牟”叫一声,顺着下游跑去。老子果真遇事不惊,不慌不忙走向河边,口中念叨:“吉鼠自有天相,今日虽然应有此劫,但命不该绝。”

    老子所言所言极是。就在此时,对岸下游那只曾听过老子讲经的斑斓金虎刚巧来河边喝水,见灰鼠顺利而下,便向前一扑,用前爪将老鼠一把抓住,扔到岸上。老鼠抖擞身上水珠,打着喷嚏作揖后冲金虎说道:“承蒙相救,大恩不言谢,有朝一日,定当回报。”金虎说道:“别看你生得弱小丑陋,嘴巴还很乖巧。只是我眼下腹中饥饿,等不得你后报,想立马将你吃掉。”灰鼠闻听,顿时吓得浑身哆嗦道:“金虎大王,我小老鼠浑身无二两肉,还不足塞你牙缝,还望三思,放过我定有好报!”金虎看了一眼虎视眈眈的青牛,冲灰鼠大笑道:“与你开个玩笑,本大王今天既然救你,怎肯害你。”灰鼠便头如捣蒜,冲刚游到岸这边的青牛,一溜烟地跑去,跳上牛头。青牛昂首弓背站立,两眼直瞪金虎片刻,待金虎不无蔑视地望一眼粗壮锐利的牛角,傲慢地返回山林中,方转身载老鼠下河,嘱咐抓牢,慢悠悠地向对岸怪崖出游去。

    适才所发生的一切,均被于怪崖旁小解的老子看得清楚。不仅如此,老子还分明瞧见,对岸一老树旁,有一身背弓弩老猎人,偷偷伏在老树后,一直窥视着金虎的举动。直到金虎消失在山林中,老猎人还与老子远远对视一眼,方若无其事地离去。

    老子眼见老猎人离去,心中疑惑,小解后系衣带时,竟将装仙丹之宝葫芦遗失于怪崖边。

    此刻,青牛载灰鼠上岸,天色尚早,师徒一行沿清水河继续西行。

    傍晚时分,来到清水河近入渭水口山脚下一又河弯处。便又遇到那背弓弩老猎人,迎面走来。不过,此时老猎人手中,却多了一副套索。老子佯装不曾与其谋面,向其询问道:“请问猎人,近处可有人家借宿?”

    老猎人手指前方言道:“不远处便有。”言罢便匆匆离去。

    老子一行顺老猎人手指方向行进片刻,见不远处有一茅舍,流水环绕梨园,小桥通达庭院。庭院内有一青年,道人打扮,正拾掇晾晒的山果。老子顿觉此人眼熟,正待思量,那青年也刚巧抬头看到老子,顿时惊呼道“师傅”,便疾步跑出庭院,驶过小桥,孩子般朝老子本来奔来,躬身三拜跪于青牛前。

    老子此时终于认出,此人原来是徐甲,只是装束大有改变,显得成熟许多。

    原来徐甲当年好色贪财,被老子赶走,掩面哭泣离开终南山。临行前听了老子的一席话,明白自己辜负了师傅的一片苦心,捶胸顿足,后悔不迭。他把“化女泉”的事情铭记在心,励志选一处修行之地,去除一切私心杂念,潜心修行,以得大道,再与老子相见。

    恰是“立秋”日,热风、梅雨、薄雾,将终南山那一片田野山丘,涂抹得有些迷蒙。徐甲走在垅间泥泞的小路上,撑着油布伞,背负着行李,一边走着一边四处察看,逢人询问,得知过大散关有一畏磊山,山中有一修行之人,便是早年在终南山相处半年的师兄庚桑楚,可投奔他处修行。于是便绕道奔出大散关,来到畏磊山。进山之后,遇见一老者,自称是崂山道士太乙元君,告诫其道:“你在山中不可久留。”徐甲疑惑问道:“这是为何?”太乙元君道:“你师傅老聃不久会来此山庚桑楚庙宇。”徐甲不解道:“我早就想见师傅,正好一见。”太乙元君道:“你既被他赶出,你可有脸面见他?你可去清水河入渭水处清水湾修行,日后自可再见你师傅。”说着从怀中掏出一符箓和一把钢珠,送与徐甲道,“此符箓与钢一同抛出,可降妖除魔。”

    徐甲还要细问原委,那太乙元君已飘然而去,不见踪影。

    徐甲来到畏磊山中,在庚桑楚处只住一晚,第二日依照太乙元君所告,便下山奔往去寻找清水河湾。

    这日徐甲行走半日,正坐在路旁歇息,练一阵老子所教授的玄元功,想起与老子辞别之言,不仅叹息道:“师傅,徒儿对不住你的期望!”

