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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百零二章 七月辽东,心喜景象

    对于辽镇这仅存的三万多人马,郭大靖的感情是复杂的。

    既恨他们畏敌如虎,不顾国家利益,没有民族大义。可要一棒子打死,郭大靖又觉得可惜。

    这可是近三万骑兵,如果能为我所用,平辽灭虏差不多能提前一年完成。当然,要严格训练,更要完全掌控,也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

    但至少,不能让辽镇成为建虏重新恢复的助力。走私粮食物资,是绝对不行的。哪怕与辽镇彻底翻脸,也在所不惜。

    对于郭大靖的建议,毛文龙马上就明白过来。这是友好,可也算得上是警告。在书信中便可委婉点明,使辽镇不敢铤而走险。

    而且,答应支援粮草还有另外一层意思,那就是试着拉拢,看没有合并辽镇的可能。

    原来是袁崇焕压制封锁,不是搞残东江镇,就是要把东江镇完全掌握在手中。

    现在的形势完全逆转过来,东江镇成了朝廷倚重的平辽主力,辽镇则自作自受,成为了被压制分化的存在。

    毛文龙轻抚额头,虽然接受了郭大靖的建议,却不表乐观,缓缓说道:“辽镇纵是能听号令,恐怕也不能放心使用。”

    对于辽镇的战力,毛文龙已经瞧之不起。除非辽镇将领交出军队,由东江镇的军官进行训练和武装,成为可以依用的军队。

    但这显然是不太可能的,毛文龙也不想白花费钱粮,养一群废物。

    郭大靖淡淡地笑着,说道:“末将对辽镇的印象也是极差,但试试也无妨。如果辽镇不知好歹,卖国通虏,末将便提两万精兵,平了宁远。”

    毛文龙哈哈一笑,赞赏道:“有此雄心,本帅甚慰。”

    倚靠在椅中,毛文龙看着郭大靖,笑着说道:“趁着回大连办事,在家好好呆几天,陪陪阿秀和阿英。嗯,阿英挺争气,没给本帅这个媒人丢脸。”

    定然是毛沈氏把阿英有喜的事情告诉毛文龙的,郭大靖对此也不意外,笑着点头痛快答应。

    “还有一事要禀报大帅。”郭大靖开口说道:“现在的火枪不断生产,除装备部队外,还会有更多的剩余。末将以为可以发放给民兵少量,并开始训练。”

    毛文龙沉吟了一下,说道:“也好。但一定要控制好,平常最好收起,不要放在民兵家中。”

    郭大靖虽然有些不以为然,但也没有反对,躬身受教。

    这向全民皆兵又迈进了一大步,不仅使东江镇的整体实力得以提升,更为将来开发广袤无边的北大荒打下基础。

    向北,向北,肥沃的黑土地辽阔无边,可人烟罕至的沼泽森林也藏着重重危机。

    光靠军队恐怕是力有未逮,装备了火枪的百姓,便会更加充满了冒险开拓的精神。

    无尽的荒地,几十人、上百人的武装民众占了就是你的,至少给你十几年、财十年不纳赋税的耕种时间。

    甚至于,如果开拓者中有才干的管理者,由官府委官任命也不是不行。

    西夷为什么能以那么少的人口,占据那么大的殖民地,就是政策鼓励的结果。

    面对蛮昧无知、科技落后的民族,几十个殖民者就能征服,建立城堡进行管辖,被委以总督之类的头衔。

    占地,当官,发财,对人的诱惑有多大?整个人生都会发生改变,甚至是在为子孙后代谋福祉。

    ………………

    七月的辽东,天气清明,广阔的田地里,各种庄稼郁郁葱葱,蓬勃地生长,已经呈现出丰收在望的喜人景象。

    从盖州到复州,再走过金州,郭大靖看到的都是这样令人喜悦的景色。但三州之间,也有区别。

    盖州多为军屯,土地利用率不及复州,更不及金州。偶尔还能看到原野,青绿的草丛,五颜六色的野花。

    进入金州,这样的荒地基本上就看不到了。哪怕是边角的一小块地,也被百姓种上了各种作物。

    因为这些边角地是不收赋税的,百姓开垦多少、种多少、收多少,都是自己的。

    在盖州,这片荒地的原主人,那些熊、野猪、狼……还留恋着群山和森林,时常跑到庄稼地里寻食,与军屯的将士们不时地进行着较量。

    天地之间,似乎也都是如此,不管是人,还是兽,都在为自己的生存而争夺,而战斗。

    打败了建虏,就天下太平了?恐怕也只有郭大靖不认为是这样,也没有存着马放南山躺倒享福的念头。

    不过,当看到百姓们的笑脸,听到他们的笑声,自豪感也是油然而生。如果连这三州之地都治理不好,还争夺更大的地盘有什么用呢?

