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佗一声大吼,惊得昌文君头皮发麻。
完了,事情败漏了。
不管是将南苏母子劫回楚国,还是当场将她们格杀,都是能够接受的结果。
而如今事情没有办成,自己还暴露了,更何况还身处秦境!
想到此处,昌文君勒停了马匹,调转了马头,也不顾手下的死活,直奔南行去,眨眼间就蹿入了密林之中。
而他的那些手下,注意力全在南苏和对面杀来的队伍身上,根本没发现昌文君已经跑了。
赵佗率先举起飞弩,接连三发弩箭,放到敌方的两匹战马和一个杀手。
后面的禁军也纷纷举箭施射,对面那些昌平君的手下哪肯被动挨打,也都抽出弓箭予以还击。
就在双方互射的过程中,一枚流矢却偏偏不长眼睛,再次射到了南苏的肋下。
本就咬牙坚持的南苏又是一声痛呼,因失血而苍白的脸色更显暗淡,意识也越发模糊,身形一歪,栽倒下马来。
“娘!”小扶苏回头看见娘亲落马,不禁大吼一声。
赵佗此时已经临近,飞身上前挡住来敌,与对方杀在一处。
后面的禁军也快马加鞭,与对方冲撞在一处。
赵佗放倒了两个之后,抽出身子,快速来到南苏的身边,将她慢慢扶起。
“王嫂,王嫂你醒醒!”
或许是母性的本能,让南苏已经沉寂的意识缓缓恢复了过来,染了血的玉手向前伸去,声音已是微如蚊蝇:“扶…苏……”
此时扶苏的战马已经被禁军拦下,一个军士将他抱了下来,但却并没靠近战场。
赵佗用佩剑斩断南苏背上的箭羽,抱起南苏,向着扶苏跑去。
“娘,娘!!”扶苏挣扎着想要挣脱,却被那军士牢牢地抓住。
赵佗来到扶苏的身边,放下南苏,这才查看她的伤势。
只是……
箭身入体太深,似乎已经伤及了内脏,血也不停地向外涌动,但势头已经渐弱,好像快要枯竭了一般。
赵佗忙拿出止血药,然后用布条给南苏绑住创口。
“娘,呜呜,你不要吓我,呜呜……”扶苏在一旁哭个不停。
“孩儿啊。”南苏那已经苍白的嘴唇微微上扬,她对扶苏微笑道,“娘被坏人给害了,恐怕是没法再陪你一起成长了……”
听闻此言,扶苏更是哭个不停。
赵佗道:“王嫂莫说此言,我现在带你去看太医。”
说罢,赵佗再次背起南苏,向着城门奔去。
如今南苏的状态,是定没办法骑马了,附近又没有马车,所以赵佗撒开了腿,玩了命的狂奔。
却不想经这样一颠簸,她又开始咳嗽起来。
赵佗只好稍微放慢脚步。
咳了一阵之后,南苏断断续续地说道:“你不要费力气了,我…我有话对扶苏说。”
虽是一丝细语,却如钢针一般刺入赵佗的胸膛,他悲痛地停住脚步,让南苏斜靠着自己的臂膀上。
身后军士将扶苏带了过来,扶苏再次扑进南苏的怀里。
南苏似乎已经感觉不到疼痛,用最后的力气抚摸着扶苏的脸庞,柔声道:“我儿不要害怕,你父王会为娘报仇的……你的几个姨娘也定会照顾好你……”
“娘走之后……你要听你父王的话,不要任性,不要认为自己是大王子,就去争太子之位……”
面对着南苏的托付,小扶苏已是泣不成声:“娘,我听你的话,求你好起来,呜呜……”
一旁的赵佗也是泪眼汪汪地看着这对面临生离死别的母子,没有再去打扰。
因为他清楚,南苏的伤势太重,想必已经无力回天了,眼下只能给她留出时间,让他们母子作最后的道别。
南苏的眼神已经迷离,在她的视野中,只能看清楚扶苏那稚嫩且已哭花的脸庞。
那是她生命的延续,更是她对未来的寄托,亦是上天对她最好的恩赐。
只是那原本清晰的面孔怎会越来越模糊,本是光彩夺目的世界,为何越发昏暗?
不舍,是生命对这个繁华世界的眷恋。
不舍,是对失去珍爱的无比惋惜。
不舍,是对自己生命的尊重,对曾经经历的过往的一种肯定。
“孩儿……”南苏艰难地从牙缝挤出几个字来,“娘舍不得你……舍不得……”
随之,她眼中最后的一抹色彩也消失无踪,瞳孔尽可能地扩张着以吸纳外界的光线。
一粒泪珠无声地从眼角滑落,带着无限的不舍悄悄滴落。
在扶苏的哭嚎之中,南苏缓缓地闭上了眼睛,没了气息。
“王嫂,你安心地去吧,我会照顾好大公子。”赵佗擦了自己的泪水,站起身形,狠厉地骂道,“这群天杀的畜生,一个不要放过,全都剁成肉泥!”
