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克鲁兹人——尤其是对于克鲁兹贵族来说,之前几天所发生的一切有些格外意味深长。这是一千年之后的一个轮回,炎之王与圣剑奥德菲斯,这两个光辉的名字在历经了十一个世纪之久后,又回到了帝国。
就像是一切始于此,亦又归于此。
对于任何一个克鲁兹人来说,这个神圣荣誉的回归都象征非凡,它不仅仅是一项桂冠,而更重要的是先古荣光的重返。只是这种荣光之中,却带着一丝不如人意的部分——虽然终归是克鲁兹人法理上的君主,但那个年轻人的身份总会使人们想起一些不愉快的记忆。
贵族们所一直不愿意承认的,六十年前那位历史上最优秀的联军统帅——大地剑圣达鲁斯,而今又通过另外一种方式回到了这个帝国。祖与孙两辈人,而今以更加显赫的方式凌驾于他们的头顶之上,无论他们愿不愿意。
但克鲁兹人却无法反驳这一点。
布兰多是至炎圣戒所认可的传承者,更不消说圣剑奥德菲斯与他的关系,相较起皇长子,反倒是这个埃鲁因人更像是炎之王吉尔特的后人。
而在这位皇帝陛下的身后,不但有大圣座瓦拉与狮子圣宫主教西德尼的支持,更是隐隐有传统的皇权派的影子——老宰相尼德文,梅霍托芬公爵,两人的千金这些天来皆与这位陛下出双入对、形影不离,叫外人一眼便看明白其中的关系。
而就算是在支持这位陛下的声音最小的军事贵族中,也还有维罗妮卡这样的异类,在而今的帝国,青之军团与折剑骑士团可算是一股不小的力量。但叫人有一些诧异的是,折剑骑士团来自于各个家族的年轻一代当中,似乎对于这位新任的克鲁兹皇帝陛下推崇备至、崇拜非凡,以至于布兰多虽还未真正登基,但在贵族圈子——尤其是太太与小姐们的圈子里已有了不小的名望。
许多千金小姐可是都憋足了劲儿想要在这位年轻的皇帝陛下面前露上一面——要不是那位梅霍托芬家族的小公主实在是太过护食了的话。
在这样的背景,纵使是有些人少有怨言,但也不敢轻易表露出来。
于是在一片平静之下,圣白会议在几天之内逐渐走上了正规。
毕竟人们来到这里,关心的并不是炎之王这一头衔的所属,而是如何解决眼下的问题——毕竟在见证了黄昏展示的力量之后,每一个人皆明白神圣同盟存在的意义正是文明的自救。
这是会议的第四天——
这一天第一个发言者是来自于大平原之上的一个小国的使节,就如同班西亚人一样,这些毗邻于圣奥索尔与九凤之间的小国家在文化上其实更多地受到布加人的影响;因此他们虽还未体会到黄昏之战本身所带来的影响,但却承受了它所引起的副作用带来的痛苦。
永夜降临,巫师战争。在大多数地区的人们还未设身处地地去考虑他们将要面对的战争之前,而大平原之上这些地方的普通人其实就已经在这两场灾难之中挣扎求生。
在北方,半人马与班西亚人的入侵导致战火烧遍了几乎整个大平原,许多国家因为萨萨尔德人引发的巫师之战而彻底被摧毁,民不聊生。但在南方,境况更加悲惨,在永夜降临的索文一带,许多国家整个儿地毁灭了,要么流星火雨从天而降,或者就是整个王国化为永冬,一些地区在昼夜之间温度下降到冰点,居住在这些地区的居民往往一夜之间便冻死了大半。
因此相较起自己面对战争威胁的克鲁兹人,这些人反而要更加迫切地希望结束这一切,或者至少是得到外界伸出援手,否则大平原上的秩序随时都有可能崩溃。
那个使节正是来自于这样一个国家,他在自己的位置上慷慨陈词,所描绘的场景打动了许多人,九凤与布加人都愿意为这些人伸出援手——当然,后者更多地是出于补偿的心态。
“非常感谢九凤与布加巫师们的慷慨与无私,我们没有理由拒绝这样的善意,”那个使节躬身行礼道:“不过我们来到这里,这个会议场上,当然不仅仅是为了乞讨——无意冒犯,我将之称之为乞讨,是因为我们的确已经走到了这样一个绝境。人是首先需要考虑生存才能拥有尊严的,但因为种种原因,我的国家,我们的国民们已经失去了这样一个资格。”
