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用了整整一个上午,走马观花,算是粗略了解了先遣团的武器装备,至于人员构成没敢多问,反正,看起来都一样,圆帽短打扮,站得笔直,和大明军人的高矮胖瘦参差不齐截然不同,这里看起来都一般高低,都带着口罩,透露出一股杀气,若不是高师成陪在身边他们甚至都不敢走近,当看到先遣团中军大帐门口笑盈盈的陈团长范政委,曹化淳立即挤出了笑容,伸出了手,这是神兵的礼仪,入乡随俗,别扭也得学会。
大帐中很简单,沙盘地图,几把行军椅,没有主官的大案,没有刀枪剑戟,一切显得那么简单,孔丘和汪大元在这,所有装备今天必须检修一次,检修完毕后下一步该如何,他们是来请示的,看到曹化淳他们进来,孔丘和汪大元也学着古代人的磨样做了个揖,陈伟峰赶紧介绍“这位是坦克营营长汪大元,这位是装甲营营长孔丘”咳咳咳,刚介绍完,卢象升和张之极就莫名咳嗽起来,“这位将军,请问姓孔什么来着?”卢象升大着胆子问起来,没顾上礼貌,“孔丘,孔老二的孔,山丘的丘”孔丘话音刚落,卢象升三个人一起咳嗽的更厉害了,圣人名讳一点不差,高师成见场面有些尴尬,马上解释“后世已然无需避讳,任何人皆可随意取名,让各位见笑了,快请坐快请坐”卢象升三人只得坐下,时不时眼光看向孔丘,一个武夫取了个圣人名字,怎么看都不像满腹经纶的样子啊,后世真的不再计较三纲五常了?而且听那将军之言,对圣人毫无尊敬之处,孔老二脱口而出,想来后世圣人的地位不高啊。
三个人满脸疑惑看向高师成他们,孔丘笑了起来,“孔夫子本是一个教师,后世只是尊敬而不迷信,用我们的话来讲,就是诸子百家中的一员,一个学说的创立者,并非神人”这一番话本来是想缓和气氛的,结果把卢象升三人搞得更尴尬了,虽然话糙理不糙,可无论如何也难以接受啊,千年以来读书人都是尊孔子为至圣先师,乃是读书人的祖师,猛然被眼前这个武夫一下子打回原形,三个人还真受不了,高师成眼见要冷场,立马打圆场“孔营长说的是几百年后,孔圣人和其它老子,墨子,韩非子,荀子,孙武子一样受到大家尊敬,只是不再拘泥迷信,师古而不泥古,各位不必介怀”
“师古而不泥古,后世礼数尽非,难道不怕乱了纲常法度?”卢象升疑惑不解,继续问道,“督师问得好,后世认为孔子学说可以道德教化与人,却不可以施政于民,可以修身养性,却不可以治国平天下”三个人被这斩钉截铁的解释搞得举措不安了,几个人从生下来满脑子灌输的就是天地君亲师这一套,想一下子理解现代人的观念,真的有些勉为其难,卢象升想问下去“那敢问后世用何家学说治国?”
“后世依法治国,不再追求虚礼”
咳咳,又是一阵咳嗽,“几位将军说的就是后世以法家为重,卢某这样说是否对?”“可以这样说,后世人人须守法,依法办事,少了人情世故,至于儒家学说可以用来提高自身修养,但不能左右国策”三个人听了高师成的话,愣怔在当场,再明确不过了,后世儒家地位没落,法家盛行,难道自己毕生所学是错了?
