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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百八十九

    东缉事厂,一个太监匆匆的进去,片刻之后,一个东厂的档头便匆匆出来,飞马至午门,早有一个宦官在此翘首等待。

    那档头在门洞里与宦官耳语了几句,宦官会意,飞快的朝着宫中的深处狂奔而去。

    整个东厂却疯狂的开始运转起来。

    闻香教的事情,老祖宗虽没有挨骂,可据说,当着陛下的面,让太子接手,厂卫派出精兵悍将帮衬着太子。

    寻常人若是生气,倒也没有什么,可老祖宗若是有了气性,儿孙们则是战战兢兢,他们知道,再不卖气力,会死人的。

    死的不是别人,是自己。

    更何况,太子爷啊,这其中的份量,可想而知了。

    厂卫虽说传出去如狼似虎,可软肋,就在皇家。

    皇家眼里,可不就是花猫一样。

    “老祖宗……”小宦官已气喘吁吁的跪在了司礼监的值房。

    此时,萧敬正靠在椅上,数个宦官则弓着身子,大气不敢出的拥蹙着萧敬。

    现在,萧敬恶狠狠地瞪着御马监的一个大太监,怒斥道:“御马监派出的人,要精挑细选,这是给殿下用的,谁要是不上心,别说殿下,就是咱家,也剥了他的皮,都听明白了吗?”

    “是,老祖宗。”

    萧敬回过头看了眼小宦官,“牟斌那,通知到了?

    厂卫也是如此,陛下交给殿下去做,咱们就要尽心尽力,半点疏忽都不能有。

    记住了,殿下办不办的成陛下也不会责罚殿下,可要是因为咱们误了殿下,咱们,都落不得好。”

    “是。”

    新科士子入仕,可不是件小事,尤其是王守仁,已是明日之星一般。

    王华这几日乐得嘴都合不拢了,心情愉悦舒畅,每日都是满面春风。

    解决了科考大事,王华的心思也活泛起来了,注意力也转移了,接下来,王家最重要的就是子嗣了啊。

    王华和夫人明里暗里给自己儿子儿媳提了几次,如今,得抓紧了。

    还有朝中同僚,这些日子对自己,也是热情的不少,处处设宴,熟络了不少。

    奉天殿龙椅上的弘治皇帝,下面站着的朱厚照,文武勋贵,分列两侧。

    随着太监一声高喊:“宣,新科士子觐见。”

    弘治皇帝精神一震,满朝文武们,也都打起精神。

    只有朱厚照,魂不守舍。

    片刻之后,王守仁领着这一科的士子步入奉天殿内。

    王守仁徐徐进来,不卑不亢的行了个礼,才道:“臣,王守仁,见过陛下。”

    身后拜见一片。

    弘治皇帝大喜过望:“免礼”

    每一个人,都耐心的等候着王守仁的动作。

    王华激动的都要哭了,儿子的金榜题名,自己比自己当年还要激动。

    不少人开始眉飞色舞起来。

    看看王守仁镇定自若,不以物喜、不以己悲,不骄不躁的模样。

    真是……像极了……当初的……自己。

    许多人都会心一笑。

    弘治皇帝更是赞叹:“王卿家的策论,朕看了数遍,从百姓中来,到百姓中去,朕深以为然,朕没想到王卿家小小年纪,竟有如此见解。

    看来,王家家学斐然,王师傅教子有方。

    传旨,王守仁,伦文叙,唐寅,入值翰林院,王守仁授官翰林修撰,其余二人授翰林编修。”

    “臣,谢过陛下。”

    唐寅激动的几乎控制不了自己,翰林编修,七品啊,这可是入了翰林院啊。

    王华官袖之下的手都有些颤抖,如今父子二人,都是清贵无比。

    百官纷纷点头,王守仁的策论众人也都看过了,这句话用的尤为传神,细细独来,更是觉得有种返璞归真的样子。

    王华本是满面春风,可一听陛下的这番话,心里咯噔一声,他已经要猜出自己儿子接下来要说什么呢。

    王守仁上前一步:“臣惶恐,还望陛下恕罪………”

    弘治皇帝哈哈大笑:“有何惶恐,你是新科状元,犯了何事还要朕恕罪………”

    一时间,百官的心情也都大好。

    王守仁拜下:“臣不敢隐瞒陛下,此话,不是臣所想,此话,乃是殿下昔日曾告诉臣的,臣,一直记在心中,每日思索………”

    奉天殿内,所有人表情僵硬………

    朱厚照这时才神游回来,唉,本宫刚刚是不是听到有人喊本宫了…………

    “王卿家,你说的,可是真的?”

