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长生已经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张善也没有继续为难他,“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不等长生开口,张墨便抢先接话,“大哥,已近未时,吃过饭再说吧?”
“不急。”张善摆手。
长生梳理了一下头绪,出言说道,“皇上既然加我兵部尚书衔,自然是想让我接替大哥平叛讨逆,大哥这些年东征西讨,屡立奇功,洛阳一战大哥与一众道友联手作法,力挽狂澜,付出了怎样的代价世人皆知,我道门众人也算是对得起大唐王朝,黎民百姓了,大哥本不是俗世中人…...”
不等长生说完,张善便摆手打断了他的话,“不用为我操心,我即便再不放心你,也到了该走的时候了,另外你不要张嘴我道门众人,闭嘴我道门众人,岭南姑婆山一战,你将人家少林寺的家底儿都打空了,别忘了给人家一个交代。”
“嗯嗯,”长生点头之后再度说道,“眼下倪家自西域筹集了一批粮草,虽然不是很多,却也不算少,足可解大唐燃眉之急,短时间内我们不用为军需和赈灾发愁了。”
“你把事情想简单了,”张善摆手说道,“江南历来是朝廷米粮的主要来源,今年江南各地受灾严重,不但不能充盈国库,还需赈灾救济,眼下是夏天,一直到来年的秋天大唐的饥荒才可能有所缓解,你算过没有,这一年之中需要多少米粮?即便西域一直有粮草运来,也是僧多粥少,入不敷出,用不了多久你就要面临赈灾和军需之间的两难抉择。”
“是。”长生点头。
张墨接口说道,“大哥,他刚从西域回来,你现在问他以后有什么打算,他也来不及细想前瞻……”
张善瞅了张墨一眼,“你别总是护着他,身为三军主帅,岂能没有万全计划和周密安排?”
“大哥,我没准备立刻过来接替您,”长生摇头说道,“虽然我和大头等人已经夺得灵符,但我们灵气修为偏低,一旦领兵阵前,我们就不得随意走动了,在此之前我准备带他们出去转一转,我先前自东海得了一部奇书,其上记载了九州四海的天材地宝和珍稀灵物,若能寻得一些,也可提升修为,强大实力。”
“嗯,这件事情可以做,磨刀不误砍柴工嘛,”张善点头说道,“不过我提醒你一句,天材地宝与金银钱财一样,得拥越多,反噬越大,你们此番出去当取舍有度,切莫贪多滥杀,肆意妄取。”
“是,大哥,我记住了。”长生点头。
“大哥,还是先吃饭吧。”张墨离座起身。
张善点头同意,亦离座站起,冲起身告退的将校们说道,“诸位再辛苦几日,待他准备妥当,前来接掌帅印,诸位方得卸甲解脱。”
见长生面露疑惑,张善出言说道,“他们多是道门中人,本就无心官场,不如随我一同卸任,也得全身而退,更何况他们都是我的人,你也用不惯。”
听得张善言语,再见一众将校皆是面露喜色,长生便没有出言挽留,正如张善所说,这些将校都是张善的人,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用人习惯,张善能对这些人做到如臂使指,自己接任之后这些人不一定能与自己默契配合。
待得一众将校告退离开,三人亦离开大厅,前往偏厅吃饭,身为道门中人,张善兄妹的饮食一直很是清淡,虽然上清宗不禁荤腥,但饭食仍以素食居多,菜蔬四样,清汤一盆,粟米一碗。
军营没有仆役丫鬟,张墨亲自为张善和长生盛饭盛汤,张善接过张墨递来的饭碗随口说道,“你放心好了,这些人中不会有朝廷的眼线,我先前是故意留下他们的,随我出生入死这么久,若是咱们说话之时刻意遣走他们,怕是会寒了他们的心。”
“还是大哥想的周全。”长生点头。
张善又道,“都说人离乡贱,倪家客居西域多有不易,一定要派人保护好他们的安全,以免那些居心叵测的藩镇派人行刺,此事你千万不可掉以轻心,要知道倪家现在是大唐粮草的主要来源,杀了他们父女等同釜底抽薪,会坏你根本。”
长生闻言急忙点头应是。
“还有,”张善再度说道,“倪家那个姑娘叫什么来着?三伊是吧,按规矩身为侧妃应该过来拜见正室,不过眼下兵荒马乱,这些繁文缛节就免了吧,你也别把她接回中土,反正你来去自由,就两头跑吧。”