“不过正因为我们仍旧迫切地希望重新得到这个资格,所以我想请教一下,这场战争对于我们来说意味着什么?它究竟来自何方,会持续到什么时候,我们的敌人真正是谁,我们又要怎么去应对?我想在座有许多人和我一样,都迫切想要得到这样一个答案。”
他说完,向众人行了一个礼。
人们情不自禁地鼓起掌来,并不因为对方自称‘乞讨’而产生任何的轻蔑之意。相反,许多人只感到感同身受,甚至是克鲁兹人心中亦有着同样的戚戚然,虽然他们还未沦落到这个境地,但寄人篱下的日子显然也并不好过。
当无序开始蔓延的时候,人们的活路越来越少,一种迫切的希望督促他们来到这里,来到曼克托尔。
因此这也正是这样一场会议的意义所在。
小宰相尼德文站了起来,答道:“我想我们的主要威胁,毫无疑问是来自于黄昏之龙——相信对于它的传说我已经不需要再加以赘述,毕竟我们当中的许多人是听着苍之诗长大的。不过因为贤者艾尔兰塔大人的无私牺牲,这位万恶之源目前仍旧被封印在元素疆界之外,因此我们目前所要面对的敌人,实质上仍旧是它的爪牙们——”
“黄昏之龙的爪牙,我们在前来此地的路上便已经听闻了一些传闻,”一个白城的使节站起来问道:“但关于它们的具体信息,我们却所知甚少,不知克鲁兹人与精灵们,布加的巫师大人们是否愿意共享情报?”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尼德文答道:“目前克鲁兹人所面对的主要敌人是晶簇与魇虫,而在南方埃鲁因一些地区的战斗中,据说还出现过能族,除此之外,众所周知恶魔们也是黄昏之龙的爪牙。”
“还有邪教徒与魔物。”这时候一个人忽然开了口。
众人回过头去,愕然地发现说话的正是一直坐在圆桌正中央位置的那位新任的炎之王——克鲁兹人的皇帝陛下,来自于埃鲁因的托尼格尔伯爵。
布兰多却并不介意这些异样的目光,他继续说道:“邪教徒,万物归一会、白银天蛇与牧树人,先后在几次战争之中元气大伤,短时间内不足为虑;但黑森林之中的动向却仍旧值得注意,魔物们原本来自于青铜的一族,但却受黄昏的侵染,已经不再是秩序世界的子民,成为了我们的敌人。”
“尊敬的炎之王阁下,”另一个人站起来问道:“请问您的话可靠吗,我是说关于魔物的那一部分。”
布兰多毫不犹豫地点了点头,如果说其他人对于魔物的异动还只是有一些察觉,那么他对此则是毫不怀疑,历史上无论是狼祸还是晶簇降临的先兆,魔物都是魔力潮汐的先锋军,黄昏之龙不可能回放弃这样一枚棋子。
不过毫无疑问,并不是每一个人都相信他的话。
在多数人看来,布兰多之所以能够成为炎之王,那是因为他克鲁兹皇帝的头衔,从法理上合乎炎之王吉尔特继任者这一身份;但很少有人真正去考虑过,这个埃鲁因人为什么会得到这样一个头衔。
当然他们更不会去考虑,这个年轻人为什么会得到如此多人的认同——尤其是四大帝国与布加人的认同。那个站着的使节同样有些犹豫不定地看了布兰多一眼,虽然他没有在明面上表示出自己的怀疑,但那不过是对于一位帝国的皇帝陛下应有的尊敬罢了。
对于众人的态度,布兰多十分坦然。
他选择来到这个位置,自然不是为了享受这个位置提供给他的荣耀与注目,而今克鲁兹皇帝这层光环所能提供给他的东西,其实也不过只是一些空洞的虚荣而已。作为联军的统帅——他与其祖父达鲁斯不同——排兵布阵非其所擅长,何况布兰多也不可能真正去指挥战斗,在这里多的是人比他更专业。
布兰多很清楚自己的优势,那就是目光的前瞻性,在这个会场上,他比任何一个人都明白这场战争意味着什么;因此也更加明白,自己应当如何将这些错综复杂的国家、组织与人整合在一起。
正因为站得更高,所以才能看得更远,明白道路的终点所在,也清楚沃恩德需要一支怎样的联军。
人们面面相觑,那个使节有些下不来台——他摆明了不相信布兰多所说,但总不能直接质疑,见布兰多没有坐回去的意思,只能硬着头皮问道:“那么陛下,你对于这些黄昏之龙的爪牙了解多少呢?”