    突然闻得后方有动静,他于是站立转身来看,原来是当年曾将自己灵魂拘禁的妖女,不由得怒火中烧。待要发作,但是又想,且看这妖女还耍什么花样。

    那妖女也算是阅人无数,早已将曾吸过精髓的徐甲忘在脑后。况且此时徐甲,有老子玄元功及太乙元君所送符箓罩身,妖女也无法认得。又见徐甲目不转睛的看着自己,平日里便对自己姿色颇为自负,此刻不禁更自鸣得意起来,盘算着是否该将眼前这位英俊儿郎弄到手。于是便再演当年一幕,娇声娇气对徐甲言道:“小女子姓梁,名小惠。只因外出采药,扭伤腿脚。我家离此地不远山上,烦请小哥扶送我归家,父母必有重谢。不知小哥是否相助?”

    徐甲心想,好你个妖女,还想引我入圈套,我倒要看看你们这些妖孽都是些什么货色,遂答曰:

    “好,我搀扶你归家。”咱们这就去”

    说罢,便搀扶小惠,一路向山上行去。途中小惠有意与徐甲贴身楼颈,徐甲佯装不觉,不多时便来到一座楼阁外。那妖女也不再装瘸扮拐,只听其喊道:“众姐妹,快来迎接贵客!”

    话音刚落,徐甲便看到众多美艳的女子引出。一见徐甲,本来都在交头接耳作莺莺燕燕之声的诸妖女,顿时鸦雀无声。

    一头戴不知道动物头骨制成的骨冠,身着及地黑袍的老妖女,上前一把扯住徐甲的衣袖道:“好你个大胆妄为的小子,你瞒得过别人,却瞒不过我,普天之下唯有老子的玄元功练到深处,会自动生成护体紫光你神清气朗,皮肤下隐隐透出紫光,我曾听说老子收了个徒弟,名唤徐甲,就是你?”

    徐甲正待戏耍一下众妖人,却被那老妖女当场揭穿身份,只好硬着头皮说“不错,我正是你家徐爷,你们这些妖人,为非作歹,以色任意屠戮良人,今日的徐甲可不是那当初贪财好色徒,你等尽管出手,小爷我接下就是”

    老妖女大笑道“士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天下象你这样悍不畏死的人是越来越少了,老娘很佩服你这份勇气,但是那李老聃恐怕还漏教了你一点东西,今天就让我替你好好补一课”

    言罢,老狐狸妖女气运丹田,开始做法。

    徐甲心念电转,暗道本来只想探探老妖女虚实,想不到却被这老老狐狸妖女识破,且与她过两招,倘若不妙我就找机会溜,反正他们人多势众,要是一拥而上,我可架不住一群妖孽,要及早防备,方不吃亏。念及此处,徐甲催动玄元功力,手腕一翻,将符箓夹杂着一把钢珠狠狠的撒出。

    只见那老妖女及众小妖女,顷刻间便东倒西歪,现出原形,皆是些大小灰狼,争相逃窜。而那座富丽堂皇的楼阁,也随之无影无踪,眼前却出现一个腥膻刺鼻的破山洞。

    徐甲放火将洞内之物焚烧殆尽,下得山来,沿清水河下游继续前行,终于来到清水湾处。

    他看到这里地势起伏,削壁奇峰绵延百里,林麓幽深、草木葱茏,琪花瑶草青松翠柏随处可见,无数曲折婉延的山溪奔流其间,清翠的鸟鸣声回荡在繁树丛花中,不远的数座直插云霄的峰顶上,仙鹤正在飘渺的云层间飞舞蹁跹,真是个结庐清修的好所在,于是,徐甲就停了下来,修筑草庵,开始潜心修行。

    徐甲有没料到,今日会在他隐居清修之地与老子不期而遇,自然是又惊又喜,逐请老子入舍,殷勤侍奉。还捧出松籽款待灰鼠,割来青草犒劳青牛,任便牠们于梨园自便游荡。当晚饭后茶余,徐甲向老子禀报自身经历所得所识。当讲到他不在受美色所惑,制服狼妖一事,老子赞许道:“小子得道矣!”

    三更时分,徐甲将自己睡榻让与老子,便欲往对面一简陋睡榻就寝。老子问道:“见你舍内有两张睡榻,是否常有人前来居住?”徐甲徒然面露难色说道:“有位猎人,以狩猎为趣。近来听说这清水西江一带常有老虎出没,便想猎杀,一举出名。这个把月来,便来住我这里,时常早出晚归。我劝其莫再杀生,也不理会。今晨走时对我言道,他已发现老虎行踪,可能要跟踪老虎时日,晚间便不来居住。不料适才又匆匆回来,找出套索,言说三日后便有好消息,又匆匆离去。”老子闻言,略有所思片刻,叹息道:“天下皆知美之为美,恶已;皆知善,斯不善矣。”

    次日清晨,老子骑青牛载灰鼠并未继续西行,而是顺原路返回。对徐甲言称缘由,昨日解手时将装仙丹宝葫芦遗忘与怪崖旁。徐甲意欲一同前往,老子应允。于是,徐甲再度牵起青牛,随老子而去。

    有诗赞曰:

    起死回生美少年,色利迷惑情有原。

    痛改前非从一终,问道无悔再执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