尺带珠丹当然不会那么轻易相信苏毗没陵赞的忠心,他从来没有相信过没陵赞,所以长年让没陵赞滞留逻些,不让其返回苏毗部。
现在苏毗部的实力在吐蕃内部,已逐渐显现出干弱枝强,尾大不掉之势。高原气候特别,唐军一时攻不上来,但苏毗部反叛却是极有可能发生的事情,这比唐军的威胁大的多。
如果能和大唐达成和议,尺带珠丹还有时间来慢慢解决苏毗部的问题,但李昂将兀论样郭浸猪笼、扔粪坑,如此污辱吐蕃,不愿议和的态度已经再明显不过。
外部的巨大压力,要嘛会让内部变得更团结,要嘛会让内部分崩离析,这个道理尺带珠丹是懂的。
而对于吐蕃这种部族联盟的政治体制而言,分崩离析的可能性会大得多。吐蕃在地理上有着得天独厚的优势,只要内部团结,外部的力量就很难占领吐蕃。因此,最大的威胁实则不来自于外部,而来自于内部。
和大唐的议和失败,加剧了尺带珠丹彻底整合内部各部的迫切感,正所谓攘外必先安内,尺带珠丹此时就盯上了实力最强的苏毗部。
没陵赞意识到很可能自己一句话说错,就会引来杀身之祸,他心房一阵揪紧,谨慎地说道:“赞普自登基以来,我吐蕃国势蒸蒸日上,足见赞普英明,今年与大唐的战争连番失利,主要是达扎路恭等人轻敌少谋所至。臣以为,等赞普养好腿伤,若能御驾亲征,必定能让我军士气大振,李昂年纪轻轻,侥幸赢了几仗,难免心高气傲,这从他肆意污辱我吐蕃使节足见一斑。正所谓骄兵必败,再加上赞普睿智的指挥,一定能大败唐军,夺回大非川和黄河九曲之地。到时候,臣愿将苏比部所以兵马,交由赞普亲自指挥,臣但求能替赞普牵马提靴就知足了。”
没陵赞急中生智,以尺带珠丹御驾亲征为前提,答应到时交出苏毗部所有的兵马,表面上既显示了忠心,同时又是不错的缓兵之计,毕竟冬天到了,尺带珠丹的腿伤又没好,不可能立即御驾亲征,这就给苏毗部留出了一段缓冲的时间。
“很好,苏毗部忠心耿耿,来啊,赐没陵赞宝石一斗,丝绸五十匹。”尺带珠丹听了没陵赞的话,满意的点了点头
没陵赞的能这么表态已经超出了他的预料,他治下的吐蕃,是部落联盟式的政治体制,各部首领有着很大的自治权,如果没有说得过去的理由,实际上尺带珠丹也不敢随意拿苏毗部开刀,否则其他诸部难免会产生唇亡齿寒、兔死狐悲的心里。
见没陵赞获赐,朗梅色眼神一闪,立即说道:“赞普,我觉得苏毗王的话非常有理,达扎路恭一败再败,使我军士气大损,看来也只有赞普御驾亲征,才能提升我军士气了。另外,李昂自恃有功,变得非常骄横,谁也没放在眼里,这也是事实,这次除了内相故意挑衅,被李昂浸粪坑外,听说李昂连陇右节度使哥舒翰也没放在眼里,把哥舒翰也踢进了粪坑;
发生这样的事,李昂很可能会被唐国皇帝严惩,就算唐国皇帝不严惩李昂,哥舒翰与李昂之间的愁恨也不可能化解得了了,李昂功劳比哥舒翰大,在陇右军事也更有威望,偏偏哥舒翰才是节度使,权力比李昂大;
这肯定会让陇右分裂成两派,内斗不休,双方甚至会发生血战,这毫无疑问对我们非常有利,赞普先安心把伤养好,臣料想,过不了多久,陇右必定生变,到时就是咱们一洗前耻的最好机会。”
准事大相末东则布等人纷纷附和,在李昂如此污辱兀论样郭,污辱吐蕃之后,谁也不敢再提和大唐议和的事。当然,也没有谁敢嚷嚷着立即出兵攻打大唐,嗯,等赞普腿伤好了再说吧!
别的事情可以容后再说,但收拾兀论样郭这件事,朗梅色可是一刻不能稍等,等大家声音一落,他又立即说道:“赞普,李昂污辱我吐蕃使节自然不对,不过兀论样郭言行不当,刺激了李昂乃至自取其辱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赞普,此事已经传为天下笑柄,兀论样郭罪责难逃……”
不等朗梅色说完,兀论样郭就忍不住怒吼一声:“朗梅色!你不要忘了,不久之前你才刚被李昂驱逐而回,这难道不是让我吐蕃受辱吗?要治罪应该先治你的罪!”