    “最多再有一个月,黑麦和土豆就能收获了。今年年景好,只要下霜别太早,玉米的收成也差不了。”

    郭大靖在路上竟遇到了老熟人,广鹿岛种地管事儿王老憨,让他颇感意外。

    “连您都离开岛了,岛上的人怕是不多了吧?”郭大靖招呼着王老憨在树荫下随便坐着,笑着开口问道。

    王老憨呵呵笑着,说道:“岛上就那么点地,也比不上这里的地肥,谁还呆在岛里受穷?关键还是咱们东江军够厉害,有毛帅和郭帅带着,建奴是打不过来啦!”

    郭大靖微笑颌首,安全肯定是百姓最先考虑的。如果有战乱的危险,他们宁肯在岛上过苦日子。

    “这是第二年啦?”郭大靖伸手指了指,那是王老憨正在劳作的田地,看样子却不象是今年刚种的。

    王老憨连连点头,说道:“去年的年景不太好,可有土豆,就是减产了三成,也足够家里吃了。亏了种得多,第一年心里还没底。”

    “今年就没问题啦!”王老憨黝黑的脸上露出了开心的笑容,显得皱纹更多,“看样子,光是土豆,就准能超过去年所有的收成。再加上黑麦、玉米……”

    虽然还没有开始收获,但老百姓的预估还是很准的,那可是多少年耕种的经验,基本上差不了多少。

    “对了,俺还种了两亩芝麻,这眼瞅着就能收了。”王老憨伸手指着远处,笑着说道:“榨出香油,咸菜里滴一点,吃到嘴里喷香喷香的。”

    对于芝麻能否适合小冰河期的辽东环境,郭大靖也不清楚,但听王老憨说得确定,觉得应该可以。

    即便如此,这也是老百姓自己的决定,只是类似自留地那样的小面积种植,并不影响缴纳赋税。

    反正,郭大靖不想推广,也不想干预。小冰河期还未到高峰,气候会越来越冷,也限制了能在辽东种植的农作物品种。

    所以,早熟耐寒的土豆和黑麦是官府有硬性规定的,必须种植三分之二的面积。这样的话,即便遭遇极端天气,也基本能保证收获,使百姓不致受饿。

    咸菜滴香油,这对老百姓来说,已经是不错的生活水平了。而对于西北那些灾民,能喝到一碗粥,恐怕就是做梦也想的美事。

    而经过这几年在辽东的耕种经验,郭大靖几乎可以断定,小冰河期的灾害固然猛烈,但造成流民遍地、起义此起彼伏的原因,还在于朝廷,在于官府。

    农民之所以抛弃土地,拖家带口地踏上逃荒之路,不仅仅是灾害,更在于赋税的增加。

    如果朝廷能适时减少赋税,并给予一些赈济,视土地如生命的农民,怎么会背井离乡?

    灾害本已造成减产,可赋税却在增加,老百姓的收成全部上缴都不够,在如狼似虎的官差的催逼下,竟要卖儿卖女,谁还会等死地呆在原地?

    天灾无情,人祸更烈。

    听着王老憨在唠叨地诉说着明年的打算,郭大靖不时微笑颌首,并插上几句,和这个老者一起分享着喜悦。

    “这天气一年比一年冷,也不知道啥时能正常。”王老憨也注意到了这几年气温的变化,说道:“可不敢多种别的作物,土豆、黑麦、小米却是一定要多种的,得先让一家人吃饱肚子不是。”

    郭大靖说道:“天气变冷,可能还得个十年八年,谁也说不准。您这么想是对的,先保吃饱,再少量地种点适用的作物,收成不好,也不受影响。”

    现在是崇祯三年,按照历史上的记载,应该还有十三四年,气候才会逐渐转暖。

    心中已经有底的郭大靖,并不觉得这十几年会特别难熬。有高产耐寒的作物,辽东应该是稳的。

    就是种植传统作物,也不见得是年年颗粒无收。

    同纬度的国家有倭国、朝鲜,更寒冷的地方有漠北蒙古,有俄罗斯,还不是都挺过来,没在小冰河期亡国?

