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9章第十愿
杏山之巅,有小筑,名为“杏花小筑”。
屋前屋后皆植杏花树,花开绚烂。
云雾沉在半山腰,从山巅举目望去,晴空万里,心情舒畅。
杏山仙人名为南嘉,从未离开过杏山。
从南嘉口中,叶倾雨得知了侍花童的来历。
所谓侍花童,并非真人。
杏山上无以计数的杏花中,每当出现即将化灵的杏树,南嘉便将其砍了,施以秘术,将这些杏树化作人形。
这也就是叶倾雨感应不到九儿身上灵息的原因。
可为何不等它们直接化灵幻化成人的模样?
南嘉说了,这杏山上化灵的杏花精不比悬于九重天阙上的仙花灵植,这些精怪沾染了人间浊气,有了贪嗔痴怨,一旦出世,杏山是留不住它们的。
南嘉是个不愿招惹麻烦的性子,她自己不下山,自然也不能放山上的精怪下山作乱。
解决麻烦最好的办法就是阻止杏花化灵。
但那些杏树砍了不仅可惜,还会增添杏山上的怨气,将它们幻化成侍花童,是一举两得的办法。
满山杏树,总得有人打理不是。
而九儿之所以叫九儿,乃是因她是杏山上第九个侍花童。
九儿之所以找叶倾雨,则是想求魇灵之愿。
她的愿,自然是不甘心当侍花童,整日看山守林。
可惜因此惹恼了杏山仙人,连侍花童也没得当了。
这世上谁不想要魇灵之愿?
连杏山仙人也不例外。
南嘉虽从不下山,但她亦有想要达成之愿。
叶倾雨蹙眉道:“你既是我娘亲的朋友,应该知道这魇灵之愿,须得魇灵与命主灵脉相契,并非谁都能求。”
南嘉点头,“旁人自然是这个规矩,但我绝对是你的命主。”
“为何?”
“当年你娘亲的梦神之路只差一愿,她却放弃了,但第十愿命主的灵契已经定下,她做不到的事,便只能由你来做了。”
魇灵十愿还能承袭?
叶倾雨第一次听说。
但可以肯定的是,南嘉正是她娘亲当年的第十愿命主。
南嘉的愿是什么?
为何她娘亲做不到?
南嘉将脸颊贴在小耳朵的背上,喃喃道:“我要见廉姜。”
南嘉所求的愿是见廉姜。
“当年若不是我,你娘……或许已经成了梦神。”
南嘉明知道廉姜满天下寻找他的妹妹廉晴,她明知道廉姜若是找到廉晴,定会将她藏到一个无人知晓的地方。
就像如今这般,谁也不知道廉晴在哪。
世人都说魇灵廉晴死了,她是不信的。
或者说,她不愿相信。
当年她为了一己私欲,在与廉晴结下灵契之时反悔,将原本说好的心愿擅自更改。
改成了她要见廉姜。
这对廉晴来说是轻而易举的事,是十愿之中最简单的一愿。
但廉晴放弃了,也是在那一日,她离开了杏山。
是南嘉阻了廉晴的梦神之路,她低估了廉晴对那个魔头的感情。
南嘉只是想找到那个偷猪贼,找回她的慢慢,她心底应该还有一丝隐秘的心思,是再见一见廉姜。
错过魇灵之愿,她便再没有机会了。
可廉晴宁可放弃成为梦神,也不愿将廉姜召来杏山。
廉晴离开杏山时,曾对南嘉说:你这愿,是要我的命,我做不到,若有机缘,待我腹中孩儿长大,或许能替你达成所愿,不过……如果可以,我希望这个孩子永远也不要踏上梦神之路。
廉晴向来信守承诺,孩子出生后,她果真将第十愿的灵契易主到了那个孩子身上。
这件事,南嘉是从廉婆婆口中得知,是真是假,今日便能知晓。
叶倾雨也想知道是真是假,她从不知在她刚出生的时候,便已经被绑上了一位命主。
为何婆婆从来没有跟她提起过?
婆婆似乎也不希望她走上梦神这条路。
叶倾雨掌心聚起一团蓝色灵力,缓缓抬起手臂,对上南嘉的眉心。
南嘉看着叶倾雨,山风拂乱两人鬓边的碎发,还有两颗忐忑不安的心。
孟奚知站在杏花小筑的白墙外,望着不远处崖边木亭中的两名女子。
他眼眸深邃,看向叶倾雨背影的眼神,叫人猜不透他此刻心里所想。
就像他对叶倾雨所说,他还有不少事瞒着她。
很多事,也该找个机会说清楚了……
叶倾雨掌心的蓝光消散,她探到了。
南嘉不仅与她灵脉契合,而且确实如南嘉所说,她们之间已经结过灵契。
面对已经结了灵契的命主时,只要探查对方灵脉,便能有所感应。
叶倾雨右手尾指已有羁绊,正是她的第十愿。
连结契仪式都省了,叶倾雨便又多了一位命主。
从叶倾雨的表情,南嘉已经得到了答案。
“对了,在你小时候,我曾见过你,当时廉婆婆抱着你去南海找海神聆悦,我本想将你留着杏山,弥补当年的过错。”
南嘉说到此处神色黯然,“廉婆婆怕我会像对你娘亲那般,为了那个愿,害了你……她是对的。”
那时的南嘉对廉姜执念太深,叶倾雨若是在杏山长大,只怕刚到知事之年,南嘉便会与她提魇灵之愿的事。
而很显然,廉晴是不愿廉姜知道这个孩子的存在的。
没有人知道廉姜会如何对待这个孩子。
在廉姜眼中,那个魔头是为了魇灵之愿欺骗他妹妹的感情,这种想法一旦滋生,不管廉晴如何解释,他也是不信的。
廉姜要灭了魔界,要乱了晟州大陆。
那这个孩子呢?
他若是知道叶倾雨是他妹妹和那个魔头所生的孩子,他会如何?
叶倾雨冷笑,“那现在呢?你要我替你将梦神请来吗?”
南嘉摇头叹,“你若要成神,这一愿,你逃不掉的,我听孟莺时说,你已身死,成神是唯一的出路。”
是啊,她逃不掉的。
若是没有死,她或许不会踏上梦神之路。
可如今……
叶倾雨虽见过梦神两次,但那都是梦神入她的梦,至于如何召来梦神,叶倾雨并不知晓。
这是她命主的愿,她便是不知,也要想办法寻来梦神。
哪怕她很有可能会被梦神拍飞魂魄。
当年她娘亲不愿做的事,到了她头上,却是非做不可。
晴朗的天空下,片片杏花被风送下悬崖。
叶倾雨想起活着的时候,她站在石塘城的街上,抬头去看铅灰天空下迎客居的酒旗。
那日没有起风,只有细碎雪花缓缓飘落。
一片铜钱大的雪花从酒旗上扑落,正如叶倾雨当时所猜测,那并不是雪花,而是一只扑扇着翅膀的白蝴蝶。
冬雪已经过去,杏山上风和日丽,弥漫着杏花淡淡的香。
叶倾雨转头去看白墙边的孟奚知,不过数月,白蝴蝶已经飞进了她的心里。
如今的她,有了必须成神的理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