“住口!都住口!有本事去和李昂吵!谁去?”尺带珠丹再次大吼,他本来是想向大臣们问问对策,但结果从见面开始,大臣中两派人就争吵个不停,还里还顾得上商议正事?
尺带珠丹这一吼,大殿内顿时又没声了,或许不是他有多威严,而是没人敢去找李昂,别说去和李昂吵了,听到李昂这个名字都吓得不轻啊!
看来李昂这个名字在吐蕃不但可止小儿夜啼,还可止大臣银掐架啊。
尺带珠丹里心烦着呢,想和大臣们商议对策,大家只知道内斗,无奈之下,他只好让大家散了,然后单独召见大论朗梅色,无他,朗梅色指提到李昂将陇右节度使哥舒翰踢入粪坑,势必会造成陇右两位主要人物的恶斗,这是尺带珠丹这阵子听到的唯一的好消息,就像在黑暗中摸索了很久的人,终于看到了一线亮光似的,而这丝亮光是朗梅色指给他看的。
其他大臣各自散去,最难过的莫过于内相兀论样郭了,在鄯州受尽羞辱,回到逻些来又遭到如此冷落,赞普连句安慰的话也没有,以后他还有脸在吐蕃朝堂上呆下去吗?
和心丧欲死的兀论样郭不同,苏毗王没陵赞脚步匆匆,一赶回自己的住所后,立即差遣心腹手下给自己的女儿送信。
尺带珠丹对苏毗部的猜忌之心越来越重,他虽然用缓兵之计暂时应付了过去,但这样绝对不是长久之计,必须及早做好万全准备才行。
***
又是一场大雪,给鄯州再添了一件厚厚的雪衣,黄昏时间,呼啸的西北风从城头刮过,吹落雪花片片,城上守卫的唐军士兵不时跺着脚、呵着热气,远远见李昂从城下骑马经过,一个个连忙挺直身体,站得象一棵棵青松般挺拔。
不过李昂不是来巡城的,他是到东门内的陈家来买酒的,这么冷的天,天色又快黑了,他还得亲自跑一趟,心里不禁埋怨起陈老头来,这家伙自酿的高粱酒劲儿足,最适合这样的风雪天气喝,但陈老头一向只是自给自足,并未开酒坊,只有好友上门,才会赠送一两斤,李昂让亲兵来买,人家硬是不卖,这不,他只得亲自出马了。
“我就不信了,不卖老子就抢!我看你给脸不要脸!”李昂一边大步走上陈家的台阶,一边恶狠狠地宣泄着心头的不满。
他刚要踢门,大门吱呀一声,先打开了。门内站着一个老头儿,须发尽白,笑吟吟地说道:“李大夫的脸子,谁敢不给啊!哈哈哈……”
李昂愣了一愣,才说道:“既然如此,陈老先生开个价吧,卖我十坛。”
陈老头抚着白胡子,呵呵笑道:“老朽这酒,只送不卖,李大夫亲自登门,老巧自不能驳了这面子,来人!取两坛高粱美酒来!”
“不不不,两坛不够,至少十坛!”李昂直摇手道。
陈老头还是一脸耐人寻味的笑意,不疾不徐地说道:“李大夫,老巧这酒,向来不卖,送人最多也不过两坛,李大夫若要十坛……”
“不行吗?”李昂怨念再起。
“呵呵,也不是不行,只要李大夫只要为老巧这高粱酒赋诗一首,别说是十坛,把老巧准备过冬的高粱酒全部拿去也无妨。”
“湿?我嘴巴干着呢,这酒还没喝,哪来的湿?”
“呃…….李大夫说的是,老巧失礼了,李大夫请,我听说李大夫是海量,今日在老巧这儿尽管开怀畅饮,这酒,老巧包够!李大夫快请!”
“陈老先生,不瞒你说,这酒我是拿来请人吃的,今日实际没空,若陈老先生有心邀请,明日我再叨扰,可好?”
陈老头话中有话地笑道:“李大夫请人吃酒?哈哈哈……只怕我这酒效用不够,无法帮李大夫化解烦心事啊!”
靠!这老头莫非是妖精,我这才一说请人吃酒,他就猜到是请谁了不成?李昂试探地问道:“那敢问陈老先生,除了您这酒之外,还有何物可化解我心中烦忧?”
“周瑜打黄盖!”
“周瑜打黄盖?”李昂瞥了陈老头一眼,心头,我道你有什么高明的招儿呢,还不是跟我想的一样。“多谢陈老先生赐教,来日李昂一定亲自上门道谢。
这下轮到陈老头愣住了,他好奇地看着李昂,不知道他是一点就通,还是根本没理解自己的意思,“李大夫,你…….”
“陈老先生快让人拿酒来,这风雪之夜,正好请黄盖吃酒,然否?”
“啊!”陈老头惊叹一声,不再废话,连忙吩咐家里人去搬酒。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