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几天以来,军营里的气氛实在是有些古怪。
一直在外巡视的城主大人不知为何突然赶回了军营,并且在赶回军营之后做出了规模极大的抽调士兵的工作,似乎是想要将大批的士兵调离出去。
士兵们都不清楚城主为何要做出这样的举措,于是有人壮着胆子找城主提出了这个问题,但一向待人宽厚温和的城主却在听到对方的提问后明显地露出了不悦的表情。
在军营中,本就已经有了幕僚大人这样一个一直不给人好脸色看的角色,现如今,平日里大大咧咧嘻嘻哈哈的城主大人竟也开始阴沉着一张脸。
两位大人的举动顿时让士兵们觉得失去了主心骨。
再加上士兵失踪的事情仍旧在不断地发生,如今军营中的氛围真的可以说是凝重到了极点。
在夜晚睡觉的时候,士兵们甚至都不敢让自己所住营帐中的人同时闭眼,生怕自己在不知不觉间便就成为了失踪士兵中的一员。
每个营帐中的士兵们都自发地做出了值班的安排,士兵们在夜里轮流起身值班。
要知道,这已经是在戒备森严的军营中了——军营内每晚都会安排两到三队的人马在营帐中来回巡视,一旦发现不对劲的地方便会立刻示警,且建立在围栏附近的哨塔之上也会安排士兵轮值。
在本身戒备便已经足够森严的军营之中,士兵们仍被逼得自发组织了营帐内轮流值班的决定——可想而知情形已经严峻到了怎样的地步。
然而,就是在军营内部已经如此全神戒备,甚至可以说是草木皆兵的前提下……
士兵失踪的事情还是每天都在发生。
在每天早晨集合之后,大家都会发现少了那么一个或是两个营帐的弟兄。
虽然不清楚那些弟兄们在失踪后到底遇上了什么事情,但每一位士兵的心底都很清楚……
多半,不会有什么好事。
士兵们都生怕自己成为下一个失踪的人,所以他们每天都生活在极度的恐惧之中。
最令人不解的还是两位大人对于此事竟均没有做出反应:幕僚大人也就罢了,毕竟在城主大人回营之后,他自然就从临时指挥官的位置上退了下来。
然而城主大人回营已经三天了,却也未对此事做出任何的指令,这三天里他始终都在调集军队,也不知到底是想做些什么。
因为此事实在是有些难以理喻——军营中的情况已经恶劣到了这个地步,城主大人却没有想要做出相应举措的意思。
所以虽然城主大人的心情明显很糟,却还是有人直言不讳地向他提出了质疑。
城主大人在听到质疑后脸上倒是并未露出不悦的神情,但他那对粗黑的眉毛在那一刻几乎已经拧在了一起,就好像是在思考什么困难的问题。
城主对着士兵沉默了许久,而后隐隐地用复杂的眼神望向了不远处。
士兵顺着城主的目光望去,发现城主的双眼所看的地方……
正是幕僚大人的营帐。
城主有些莫名的表现顿时激起了士兵的联想,自认机灵的他在此时一下便想起了前些时间在军队里的那些传言。
思及此处,士兵觉得似是发现了一个惊天的秘密,不由得脸色大变。
他压低了声音对眼前的城主小声说道:“城主大人,您的意思是……幕僚大人他……”
却不料话未说完城主大人便瞪大了双眼,冲着他怒目而视,高声大喝道:“你这混账!一天到晚在想些什么呢!?幕僚大人他整日操劳,一份心思全扑在了贝利亚城的建设之上!你这等混账不思回报,却反而怀疑起了幕僚大人,真是岂有此理!”