他以为布兰多会知难而退,却没想到后者微微一笑,侃侃而谈道:“先前已经说过了邪教徒与魔物,我尤其要提醒各位——尤其是有靠近黑森林的国家,一定要谨防黑森林之中的异动,增加更多的哨所与巡逻队;而对于圣奥索尔来说,白山地区的南方与靠近阿尔喀什山脉方向的黑森林的边境地带是重中之重,我的建议是调遣两支军团分别驻扎这两个地方,不要担心会牵扯兵力,因为有这个必要性。”
对于这个提议,风精灵们显然有些不以为然,不过洛林戴尔领主与它们未来的王储都没有反对,尤其是手戴风后指环的亚鲁塔还微微点了点头,风精灵贵族们自然不会站起来和一位摄政王、一位未来的国王唱反调。
但那个使节却并不是圣奥索尔人,不用顾忌这些原因。他皱着眉头斟酌着说道:“可陛下,事实上我们更关心的是另外的问题。”
“我明白,人们总是对未知充满了恐惧,”布兰多点头表示认同,“正如先前尼德文先生所言,恶魔、晶簇、魇虫与能族乃是黄昏之龙手下最强大的四只力量,但其实并不止于此,在历次战争之中真正充当黄昏之龙先锋的,乃是代表着毁灭之力的芬里尔一族。”
他停了一下,才继续开口道:“值得庆幸的是,在这场战争之中,因为其首领头狼埃希斯的背叛,巨狼们可能不会再出现在黄昏之战中——甚至是站在我们一边。”
“什么!”
人群中有人惊呼了起来。
在历代的苍之史诗上,巨狼们都是秩序一方最强大的敌人之一;它们是魔力之月的化身,代表着毁灭的力量,在巨狼出没的地方,Tiamat的力量往往会被压制到最小。神话之中描述过巨狼们吞噬日月,它们的战果也是黄昏诸族中最辉煌的,不仅仅是巨人一族败亡于其手,金之族裔中至少有三个是毁灭于埃希斯的尖牙之下。
若它们背叛,这个消息的意义不可谓不大。
那个使节同样感到不可置信,下意识地追问道:“埃希斯背叛了黄昏之龙,陛下,您的话可靠吗?”
他说完这句话才意识到失言,连忙向克鲁兹人一方置以歉意的神色。
代替布兰多回答的是一位布加人的女性巫师领袖。
开口的是阿佳妮,这位代表着时间的银之女王答道:“炎之王阁下并没有夸口,我们的消息来自于一些特殊的同僚,她们从布诺松传回了这个消息。”
是女巫,人们反应了过来,众所周知女巫是魔力之月的侍者,没有人比她们更了解埃希斯与其众女儿们,如此看来消息的真实性几乎不容置疑了。
但人们仍有疑问:“但女巫们可靠吗?”