周围的军士也都是眼见着南苏王妃殒命,早就气得不行,全都怒吼着冲向对面的敌人。
昌文君的手下本就是些私兵,不管是单兵作战还是列阵迎敌,怎能敌得过在虎贲军中训练过的王宫禁军。
只是片刻间,那些私兵就已经横七竖八地躺了一地,大多数的确如赵佗所说,已经被砍成了肉泥。
留下两个问话的,也已经被斩断了脚筋。
赵佗顾不得那些私兵,抱起南苏跨上马匹,让另一个尉官带着扶苏,直奔相府。
李斯正琢磨着对策,突然近卫急报,南苏夫人出事了。
一向沉稳的李斯也慌了神,急匆匆地就往外面奔。
赵佗将南苏的尸身放在一个担架之上,旁边的禁军侍卫则拦着扶苏,不让他再靠近自己的母亲。
李斯呆呆地看着面前的这一幕,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
“大人,眼下该怎么办?”赵佗问道。
李斯这才回过神来,惶然说道:“这可怎么向王上交待,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赵佗简要地将刚才的经过说了一遍。
“抓回来两个活的,还没审呢。”赵佗道,“我让人押他们过来。”
李斯点点头,回头对旁边的侍卫说道:“去进宫将赵高总管请来,先不要惊动任何人,城中的消息也先封锁住。”
侍卫领命前往王宫,那两个被挑断了脚筋的活口也被抬到了内堂。
一向斯文的左相,此时也来了狠劲,他一脚踏住一个人脚腕的伤口,用力的撵了撵。
那人疼的死去活来,嗷嗷直叫。
“说,这到底是怎么回事。”李斯咬着牙,阴狠地说道,“把你知道的都说出来,我可以饶你们不死。”
这个被踩脚的咧着嘴,用手拍着地面告饶道:“大人饶命,饶命,我招,我都招,我们是昌文君的手下,埋伏在那里,就是为了绑架南苏夫人母子。”
昌文君?
绑架?
李斯的心头一紧,脚上便又用了几分力道。
那人疼的快要背过气去。
另一个心惊胆颤地求饶道:“大人,我替他说,昌文君前几天私下里见了燕丹一面,然后就决定辞官回楚国,可他说要是两手空空地回去实在太没有颜面,于是就命我们在城外等着,说他会将南苏母子带出城来。”
“他要带她们母子去楚国?”赵佗问道。
“正是,正是。”这私兵道,“昌文君说她们母子本就是楚国血脉,若是一起回了楚国,也算是省亲,而且有扶苏公子在,秦王就不敢轻易攻楚。”
李斯剑眉倒竖,怒目圆睁,呵斥道:“既然是要擒她们去楚国,那为何你们还要痛下杀手!?”
那私兵求饶道:“大人明鉴啊,您可冤枉我们了,南苏夫人不是被我们所伤的,正因为怕伤了南苏夫人,我们连弓箭都没敢用,要不她们怎么能骑着战马逃走。”
“不是你们伤的?”李斯问道,“那是谁?”
私兵答道:“我们正追赶她们的时候,不想旁边的大树上突然冒出一个人影,他蒙着面,看不清面容,是他在南苏夫人背后放了一支冷箭,直中夫人的后心。”
被踩着脚腕的那一个此时也缓过气来,附和着说道:“没错,没错,我们都看见了。大人您想想,我们要真想要了她们的命,早在林中就已经动手了,真要是那样的话,想必你们也不一定能找的到凶手。”
李斯心里清楚,他说的不无道理,所以应该不是在说谎。
“那蒙着面的刺客是谁?”赵佗追问道。
“听昌文君说是燕丹。”另一个答道,“而且我们后面只出现了一个高渐离,所以他们应该是一起来的。”
“燕…丹!!”
李斯气得压根直痒:“原来你早藏着祸心,怪我一时大意,竟没有提前洞察。”
赵佗想了想,又接着问道:“你们刚才不是说,昌文君是受了燕丹的蛊惑,所以才想劫持南苏夫人母子去楚国吗,怎么那燕丹还要痛下杀手?”
两个私兵都摇了摇头,其中一个道:“这小的也是纳闷啊,这不是明摆着陷害我们吗。”
另一个道:“就是,要是现在燕丹出现在这里,不用你们动手,我第一个砍了他。哎呦……”
李斯松开了他的脚腕,引得他又痛呼了一声。
“看来事情已经明晰。”李斯沉声道,“那燕丹是想挑起秦、楚两国之战!”
要想自保,先引动天下大乱,这样大秦同时面对多个对手,就会捉襟见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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嘉峪关中,嬴政将王翦带来的将士分兵几处,分别派往敦煌和肃州。
嘉峪关的守军补充到原来的五万之众,仍由徐万统领,因其此战有功,嬴政将他晋升为郡尉。
总兵府中,王翦将兵符交还给嬴政,随即说道:“这次出征,可是末将有生以来最轻松的一次了,竟是连敌人的影子都没见到。”
嬴政笑道:“怎么,手痒了?”
王翦道:“听说王上马上要攻打赵国,末将是想打听打听,这主帅的人选,王上可曾有了着落?”
“回咸阳再说。”嬴政道。
王翦刚想继续询问,却听外面一阵骚乱,只见蒙恬拿着一只信鸽慌慌张张地跑进帐中。
“王上,咸阳出事了。”
嬴政顿感不妙,因为单看蒙恬的神态,就定然不是小事。
快速接过信笺,急忙拆开来看,却一个踉跄,差点跌倒。
王翦快步上前将他扶住:“王上,出什么事了。”
嬴政的双拳紧握,几乎能攥出水来,咬牙切齿地说道:“燕丹小儿,你欺我太甚,我势必将你碎尸万段!”
“传我军令,虎贲军随我速回咸阳,即刻发檄文,缉拿燕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