看三个人呆愣的样子,范小武笑了,“各位不必挂怀,我等还是华夏子孙,还是大明后裔,至于治国理念,大家都没错,题目大一时半会说不清楚,等以后有机会再详谈也不迟,不如先喝口热茶,来来来”三个人都喝了口茶,冲淡了一下尴尬的气氛。
陈团长适时走到了沙盘前,指着临清德州道“各位请看,这是我们做的山川地理沙盘,诸位能找出我们的位置吗?”转移话题,转移注意力,要是在儒家法家兵家学说里打官司,恐怕几天几夜也转不出来,三个人虽然震惊,但还不至于抬杠,知道自己是客,客随主便的起码礼仪还是能遵守的,于是三个人站起来仔细观看沙盘,真是军国利器,缩小的山川河流历历在目,比之不规整的大明地图清晰得不是一星半点,我们以前怎么就没有想到用此种方式呢?行军打仗,敌我态势,军队部署一目了然,很快三个人就找到了先遣团营地位置和天雄军位置,这样的沙盘,就是没打过仗得人看了一遍,闭上眼睛都能知道自己在哪,旁边有谁,该何去何从,先前以为后世神兵依仗的是众多神兵利器,现在看来人家是准备充分胸有成竹,从形势判断分析上就高出大明军队一大截,要是哪只两眼一抹黑的军队乱撞上来,非吃大亏不可。
卢象升很羡慕这样的沙盘演示,但更关心先遣团的下一步行动,“敢问诸位将军,先遣团在此修正后将去往何方?”这是所有人关心的,建奴已退,是追是撤,得给他们交个底啊,陈伟峰做了请的手势,让大家看向另一侧的大地图,“我们现在在临清,再休整两日,我们将前往这里——天津”说话的声音不重,但三个人都吓了一跳,天津,京师门户,后世神兵要到那去,虽然他们早就有租借此地之意,可这朝廷还没任何反应,就这样直接过去了?那皇上怎么想?是去勤王或者逼宫?三个人都给吓得不轻,“各位将军,能否再此稍作停留,等朝廷商议过后再前往不是更好?”曹化淳第一个反应过来,天生的皇家奴才自然得维护皇上的安危,张之极卢象升也反应过来了,“对啊,贵军初来咋到,朝廷那边还未知底细,若贸然前往,恐多有不便啊”他们是真的怕这样一直接触时日不多的天降军队,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来,那事情就闹大了,刚出现的大好局面会一下子错综复杂,无论如何都难以应付。
陈伟峰知道他们的想法,但并不理会,“无妨,大明朝廷同意我们要去,不同意我们也要去,时间不等人,我们得赶快获得落脚点”真是石破天惊,一下子三个人被震得面面相嘘,同意要去,不同意也要去,这意味着什么?意味着他们不受大明管辖,皇上朝廷根本不在他们眼里,好不容易相处下来的友谊,说翻船就翻船了?卢象升不敢相信一直客客气气得先遣团诸位会不顾朝廷脸面,看着曹化淳苍白的脸色,知道这个时候自己得维护朝廷,不能一味跟风,“各位将军莫急,此次捷报到京,皇上自会召见卢某,待得那时,卢某必向皇上进言以促成合作,还请各位在此多待几日静候佳音,不可直逼京畿啊”卢象升是真急,所以话说得重了些,直逼京畿,这要是大明军队那就是谋反的举动。
其实先遣团昨天夜里已经跟基地联系过了,报告了这里的胜利消息,两个小目标,拯救卢象升和阻止清军屠杀济南都已实现,那下一步就是找到出海口,建立根据地,而根据大明办事效率来看没有半年也得几个月,所以基地的指示是,不管大明如何看待,都要毫不犹豫地获得立脚之地,也就是说无论大明同不同意都要取得出海口,即使刀兵相见,所以今天陈伟峰才会乘三个大人物来参观的机会直接说出来,长痛不如短痛,有些话说开了比藏着掖着好很多,至少有个心理准备,若等着古代人商量同意,依崇祯多疑的尿性和朝廷大员的不负责,时间就会白白浪费,很可能无限期推迟。
陈伟峰没有过多考虑三个大员的想法,就大明那副烂摊子,想要阻止先遣团,等于是痴人说梦,“督师,曹公公,英国公,如今建奴在退却,我等正好追击收复失地,依我等看来直隶一带现在是一片焦土,百姓流离失所,得赶紧重建家园,所以我们不等朝廷商议结果了,先去天津一带看看,不过请放心,我等绝不会效曹孟德干出清君侧这样的事来”卢象升曹化淳张之极你看看看我,我看看你,一时没了主意,这先遣团不归大明管,那些神兵利器摆在那,不是常人所能挡,真要是不管不顾前往京畿,说能拦得住?
“各位将军,还请再待几日,我等立马向朝廷飞报,当今皇上聪慧,必然会接纳贵部,不能操之过急啊”卢象升知道凭先遣团的实力,想要拦住几乎是不可能的事,能缓一缓最好,朝廷也好有个应对方法,“正是,正是,贵部初来乍到,并不熟悉我大明境况,不如就在此多待几日,也好让众将士多休整几日,这几天沙场征战,必然幸苦了”曹化淳立即接上话题,生怕自己拦不住他们,那罪过可就大了,“对啊,我看贵军操练纯熟,还想让京营将士学着贵军呢,不如这几日劳烦几位将军帮带一下,也可让他们开开眼界,这天津租地一事,朝廷自会成全,不必急这一时”张之极也赶紧应和,这先遣团一旦开拔京畿,皇上要是恼怒,首当其冲的就是他们京营了,凭京营那副德行,根本不是先遣团的对手,到时候人头落地跟谁说去?