长生接了饭碗在手,再度点头,眼下男子三妻四妾乃是常态,老天师和张善都是如此,故此不管是张善还是张墨,都没有因为朝廷赐婚倪晨伊而心存芥蒂,只有长生心里有些别扭,感觉似有不妥。
长生原本还想说自己和倪晨伊什么都没做,但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既然张墨不介意,自己再说这些貌似有些画蛇添足。
在旁人眼中长生是年少得志,文武双全的千岁亲王,但是在张善看来他仍然是个小孩子,“刚才人多,我也不方便详说,等着看吧,用不了多久,你就会因为粮草如何分配和皇上产生巨大分歧,到时候皇上就算不跟你翻脸,也会对你极为不满。”
“不至于如此严重吧?”长生说道。
“至于,”张善说道,“自黄巢叛乱至今,各地农耕荒废,朝廷入不敷出,每年都会饿死很多人,眼下户部在册的人丁在七千万人上下,据我估算,今年的这场大灾荒至少也得饿死两千万人,你自西域筹集的粮草根本就不够用,如果按照你的想法,势必保证赈灾所需,力求少饿死一些人,而皇上的想法肯定不是这样,他会将朝廷的用度和几十万士兵的平叛军需置于赈灾之前。”
“若是饿死了百姓,还要朝廷何用?”长生皱眉。
“你还是年轻,不懂帝王心思,”张善随口说道,“身为帝王,永远会将江山社稷置于黎民百姓之上,黎民百姓在他们眼中如同蝼蚁,死了可以再生。秦时在册百姓四千万,后楚汉争霸,连年战乱,到得汉初只剩下了一千六百万,不足秦时的一半。到得汉末,朝廷在册人口约有六千万,后经王莽刘秀战乱,再度折损过半。隋时人口又一次达到六千万,结果隋末战乱,百姓饿死战死超过六成,唐初时在册人口只剩下两千五百万…...”
张善是边吃边说,而长生则是一直端着饭碗洗耳恭听,眼见长生一直不动筷子,张墨便打断了张善的讲说,长生这才得以夹菜吃饭。
待长生吃完,端茶漱口,张善这才再度开口,“我早就看出来了,你一直想与当今皇上成就一段明君贤臣的佳话,但有些事情不是你或者他所能决定的,当他选择牺牲百姓保全社稷之时,你是否还会对他言听计从?当你因为保全百姓而将李氏江山置于险境之时,他是否还会对你信任器重?这些你想过不曾?”
“大哥,您的意思是?”长生问道。
“我的意思是凡事尽力了就好,不要苛求完美结果,更不要试图逆天而行,扭转乾坤,必要的时候当及早抽身。”张善说到此处略做停顿,转而继续说道,“实话也不瞒你,据我所知仙宫此前曾经出现过多次,每次灵符现世都伴随着朝代的更迭,无一例外,你我眼下在做的事情很可能是逆天而行。”
见长生愁恼郁闷,张墨好生心疼,“大哥,你就别给他泼冷水了,万事皆有变数,最终结果未必就像你说的这样。”
“你是真不怕守寡呀。”张善挑眉看向张墨。
张墨瞪眼回瞅,张善无奈歪头。
“大哥的教诲我记住了。”长生点头说道。
张善端杯喝茶,转而放下茶杯出言说道,“对了,还有一件事情你要多加注意。”
“什么?”长生问道。
张善说道,“正如你在仙宫所见,神仙之间亦多有分歧,日后但凡牵扯到天界和阴间的事情一定要谨慎小心,万不要引起事端,激化矛盾,乃至诱发三界混战。”
“大哥,你怎么总是危言耸听,乱他心神。”张墨多有不满。
“我只是善意提醒,防微杜渐,”张善说道,“更何况类似的事情五百年前曾经发生过,前车之鉴,后事之师,一旦诱发三界混战,即便他身拥金符也无法应对。”
“行啦,别说了,他好不容易来一趟,你不是斥责就是恐吓,他可是朝廷的亲王,比你官大。”张墨不高兴了,她比张善小了二十多岁,虽在外人面前多有端庄,但是在张善面前却是另外一副模样。
“他便是亲王,也是上清门人,身为本宗天师,我说他几句都不成了?当真是女生外向,”眼见张墨想要发火,张善急忙话锋一转,摆手撵人,“不说了,他此前好像没来过洛阳,你带他出去转转吧。”
听得张善言语,张墨简单收拾了桌上的碗筷,转而与长生同行离开。
来到门口,长生转身开口,“大哥,长安那边还有琐事公务,您如果没有别的事情,我便直接回去了。”
“行啊,只要她愿意,我没意见…...”</br>