    弘治皇帝还是觉得难以置信,继续问道。

    “臣,不敢口出狂言”,王守仁斩钉截铁说到,“因此,臣心里,只有殿下学究天人,却是深不可测,懂得真正的大学问。

    臣本以为臣有所得,直到遇见殿下,臣才知道臣的浅薄无知,实在是另臣汗颜。

    臣奏请陛下,臣,不愿意入翰林,臣愿做殿下门下走狗,跟随殿下,此生无憾。”

    弘治皇帝:“……”

    门下走狗。

    大明的状元,要做太子的走狗,不对,学生?

    王华只觉得头晕目眩。

    王守仁这是疯了?大明朝科举怕是头一次遇见这种事情了。

    翰林院啊,无数人趋之若鹜都不能得的地方,人家,却是不愿意去。

    朱厚照一脸懵逼,不是,你跟着我学习,学啥?

    之乎者也,你教我还差不多。

    殿中,陷入了死一般的沉寂。

    “咳咳……”

    突然,一声干咳,打破了这沉寂。

    瞬间,所有的目光都汇聚在了朱厚照身上。

    弘治皇帝沙哑着嗓子问道:“太子,刚刚说的,可是真的?”

    “这个,也许,可能,大概是吧”,朱厚照的声音越来越小。

    王守仁,你这可是把我给坑了。

    朱厚照,大学问,这怎么看都觉得………

    弘治皇帝思考了半天,“既然如此………”

    百官心里咯噔一下,陛下该不会………

    “王守仁授官不变,当值,三日一天就在镇国府吧。”

    拜师,不可能的,这要是拜师了,恐怕真的要滑天下之大稽。

    王守仁下拜:“臣,谢陛下,吾皇万岁。”

    百官了然于胸,这位状元郎,怕是成了太子的心腹了。

    弘治皇帝岔开话题,只是实在是无心,对于兵部关于贵州的上书,调兵多少,百官没有异议,也就准了。

    眼看没事就要退朝了,朱厚照却是突然张口“父皇,儿臣有事?”

    “何事?说罢。”

    “那个”,朱厚照搓了搓手,嘿嘿笑着“诸位大人,那个,去西山这个事情,还得劳烦各位大人把银子先给交了。

    那个,本宫先说明不是本宫小气,各位大人也绝不会赖账,只是,这,父皇没有拨银子给我,本宫这,很为难啊,巧妇难为无米之炊啊。”

    唰的一下,齐刷刷的眼睛看向弘治皇帝。

    弘治皇帝很尬噶啊。

    这个逆子,朕不就是忘了给了,你到好,在这奉天殿里朝着百官讨要上了。

    “好了,太子,下了朝,自会有人送去的。”

    “好嘞,谢父皇。”

    退朝以后,王华魂不守舍的离开,王守仁倒是一副心满意足的样子。

    朱厚照回到东宫以后,没多久,就有人送来了程敏政的文章。

    朱厚照粗读一下,写的还行,看的让人激情澎湃的。

    看得出来,程敏政对华昶,恨不得活剐了他,要没有刻骨铭心的恨,也不会如此写的让人看的………

    朱厚照第二日起来准备赶往西山,却在不远处见王守仁背着行囊,孤零零的站在一边,整个人显得很落魄。

    恩……朱厚照有些吃惊看他这大包小包的,怎么滴,有事?

    朱厚照一脸诧异,眸子不禁睁大。

    “见过殿下。”

    “你来此做什么?”朱厚照不客气发问

    王守仁文质彬彬的样子,抿嘴道:“臣来镇国府当值。”

    “当值,你这大包小包的,来当值?”

    朱厚照心里吐槽,这分明不是搬家嘛。

    朱厚照似笑非笑,:“这叫当值?”

    ““我被父亲赶出家门了。”

    王守仁神色没有波动,就好像在说,你好啊

    。

    “……”

    “父亲即将学生扫地出门,那么正好,从此之后,就在殿下身边学习。

    “殿下,敢问镇国府可是有空余的值房,臣好借住一段时间。”

    ……

    得了,这是没有房子了。

    “王守仁,会武功吗?”