“也罢,既然卢督师,曹公公,英国公如此说,我等就在此地再待五日,五日后追击建奴前往天津,还请诸位海涵,我等不能在此久留,这给养装备每日开销可是万金不抵啊”陈伟峰说完也不搭理三位,径直拿出一份名单递给卢象升,说道“此名单上乃大明有识之士,是我等来之前就拟好的,还望大明朝廷能帮我们找出来,我等仰慕已久,拜托拜托”卢象升接过名单,不知道说什么好,看来这先遣团是铁了心要去天津,拦是绝对拦不住的,五天,五天就五天吧,仓促是仓促了些,但总比一声不响突然出现在皇帝眼鼻子底下强吧,这里快马加鞭,朝廷应该不会措手不及,于是他拿起这份名单仔细看了起来,第一个就是他卢象升,接着是孙传庭,洪承畴,张之极,朱聿键,毕懋康,孙元化,张煌言,史可法,周遇吉,秦良玉,马祥麟,何可纲,杨廷麟,阎应元,高杰,黄得功,巩永固,牛金星,李岩,宋献策,李定国,吴三桂等等,洋洋洒洒上百个人名,除了十几个有影响,其他基本没听说过,卢象升看罢递给了曹化淳张之极,他们两个也是一头雾水,上面大部分人都不认识,有朝廷柱石也有还在蹲监狱的,三个人茫然了,这葫芦里到底卖的什么药?
“三位,这里面有你们认识的,也有你们不认识的,没关系,只要让他们来会一会就好,他们大都是以后大明的栋梁,我等有意为大明培植一下,这些人无论如何都要找到,不然我们会自己去找”陈伟峰讲的时候是笑盈盈的,三个人听的时候就感觉是压力山大,这上面百多人,都是大明今后的柱石?卢象升孙传庭洪承畴还好说,本来就是朝廷重臣,可史可法,张煌言,牛金星算是哪路的从来没听说过啊,陈伟峰知道他们困惑,上面的人很多现在名不见经传,要到十多年后才显山露水,现在只是给他们一个准备,留意这些人,一旦找到,先遣团就会想方设法要过来加以培训,以后大明社会要靠他们去推动前行,而先遣团和基地则将更多的关注海外,而不是国内。
这信息量感觉很大啊,才见面没多长时间,三个古代人一个头变成两个大,大明也有繁忙的时候。可怎么也比不过现在,一会孔老夫子走下神坛,一会先遣团要去天津,又一会塞过来大票人名,知道天降之人讲求实际,办事不拖拉,但也不能这样左一出右一出地尽是出难题啊,喝茶,喝茶,咳嗽再咳嗽,张之极头脑灵活,总算说了句都爱听的话,“诸位将军,要不这样,我等回去商议一下,你看这马上要开饭了~~”陈伟峰范小武他们知道古代人一下子要接受那么多信息量,肯定需要消化,也不勉强,自然给个台阶让他们下,“要不在我们这吃了回去如何?”曹化淳一听马上摇头,他是听卢象升说过,先遣团官兵一致,吃饭的时候都在一起,吃的也简单,虽然吃的都很精细,但抵不过天雄军迎接钦差备下的接风宴啊,算了吧,三个人谢过先遣团的挽留,回天雄军驻地吧,得捋一捋今天的头绪,赶快拿出个应对方案。
本来一场好好的庆功宴和欢迎宴会,变得冷场了,卢象升几次三番敬酒也带不起两位天使的心情,先遣团五日之后就要开拔,皇上还不知道,虽然理由是追击建奴,可桌上谁都知道那不过是个借口,得赶紧找个人回去禀报一下,那谁去合适呢?卢象升带兵在外,未奉诏不得陛见,剩下就曹化淳和张之极可以回京,曹化淳是打定主意暂时不回去了,皇帝交代的任务没完成不说,先遣团开到京师门户这么大的事怎么跟皇上说?一定会吃挂落!昨天的功劳一下子白搭,说不定还要拿他出气,让其他小太监回去也不行啊,皇帝还是会怨恨他这个钦差,唯一的方法就是让张之极这个世代勋贵回去,皇帝要怪罪也不会拿英国公怎么地,而只会稍加责怪,然后问计于他,于是酒宴上出现了奇怪的一幕,卢象升杨廷麟曹化淳都时不时看向英国公张之极,搞得张之极尴尬无比,我有那么好看吗?你们几个不会是有龙阳之好吧,酒没喝几口,我都脸红脖子粗了。