毕竟女巫在凡世间往往以负面消息更多的形象出现,虽然此是秩序之战,除了那些狂徒之外——每个人都可以说是同僚与战友;然而在传统的思维之下,一时的观念难以扭转,因此也难免人们会有此一问。
“女巫们致力于从混沌之中提取黑暗的魔力,正如同玛达拉的亡灵巫师一般,因此人们才会对她们心生疑虑。加上黑暗魔力往往会浸染人心,导致一些女巫的行为异于常人,因此更加深了这一猜忌。但事实上女巫们一直以来都致力于对抗黄昏,先贤们从数个时代之前便开始谋划这场战争,女巫们正是应运而生,今天你们看到埃希斯的背叛,其实并非偶然,不过是一直以来努力的结果而已。”
巫师之王所罗门忽然开了口,对众人回答道。
连续两位布加人的巫师领袖出来为布兰多解释,显然有些过于震撼人心,以至于众人一时间都有些愣神,忘记了继续发问。
那个使节微微向两人鞠了一躬:“原来我们一直以来都对女巫们有所误解,受教了,女士。”
但另一个人马上站了起来:“那么恶魔呢?”
“恶魔不过是黄昏族裔中最弱的一族而已。”布兰多立刻答道。
这话立刻在人群中引起了一阵窃窃私语。恶魔是凡人们最熟悉的黄昏之族,它们的强大毋庸置疑,许多国家正是因为这些可怕的怪物而毁灭,而人类甚至从来没有真正攻入过恶魔们的领土。
而它们在这位年轻的炎之王的口中,竟然是最弱的?
人们难免产生了新的怀疑。
“陛下,你会为你的话负责吗?”那个人不依不饶地问道。
这已近乎于直接的质疑了,布兰多还未开口,一个牙尖嘴利的声音便已经响了起来:“我想没有人比他更有资格为这句话负责。”
众人回过头去,看到小母龙阿洛兹不知道什么时候爬上了自己的椅子——站在自己的椅子上,个子矮小的她才比其他人高出一头来:“你们当中有几个人真正见过恶魔,与恶魔打过交道?但是在你们面前的这个人,就在三年前,亲手将恶魔的大军赶回了焦狱之下!”
“我要提醒你们的是,恶魔在安培瑟尔的入侵是在万物归一会的一手策划之下进行的,炎之圣殿作为旁观者也记录了那一战,这不是什么不着边际的传闻,而关于那次入侵本身,或许布加人最有发言权。”
她看向所罗门,巫师之王面无表情地点了点头:“可以得知的是那场入侵规模并不小,但关于它的消息流传却很少,因此那次恶魔入侵是一次罕见地被阻止在发生地的入侵。我曾说布兰多阁下是一位英雄,这绝非恭维之言,而是因为他配得上这份殊荣——他曾亲手终结了一次中等规模的恶魔入侵。”
那个使节呆在了原地。
众人也纷纷露出难以置信的神色,恶魔入侵灭国的传闻他们听说过很多,当年在银湾地区要不是布加人与炎之圣殿、风后圣殿的联合插手,恐怕会酿成更加可怕的灾难,对于当年的记忆,至今仍旧有许多人历历在目。
而那要何等的英雄气概,才能一个人在那样的绝境之中力挽狂澜?
会议现场的许多埃鲁因人,脸上甚至露出了与有荣焉的神色——他们很多人是当年的亲历者,亲身参与了那场战争,也见证了那雨幕之中的奇迹诞生。当日的英雄光辉,成为了今天竖立于埃鲁因人心中的一座丰碑。
那个坐回去的白城使节这一刻不由得又站起了身来,深深地向布兰多鞠了一躬。
这是对于英雄的礼遇。
布兰多坦然受之。
不仅仅是因为他有这个资格,更重要的是他有这个需要。他有些感激地看了小母龙与所罗门一眼,但他必须将施加于自己身上一圈圈头衔的光环,化为真正的话语权——而这也正是他起身回答这个问题的初衷。
会场安静了下来。
“那么炎之王陛下……你还知道关于恶魔们更多吗?”先前那个使节结结巴巴地问道。
布兰多并没有介意对方先前的冒犯,而是从容地答道:“恶魔们虽然强大,但是恶魔主君早在第四次战争之中便已身殒,留下七个恶魔之王各自为政,正因为这样的原因,它们的威胁性在不断的内耗之中已经被降低到了最小的程度。”
“可是在之前的克鲁兹战争之中,引发战争的根源不正是恶魔们入侵了乔根底冈,导致了乔根底冈人迁徙出现在地表么?”人群中有人发言问道。
“那只是龙后的一面之词罢了,事实上恶魔们只是入侵了灰烬之尖,占领了黑暗精灵与美杜莎的领地,距离真正的乔根底冈还十分遥远。乔根底冈的人迁徙与其说是恶魔导致,不如说是龙后的计划而已,那一切都只是一个谎言。”
布兰多停了一下:“当然,恶魔们的异动也并非毫无根源,而是因为它们感受到了在地表世界的一位恶魔之王即将复活而已。”
“地表世界的一位恶魔之王?”
