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此愿将了,该走了
三更之前,叶倾雨不仅入了冷皓月的梦,还入了北漠的梦,本来约好昨夜梦里相见,但叶倾雨将这孩子给忘了。
北漠有一肚子苦水要倒,不过叶倾雨没太多时间听他诉苦,她还赶着去苏宸辙梦里。
这一夜,她可太忙了。
北漠原本与其他魇灵族人在南海边安营扎寨,等着婆婆从海里出来,再做打算。
毕竟从南海回北地,路途遥远不说,暮子河食尸花焚毁,北岸已经不再安全,他们即便回到了家乡,又有什么意义?
一日听附近渔民说北方传来的消息,人间出现了魇灵。
魇灵族一时惶惶不已,以为暴露了踪迹。
后经打听,原来另有其人。
可这次举族迁徙,不曾听说有谁家娃娃被落下啊。
族长望着茫茫大海,想起了十年前消失在暮子河的叶倾雨来。
同样想起叶倾雨的还有族长的孙子北漠。
那日夜里,北漠便留书离家了。
当年叶倾雨失踪,北漠自责了很久,他若是听婆婆的话,看住叶倾雨不让她靠近暮子河,叶倾雨就不会失踪。
既然已经来了人族,又听到关于魇灵的消息,他自然是要去寻叶倾雨的。
魇灵离开族群入世,往往下场凄惨,自古成神者只有廉姜一个。
神,就像是一个虚无缥缈的梦,可又真真切切的存在。
说不定下一个梦神就是自己呢?
抱着这样的幻想,即便梦神之路艰险,却仍有魇灵入世。
叶倾雨踏上这条路实属无奈,而北漠,是为了寻找叶倾雨而来的怀宁城,他并没有想过要成神。
一路往北,北漠只打听到魇灵入世的消息,却不知魇灵身在何处。
想来那时,正是叶倾雨离开鹿隐国后,苏宸辙的人散出魇灵入世的消息,却并没有说明魇灵的去向。
第一步不过是引起世人的关注,为之后魇灵现身高阳国做准备。
为了让七国乱起来,苏宸辙可谓机关算尽。
而他的目的,不日便要达到了。
在白夙国都城,北漠听说了千屏城被焚之事,而后又得知了魇灵将前往怀宁城的消息。
他这才确定了方向,日夜兼程地赶来了怀宁城。
北漠拽着叶倾雨的衣袖,“叶倾雨,你跟我回南海去吧。”
南海?听上去很遥远。
叶倾雨恍惚了片刻,“你先回去,等我办完事再去南海找你们。”
“你什么时候办完事?”
“我不知道。”
叶倾雨确实不知道,即便魇灵之愿可以往后推,但西洛国不死槐森林和灵蝶崖她不可不去。
至于南海,她也是要去的,只是不是现在。
她想起来,当时乍然听北漠提起南海时为何觉得熟悉。
在孟奚知的故事里,千年前海神聆悦所掌管的就是南海。
婆婆,或者说孤影剑将魇灵族带到南海边,定然不是巧合。
而婆婆跳进大海又是要去完成什么使命?
海神聆悦虽在千年前被罚下人间受轮回之苦,可在那之前呢?
在那之前的千年万年,海神聆悦可认识魇灵廉晴?
这其中有何渊源,叶倾雨自是要去南海走一趟的。
虽不知海神聆悦如今身在何处,是何模样,但叶倾雨有种预感,不管是千年前,抑或是数千年前,那些久远的往事,很快就要像被大雨冲刷过的泥地,露出被尘土掩埋的真相了。
北漠倔起来像个小孩子,“那我不回去,你去哪我就去哪。”
叶倾雨蹙眉,拍开北漠的手,“乱局已成,人间有多危险你可知道?”