    王老憨不明白什么小冰河期,但对郭大靖的判断却十分笃信。或者说,对于官府,百姓们已经有了很大的信任,这可能就叫公信力吧!

    管中窥豹,可见一斑。

    郭大靖只是通过自己亲眼看到的景象,亲耳听到的述说,以及百姓们的脸色,便能知道他们的生活怎样。

    离小康还有不小的差距,但温饱却已经能够保证。而这些改变,也就是在这几年的时间里完成的。

    “村上的民兵怎么样,训练不影响农活儿吧?”郭大靖索性多问一些,多了解一些实际的情况。

    “不碍事儿的。”王老憨摆着手说道:“农忙也就那么一段日子,农闲的时候更多。有他们在,老百姓更安心。前些日子,还打死了两头从山上跑下来的野猪呢!”

    咧了咧嘴,王老憨继续说道:“那玩艺儿可厉害,要是看不住,一夜能拱好几亩地,庄稼都给你祸害了。”

    郭大靖抬起头,瞭望着远处的山林,却也只能无奈地苦笑。

    可这毕竟不是普遍的事情,随着人口的增多,那些可怜的野兽,不是被打死,就是向更远更荒僻的山林迁徙了。

    即便如此,辽东大地想要达到后世的开发程度,却也不是十几年、几十年,甚至是上百年能够达到的。

    也就是说,就算东江军不再扩大地盘,只凭辽南三州,再来十几万、二十几万人口,也足够承载。

    代价也是有的,那就是自然环境的改变,森林覆盖率的大幅缩减。当然,现在肯定考虑不了那么多,东江军也不可能不收复失地。

    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跑了过来,招呼着王老憨回家吃饭。这个虎头虎脑的小家伙,正是王老憨的孙子。

    “这臭小子,不知道在哪里钻了一头的灰土。”王老憨斥骂着,但却满脸的宠溺和笑意,按着孙子给郭大靖磕头行礼。

    郭大靖看到这长得墩实、欢蹦乱跳的小子,笑着掏出两张军票塞过去,让他自己买零食吃,心中愈发肯定了百姓们的生活水平。

    “老人家,回去吃饭吧,我也要继续赶路了。”郭大靖婉拒了王老憨的邀请,上马挥手,带着亲兵疾驰而去。

    百姓们的生活质量在稳步提升,也意味着将士们没有后顾之忧,能够安心打仗。

    正是他们的英勇奋战,才让亲人和朋友能够安定地生活,让家人能够生活得更好。

    作为三州之地的主要管理者,郭大靖只相信自己看到的,听到的。这可能是与皇帝和大臣们最大的区别。

    用“何不食肉糜”来说崇祯和大臣,可能并不确切,但他们对于民间的疾苦要么知之不多,要么就是铁石心肠、熟视无睹。

    奏疏上的形容,远没有亲眼目睹能触动人心。只看“人相食”这三个字,你能想象得出那如人间地狱的凄惨之景吗?

    郭大靖抬手示意,放慢了马速。

    前面不远处,几个七八岁大的孩子拿着树枝、网兜,欢叫着跑过大路,追逐着一只羽毛鲜丽的鸟儿。

    一个孩子明显要小一些,跑在后面,还在沟坎处摔了个跟斗,弄得一身土,却也不哭,爬起来咯咯笑着,又迈步追向了同伴。

    “皮实得很哪!”郭大靖露出了开心的笑容,看着这帮野孩子大呼小叫地跑远。

    正是无忧无虑的年纪,在野地里疯玩儿,也不回家吃饭。希望他们能一直快乐平安地成长,战乱再也影响不到他,更不会为了一口吃的而颠沛流离。

    郭大靖收回目光,吐出一口长气,挟了下马腹,加快了行进的速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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