士兵被城主突然间的喝斥吓得不轻,连忙点头认错,称自己不该整日胡思乱想云云。
但就在他低声下气地认错之时,城主大人的声音忽然又传入了他的耳中:
“虽然很不愿意这么想……但终究……还是很可疑啊。“
城主的声音很小,似乎仅仅是在喃喃自语且不愿让别人听去,所以城主所说的话语也仅仅是断断续续地传入了士兵的耳中。
但士兵总归还是听到了。
……
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幕僚其实就是这次士兵失踪事件幕后黑手”这样的言论再一次地在军营中散播开来。
而且与以往那种纯粹凭空臆想而毫无证据的流言不同,这一次的消息在士兵们的口中流传之时,几乎每一位士兵都能言之凿凿地说出个一二三出来。
“你听说了吗?弟兄们失踪的事件好像真和幕僚大人脱不了干系呀。”
“你从哪里听说的!?没证据可别乱说话,这种话要是被人听去了说不得可是要杀头的!”
“嘿嘿,谁说我没证据啊……现在可连城主大人都在怀疑幕僚大人了。”
“……真的假的!?”
“当然是真的啊,之前有弟兄听城主大人亲口说了他其实也在怀疑幕僚大人……而且你知道最近为什么城主大人在大批抽调军队吗?”
“为什么?”
“因为城主大人他也发现了失踪的事件只发生在幕僚大人管辖的军营内部,所以想将更多的弟兄们先抽离出幕僚大人的管辖范围看看情况,这样的做法不就是在赤裸裸地表示对幕僚大人的不信任了?”
“……”
“你想啊……要想在军营内部不知不觉间搞出这样的事情,除了幕僚大人和城主大人,还能有谁呢。”
……
奇迹游戏开始后的第七十一天,贝利亚城的上空划过了几道闪电,又响起了几声惊雷。
与很多人所料想的不同的是,在这番巨大的响动之后,汇聚已久的乌云中却并未倾盆落下豆大的雨点,只是缓慢地洒下了细密的雨滴。
密集的雨滴在落下之前便已汇聚成得宛若丝线,细长的丝线一根接着一根,不停地落在地面,淅淅沥沥且又连绵不绝。
这场淅淅沥沥的小雨一下便下了三天。
属于夏季的酷热被这阵突如其来的小雨冲刷得干干净净,若不是从天空中不断落下的透明雨滴极大地影响了人们出行,实在是惹人心烦的话,其实这段时间以来凉爽的气候倒是很容易令人感到心旷神怡。
只是这天……实在是黑得有点过分。
灰黑色的云层遮蔽了整个天空,哪怕是时值正午也极难看到丝毫的阳光。
在有些黑暗的情形下,壮硕的城主独身一人走进了幕僚的营帐。
这是他回营后第一次来见幕僚。
原本正在批阅公文的幕僚在此时听到了水滴不断滴落的声音,意识到有人走进了营帐的他抬起了头注视着来人。
当他发现来人原来是城主之后,连忙起身走向了城主并打算鞠躬行礼。
但礼刚行了一半,幕僚便又直起了身子,皱眉看着眼前若落汤鸡一般的男子,似有些不悦地说道:“你又没打伞?”
城主的浑身都湿透了,穿在他的身上本就显得极为紧绷的军队制服于此刻完全地与他的躯体贴合在了一起,能够清楚地看见他肌肉的形状。就好像他之前从头到脚都在水中浸泡过,而现在才刚刚走出。
城主用手抹了抹自己湿漉漉的短发,无数的水滴向外散乱地飞出。
“一个大老爷们儿,打什么伞。”他满不在乎地说道。
然而幕僚在听到这句话后,那张阴沉的脸却是变得铁青。
他认真地看着城主开了口,且罕见的一开口便有种喋喋不休的气势:“先不说淋雨对身体不好,就拿你作为城主一事来说,你淋雨之后的形象也不利于你在城内居民们面前……”
“好了好了我知道了,我下次会注意的。”城主显然是怕极了这副阵势,还未等对方展开话题便高举起了自己的双手以示投降。
看对方仍皱起眉头似乎意犹未尽的样子,城主忽然笑了笑:“这么久不见,你还是老样子。”
幕僚的眉头依旧锁得很紧。
“别整天都板着一张脸呀,今天好不容易忙完了过来见你你对我就这态度呀?”城主挠了挠头,似乎是对于对方的态度有些无奈。
幕僚的脸色这才缓和了一些,他转身腾出了一张放置东西的椅子,把上面堆积的纸张文案放在了桌上。
桌上本就堆似小山的纸张又迎来了一批新的伙伴。
“坐。”幕僚朝着城主指了指空出的椅子,而后回头整理起了桌上的文案,想要将多出的文案分在一个合适的类别下。
感觉就好像这些文件比起眼前的城主更加重要一般。
城主似是早已习惯了对方这样的表现,只是自顾自地耸了耸肩,上前坐在了腾出的椅子上。
坐了一会儿,他好像是想起了什么很重要的事情:“喂?”