“你也是魇灵,你不怕危险,我也不怕。”
“我们不一样。”叶倾雨声音转冷,“北漠,魇灵十愿,你别碰。”
永远都别碰。
北漠垂眸不语。
叶倾雨拍了拍他的肩膀,软了语气,“在南海等我。”
小时候叶倾雨去暮子河,也是这般对北漠说:在岸边等我。
他一等十年,并没有等到叶倾雨回来。
如今她又用这话来哄人?
沉默良久,北漠终是叹了口气,道了声“保重”。
叶倾雨出梦后,躺在床上发了会呆,北漠最后看向她的眼神,让她不踏实。
他已经不是小时候那个拖着鼻涕虫的小男孩,他还会听叶倾雨的话吗?
可叶倾雨已顾不得那许多,她恨不得所有人都离她远远的,才不会因她而陷入险境。
魇灵,单是这两个字,听着都不吉利。
门窗紧闭,屋里除了叶倾雨,还有隐身于夜间的暮影。
屋外虎狼环伺,但叶倾雨知道有暮影在身边,她可安心入梦。
更鼓响起四声时,叶倾雨打开了窗子,月辉与夜风一齐涌进屋内,有微微的凉意。
朗月当空,夜幕下房屋的轮廓清晰可辨,怀宁城灯火阑珊,夜已过去大半。
叶倾雨在窗边枯坐了片刻,喃喃叹了声:“此愿将了,该走了。”
此愿是何愿?她要去哪里?
屋外暗处,没人听得懂她话里的意思,因为没人知道她方才入了谁的梦。
她这话是说给暮影听的。
她所指的是魇灵第三愿,苏宸璋所求高阳国皇位之愿。
她要走了,是要启程去西洛国不死槐森林了。
那魇灵第二愿呢?
她不管了吗?
小几上的白瓷瓶被叶倾雨的衣袖拂倒,水渍淌了出来,很快便顺着几沿滴落在柔软的锦垫上。
瓷瓶中的桃花躺在小几上,娇嫩的花瓣从花枝飘落,浸在铺了月光的水渍里。
水中也有一弯月,跟天上的月一样,看得见,摸不着。
叶倾雨拎着衣袖拭去小几上的月,“过去的事,便如这水中的月,都该抹去的,你既忘了,何苦还要回身去寻?”
回应她的只有夜风拍打窗板的吱呀声。
听她这番言语,暮影已然猜到叶倾雨方才入的是苏宸辙的梦,但暮影依旧沉默,她在等叶倾雨往下说。
叶倾雨亦默了片刻,起身往外间走去,彷佛做了决定,沉声道:“我已看到你的过往,你若是准备好知道,明日路上我说与你听。”
那些事,叶倾雨需得当着暮影的面说,在暮影看得见摸得着的时候说。
至少她若是要疯,叶倾雨还能拦上一拦。
屏风上绘花开富贵,就着月光,隐约能看到屏风那边的人影坐在小榻上,而后躺了下去,想来是打算睡了。
一袭黑衣乘风而来,足尖在屋顶上几个起落,跃进了来福客栈天字一号房的窗子。
很快窗子又被关上。
来福客栈外黑影涌动,好似躲在暗处的触手,蠢蠢欲动,随时就要一涌而出,扯下那天穹的孤月。
上次翻窗而入的人被那魇灵丢了出来,这次,除了静等数日已然没了耐心的一拨人,更多的窥探者是在等着魇灵将黑衣人踹下楼来。
几息之后,窗子再次被打开,可没有人被踹出来。
黑衣人肩上扛着一卷被褥,跳上临窗的屋顶,急急往夜色中掠去,不用怀疑,那卷被褥里裹着一个人。
这下有耐心的没耐心的,都打起了十二分精神,除了几个翻入窗户查探的,其余的人都追着那道黑影去了。
一时间,怀宁城沉寂的夜好似苏醒了过来。
房中空无一人,不久前还在凭窗望月的魇灵已不见了踪影。
窗边小几上的白瓷瓶里斜插一枝桃花,瓷瓶下压一封花笺。
花笺上龙飞凤舞五个大字:红尘惜花客。
竟又是上次那个采花贼!
这一次他竟然得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