“正是恶魔之王阿肯图,在天青之战中,恶魔损失惨重,几位恶魔之王也先后身殒,而其中最强大的一位恶魔之王阿肯图则被布加人与巨龙一起联合封印于停滞之界。但经过上万年的时光之后,这个封印已经开始松动了,因此恶魔们才会在它们在地表世界的仆人——羊首教徒的指引下,发动了对灰烬之尖的进攻。”
这些秘闻对于在场的许多人来说,还是头一次听闻,许多人都不由得露出惊讶的神色。他们显然并未料到这个年轻的炎之王阁下竟会是如此的博闻广识,如果不是确信对方的身份,许多人都要认为这是一个布加人在对他们讲述这一切。
“那么那位恶魔之王呢,如果封印已经松动,是否会对我们造成威胁?”又有人问道。
“这倒不足为虑,”玛格达尔公主站了起来,主动回答道:“因为它已经死了。”
“死了?”那人呆住了。
“阿肯图死在了停滞之界,正是由布兰多先生亲手所为,我们在那里夺回了自然宝珠——即圣剑苍翠之魂,我亲历了这一切,可以作证。”玛格达尔公主从容地回答道。
“我也亲历了这一切,”阿洛兹赶忙说道:“巨龙们也可以作证。”
布加人也在点头,他们作为阿肯图的封印者,自然最先察觉了停滞之界发生的一切。
会场先是安静了下去,人们看布兰多的眼神终于有一些异样起来。好像直到这一刻,他们才回想起了布兰多夺得炎之王之位时的场景——难怪会有那么多的国家与势力为在背后为他背书。
这种好奇往往是浮于表面,当却足以促使人们去了解这位炎之王陛下的更多生平。
“能够击杀一位恶魔领主,那至少也得是一位剑圣吧,这么年轻?”
“那不足为奇,我听说这位炎之王陛下乃是大地剑圣的后人,他祖父就是一位真正的极剑圣。”
极剑圣,人们纷纷倒吸着冷气,对于大多数人来说,那就是他们所认知的利郎的极限。
但又有人说道:“你们没有听说过吗,不止是他的祖父,他的老师也是极剑圣,灰剑圣梅菲斯特。”这毫无疑问是一个克鲁兹人的发言。
诸如此类的传言在窃窃私语当中开始变得更多了起来。
不过能够提供最准确消息的,仍旧是埃鲁因人,毕竟在整个埃鲁因,这位伯爵大人的生平早已通过各个方面的传闻变得立体而丰富。
两次黑玫瑰之战,数度拯救一个王国于将倾。
而事后,在所有人的不同的目光之中,他却像是一个真正的高洁的骑士一般拂衣而去,只给自己的学生与心爱的公主殿下留下一顶王冠。
如果说击杀恶魔之王还只是力量的体现,那么关于他在埃鲁因的一切,却是一个真正的传奇。
在这个大多数人对于真正的骑士之道怀着浪漫主义情怀的时代,这样的事迹往往更加深入人心,人们所眷念的不止是刀光与剑影,更是背后的爱恨情仇。而一个活生生的,有血有肉的伯爵大人,关于他与格里菲因公主的爱情、理想与信念,往往更容易在人们心中刻下印记。
一个拥有强大力量的人,会得到人们的敬畏。但一个拥有理想与信念的人,却能够得到人们真正的崇敬。
布兰多自然还远远算不上是圣贤,但他留给埃鲁因的无私,却也远足以闪耀当下这个时代。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他甚至替代了先君埃克在埃鲁因人心目中的地位。
而这正是难能可贵之处,连克鲁兹人看他们新任皇帝陛下的眼神中都带上了一丝敬意。