“怎么?”
“没有茶吗?”
“……就你事多。”幕僚闻言后回头狠狠地瞪了城主一眼,很不高兴的样子。
但他随后还是找出了茶叶和茶杯,替城主沏了一杯茶。
水是幕僚早上准备的热水,所以在水壶中的水缓缓倾倒至茶杯中时,虽还能看见逐渐升腾的热气,但这热水终归已经只剩下了几分温热。
卖相极差的茶叶在茶杯中不断地翻滚沉浮,而后有的沉至了杯底,有的漂浮在了水面,整杯水渐渐地被染成了绿色。
城主抱起了茶杯,茶杯虽然只称得上温热,但还是令人觉得非常温暖。
来自营帐外的寒意在这一刻被驱散得无影无踪。
幕僚本就不是喝茶之人,所以他的茶叶自然是极为普通的茶叶,泡茶的手法自然也是普通的手法,从客观的角度来说,幕僚大人沏的这杯茶实在是有些普通。
但城主却没来由地觉得这杯茶应该会很好喝。
城主看了看茶,又看了看幕僚,忽然皱起了眉头,一幅苦思的样子。
他思索了许久才终于向对方开了口:“这段时间以来……辛苦你了。”
“突然说这些干嘛?”幕僚有些诧异,脸上的阴沉少见地消散了几分,露出了本来算得上英俊的面容。
“只是忽然觉得……这段时间以来,所有的压力都压在你一个人身上了。”城主的眼神有些复杂。
“你不也很辛苦吗?”幕僚平静地说道,“我答应过要一直辅佐你的,这些都只是我该做的。”
“再说……它们回来了啊。”说到这里时,幕僚又皱起了眉头。
城主在听到这句话时明显沉默了许久。
“是的,”隔了许久他才缓缓地开了口,“它们……回来了。”
在说出这句话时,城主的眼神似乎有些迷茫,幕僚没有回头,所以并没有看见这一幕。
在迷茫之间城主下意识地将茶捧至了嘴边,想要将这杯好喝的茶喝至嘴中。
但这个动作最后也没能进行下去,似是下定了什么决心一般,城主放下了茶杯。
迷茫只是一闪而逝,他的眼神又变得坚定了起来:“最近军营里在流传你才是士兵失踪事件的幕后黑手。“
“你说这个啊。”幕僚整理文件的动作明显一滞,但很快便恢复了正常,“就随他们说去吧,这个流言很早就有了,我也拿不出证据证明我的清白,说什么也都是不管用的……”
幕僚顿了顿,而后转过头去看向了城主:“只要你相信我就好。”
“我自然是信你的。”城主的答案与幕僚所预计的一模一样。
幕僚点了点头,又回过头去继续着自己手上的工作。
但他却没注意到城主的话语其实并未结束:“但是啊……我总是忍不住便会想起,上一任贝利亚城城主的事情。”
幕僚的右手一抖,原本已经整理好的一摞文件顿时散落了一地。
雨滴打在营帐上的沉闷声响异常清晰。
“城主大人……你这是什么意思?”幕僚的声音有些颤抖,话语中首次出现了正式的称谓。
“我只是不希望贝利亚城再重蹈上一次的覆辙罢了。”
那杯茶仍散发着白气,只是白气却不可避免地有些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