    “回殿下,会一些拳脚功夫。”

    朱厚照王守仁自幼熟读兵书,许多人只记得他大儒的身份,以及带兵平定宁王叛乱的功绩,却大都忽略了,他还是一个弓马娴熟的高手。

    朱厚照想了想,“好了,既然这样,刘瑾,带他去镇国府,你看上哪一间就住哪一间,先去安顿下来,再来西山寻本宫即可。”

    “是,臣,谢过殿下。”

    朱厚照在西山忙的上窜下跳,汪直实在是看不明白,太子,究竟是要干嘛。

    “殿下,刘公公和王大人来了。”

    “让他们进来。”

    二人进来一看,朱厚照活像一只大花猫。

    刘瑾赶忙上前,“殿下,你这是做什么,哎呦,奴婢去打点水,给你洗洗。”

    “好了,刘瑾,你先退下。”

    “啊,是,殿下。”

    “安顿好了?”

    “好了,殿下。”

    “你知道本宫在干嘛吗?”

    “不知道”,王守仁干脆回答。

    朱厚照乐了,“来,看看,这篇文章写的如何?程敏政倒是真的还有文采啊。”

    朱厚照丝毫没有掩饰的告诉了王守仁自己要办报纸的野心。

    饶是王守仁,听完以后,一时也是目瞪口呆。

    用文人和文人厮杀,用程敏政来让华昶万劫不复。

    “殿下为何要告诉臣这些?”

    王守仁目光如炬,他也是文人。

    “理由?简单,你王守仁和他们不一样,你一心追求大道,你来这,和你父亲闹得如此不愉快,不也是以为,大道在西山这?”

    王守仁点点头,“我朝清流的确越来越不像话。”

    “岂是不像话?”

    朱厚照冷笑一声,“他们的心思越来越活泛了,不管是谁,只要皇帝不听他们,就是昏庸,动不动就是以死博名,你说说,天底下有这个道理?”

    王守仁沉默不言,他的父亲,也是清流。

    “王守仁,本宫给你做一笔买卖如何?你替本宫做件事,本宫送你三个字,怎么样?”

    王守仁几乎没有思考,“好。”

    朱厚照笑了笑。

    很快,一张初具雏形的报纸被送进了宫内。

    随着一起的,还有一道命令,从现在起,直到明日黎明,片刻不歇,能印多少就印多少。

    管事的太监不敢耽误朱厚照的事情,立刻召集了人手,动了起来。

    很快,第一张就送到了朱厚照手里。

    朱厚照看了看,很是满意。

    朱厚照随手放在一边,对王守仁继续说到便道:“你说本宫知晓大道,可是本宫,来四书五经尚且都没学完。

    本宫只是俯身去做,可是只要做事,就有做对和做错两种,如何知道自己做的是对是错?

    有一点要知道,只要在做,哪怕是错了,也能总结经验教训,得失,错的越多,你总结的错误越多,日后做成的几率,反而更大了。”

    看着安安静静地听着他说话的王守仁,

    朱厚照想了想,便又道:“一句话,实践致真知,知行合一,其中的道理,你自己,慢慢去想,细细体会。

    好了,本宫要去西山安排事情了,你自己想想,翰林院那,还是要去,莫要忘了。

    至于王师傅那,过些日子回家,认个错就可。”

    “实践……知行合一。”王守仁眼前一亮。

    朱厚照心里叹了口气,知道自己的话,王守仁多半是没有听进去的。

    唉圣人就是圣人啊,凡事都能去思考,多么牛逼的能力啊。

    自己和他比不了啊,先把花钱的事情给办了,还有闻香教的事情……

    闻香教,朱厚照听了汪直说的,查了厂卫的卷宗,大抵,有了个了解。

    这种组织,组织严密,受众面广,他的教徒更是千奇百怪,各种阶层都有。

    有商人,有农民,有乞丐,可以说无微不至的社会方方面面,这就是他们最好的保护色,也是厂卫一直以来难以解决的重要原因。

    朱厚照甚至相信,西山里,恐怕就有………

    不过,朱厚照已经找到了他的弱点。

    这要是说出来,怕是没几个人会信。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