更不用说其他人。
“这是真正的用剑者的品格,”柳先生叹道,一脸敬仰之色:“凰火殿下,没想到罗萨林一行我们竟然能够结识这样一位英雄。”
凰火认真地点头,在她心目中早已认定自己的老师正是这个世界上最优秀的那个人。
在两人身边,房奇重重地叹息了一声,他看向德尔菲恩所在的方向,终于摇了摇头。
托奎宁的狮人之中,奈尔-费舍尔一脸羞愧地看着自己面前的圣剑。而一个人悄然无声地来到它身边,对这位狮人王子殿下说道:“奈尔殿下,布兰多先生的事迹世所罕有,但英雄未必只有这么一个。”
“你说得对,”奈尔叹息了一声,答道:“提克斯小姐,但我这并非是沮丧,而是羞愧。英雄应当一往无前,但我竟然会对一位真正的骑士心生嫉妒,使得自己像是一个小人。”
“那就更坦率一些,未必不会得到原谅,勇敢者并不仅仅是在面对敌人时才勇敢,不是么?”
狮人王子点了点头:“你说得对,提克斯小姐,我会那么做的。”
人类少女微微笑了笑:“这正是我所欣赏您的地方,殿下。”
人们已被布兰多所折服,自然不会再质疑他所说的话,有人借机问道:“那么在这场看起来令人绝望的战争之中,我们要如何才能获得胜利呢,陛下?”
又有人问道:“我们真的可以战胜黄昏之龙么?”
在强大的敌人面前,难免会有人心生疑虑,并不是想要投降,而是看不到希望。
但布兰多却摇了摇头:“若是黄昏之龙真的所向披靡,也用不着等到今天轮到我们来接手这场战争。”
“可今天我们不过是一群凡人而已,”那人问道:“在这个沃恩德的秩序力量最为衰微的时代中,我们要如何才能战胜连玛莎也未有战胜的敌人呢?”
布兰多站了起来。
他看着每一个人。
“我们的世界在不断的流血,与黄昏之龙的战争,让我们伤痕累累——”
“在过去的时代中,我们见证了许多的英雄的逝去,就像是黑暗中引导着我们的那些星辰,一点一点地熄灭了。而留下的,仿佛是一个毫无希望的、黯淡的夜空,在这横亘天幕的漆黑之上,连众神也都失去了希望。”
会场静了下去,人们为布兰多的动作所吸引,也吃惊于他的话语,每个人都抬起头来,想看看这位年轻的炎之王究竟有什么要说。
“但是——”
布兰多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我们无法否定先贤们的努力,他们用最深沉的绝望所为我们换来的并不是一个真正的、黯淡无光的未来——秩序世界所付出的代价,而我们的敌人又何尝不是如此呢?”
“……恶魔之主殁于苍翠之剑下,而魇虫之母也同样在圣枪苍穹的霞光之中尸骸无存。而秩序世界的第一代女巫,她的存在而今已早不可考,或许她化作了一个历史的幽魂,但正是这个幽魂所留下的一切,如今让埃希斯也背叛了她的主人,那些我们曾经最强大的敌人,同样一个个地倒下了。”
“而今黄昏之龙手下的五位领主之中,已去其三;我们眼前失去了星辰显得孤寂而茫茫的夜空,但它并不是永夜到来前兆,恰恰相反——”
布兰多一字一顿地答道:“星辰之所以一一消失,乃是因为黎明即将来到。”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