“咳咳,这个英国公家乃世代勋戚,与国同休,我等仰慕已久,此次又立下天大功劳,来杨某敬英国公一杯”杨廷麟首先打破沉默,一旁的卢象升和曹化淳立即心领神会,也都举杯笑意盈盈,“是啊,这大明江山没有咱家可以,没有英国公家恐怕就要天下大乱了,今后还要仰仗国公爷多栽培才是”“大丈夫顶天立地所为何来?无非是征战疆场上解君父之忧下解百姓之苦,觅个百里封侯,如今公爷百尺竿头更进一步指日可待,我等仰慕,卢某敬公爷一杯”几个人你一杯我一杯,把个张之极灌得七荤八素,他也知道这三个人有求于他,自从先遣团营地回来曹化淳一言不发,就知道这个阉货怕是不敢进京,卢象升杨廷麟得指挥军队,剩下能在皇帝面前说上话的就只有他了,这事要他去向皇帝说也不难,崇祯的秉性他是清楚的,就看你们几个给什么好处了,你们就装吧,老子不能白来一趟是吧。
张之极故意装出不胜酒力的样子,要他去向崇祯说起,可以啊,酒也喝了好几杯了,你们倒是快说啊,给什么好处?卢象升一看火候差不多了,现提出自己的条件来,“公爷,你看卢某和伯祥未奉诏不能进京,平常人等在皇上面前又说不上话,这次得拜托公爷进京面圣,把这里的情状禀报皇上,你看我这里还有五千两银子,就给公爷京师打点开销如何?”五千两银子?这要是放在平时,我张之极还真接了,知道你卢象升非贪腐之人,五千两也算是大方一回了,可老子不稀罕银子啊,张之极没言语,就当没听见,曹化淳一看知道条件没够,马上说道“公爷,本来该由咱家回去复命的,这不才到一天多,皇上的差事还远没办完,实在不敢这样草率回复,那帮兔崽子又上不得台面。这里能跟皇上交心的也就公爷您了,故只能拜托公爷您幸苦一趟,把这天降之人欲去天津的事禀报皇上,咱家这里还有一些他们送的礼物,望远镜,防弹服,一些吃食就麻烦公爷一并带回去,也算咱家孝敬老公爷一点心意,您看如何?”好吗,一件防弹服值万金,望远镜和其他的也都是稀罕物,出血本了,大手笔,的确让人心动,若是平时天大的事我也接了,可今天老子意不在此,就先等等吧,还是没点头,一旁的曹化淳卢象升看着干着急,这英国公到底怎么想的,我们都扒底之裤了,这小子还是一声不吭,你倒是给个痛快话啊,去还是不去?
“咳咳”卢象升又咳嗽了,“这样吧,一万两银子,英国公你看呢?”好吗,转眼价码涨了一倍,“是啊,咱家这里还有~~~”曹化淳也跟着添砖加瓦,“打住,打住,你们二位的心思,之极明白,不过这钱财物件乃是身外之物,很是稀罕,要是在平时,怕是亮瞎了多少眼睛,可今天这事,之极是想明白了,这天降之人去天津干嘛?造船练兵啊,我英国公家世代为何?为皇上看家护院啊,你们也知道,这京营如今就是个养老院,没几个能拿得出手,要是再碰到建奴入寇,就这些家伙什实在是担待不住啊,既然天降之人有心训练新军,我就估摸着得为皇上分忧啊,咳,虽然他们首肯之极参与,可那只是口头上,你们也看到了,他们名单里,天雄军,关宁军,秦军,石柱兵都有,那新军练成不够分的,要是京营还是老样子,那还不如让之极现在呆这好了”
一席话说得在座几位目瞪口呆,原来英国公是看上了新军,真他妈老辣,不得不佩服大明第一勋贵的眼光,人家才是百年大计,要不怎么与国同休呢,银子物件早晚会有,大明除了皇上就是他们英国公家了,乱世手里掌握一支天下无敌的军队才是硬道理,曹化淳不仅真心佩服,姜还是老的辣,与他家比起来在座的都还嫩了些,真是一语惊醒梦中人,现在天下纷乱,要想安身立命,唯有知兵,那高启潜不过是在辽东当了几天差,就被皇上以知兵为名派去关宁军监军,实际就是总指挥,鱼跃龙门,现在大好的机会摆在眼前,我曹化淳怎么就那么蠢,没想到这一层呢?当今皇帝是多疑,杀了好多人,可仔细回头看看,杀的都是手无寸铁的文官,带兵的武将一个没杀啊,除了那不知死活的袁崇焕,也还是半个文官,这说明什么?说明皇帝怕,怕武将手里的军队,所以即使内心纠结也忍了下来,只敢拿文官出气。
如今天降神兵要襄助大明练新军,不说和先遣团一样装备,哪怕只是先遣团的一二成样子,那也是横扫天下的强军啊,这样一支军队掌握在自己手里,皇帝不说有求也要赔个笑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