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徐长安找不到答案的时候,就会拿自己做参考。
先不提让他臆测姑娘是什么喜欢上他的,就让他自己想想他是什么对姑娘起了爱慕之心……也很困难。
他对姑娘是从什么时候的心动的?
是初次见面,以为自己见到了漫天星河的惊为天人?
还是相处之后,沉醉于姑娘那九霄上仙般的美貌?
亦或是知晓了她冷漠后所隐藏的三份可爱而心跳加速。
值得他心动的点如繁星一般数不清,所以徐长安也不知晓自己是什么心动的,兴许也是……一见钟情?
反正,自从他睁开眼见到姑娘、知晓是她救了自己后,便抑制不住的升起想要陪在她身边的想法。
但是徐长安也很清楚,那种情感是敬慕。
那么这份敬慕是从什么时候变质成为爱慕的……
这可就值得说道了。
兴许是他上山抓野味弄得灰头土脸后回来,云姑娘轻柔给他擦拭面容开始。
兴许是云姑娘可以对着他做出来那些不好吃的食物渣滓细细品尝、细嚼慢咽开始。
兴许是服侍她换衣裳开始。
也有可能是云姑娘第一次吹海风染了风寒后卧床,他在一旁急的心焦,才开始意识到姑娘对他的重要性。
若找一个浅显的答案,也许是一起洗澡的缘故,他一个正常的男子,会喜欢上与自己亲密的女子太正常不过吧。
嗯。
徐长安觉得,还有一个重要的理由,那就是从很久很久之前,姑娘入睡就将他当做抱枕了。
云姑娘的睡相又不好,夜里翻来覆去的,到了天明的时候,一头长发经常缠在他的身上。
就是这样的抱枕生活持续了几年……天知道他的敬慕是什么时候变心的。
徐长安经常会想,自己说不定根本就没有敬慕过,他从头到尾对云姑娘都是心怀不轨的。
于是,正如他无法从庞大的记忆中找到自己是从哪里开始喜欢上云姑娘的一样,他认为云姑娘也和自己相同,无法知晓是从时候开始喜欢的,所以才说是在日复一日的生活中,细细的发酵,找不到具体的开始。
这太正常了。
——
云舟之外,人间仙境不过如此。
姑娘正在仔细看着天上的景色,他说是好看的,那自己当然要好好看一看。
云海没有海的蔚蓝,没有海的惊天动地的呼啸,但它有海的浩瀚,有海的气势。
可它又是不起眼的,分明只要抬头就能看得见……也许,想要看到它需要一定的眼力。
好看吗?
也许。
云浅收回视线,注意到徐长安怔怔的出神,没有打扰。
他觉得……自己是在日常中慢慢喜欢上他的,那便是这样吧。
毕竟,从身为云浅的姑娘开始,这样理解也没有什么错。
“小姐。”徐长安回过神来,咳了一声后说道:“好看吗?”
“嗯。”
徐长安他虽然走神,却不忘时刻注意云浅,自然能看见她在那儿赏景,他搂住云浅纤细的腰肢,感叹道:“这云舟不论乘了几次,果然都是这样的摄人。”
那种人在云中,他到哪儿,云也跟着他到了哪儿,甚至伸手可拉住它,脸可以接触到它的感觉……
很让人着迷。
徐长安曾经无数次沉醉在这天地的浩渺中,他认识到了自己的渺小,但是相对的,他也意识了到了什么叫仙凡之别。
天地之大,任我遨游。
方寸之间,他感觉自己就像仙人,可以在这万丈高空踏步而走。
那是他第一次亲身体验所谓的仙人之力,要知道在岛上也好、在北桑城也好,他都没有离得开柴米油盐,烟熏火燎过,第一次真正意义接触到“超凡”之力,当然会心动。
可徐长安发现心里仍旧空乏了什么,所以他一人上山、下山后早早就收起了心动。
如今他知晓空乏了什么了。
感受到怀里的温暖,徐长安轻轻笑着。
云浅能感觉到他在笑,却不知他因为什么在笑,便问道:“你笑什么。”
是因为想要做仙人了吗?
云姑娘以为可以不用这么着急,这般云中泛舟,她也很喜欢。
“因为高兴,就笑了。”徐长安说了一句很有道理的话,却没有要细致解释的意思。
他当然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觉得空乏了什么,因为少了云姑娘在身边,哪怕是仙人般的感觉,一时的刺激后,也就失去了任何的意义。
天地之大,可以任他遨游,可若是没有姑娘在身边,这修仙……便失去了意义。
从那时开始,他深刻的意识到自己就是这样没出息的人,所以让她与自己修炼是必不可少的。
视线放在远处的那并不刺眼的骄阳之上,如若镀金的光辉,云层之的景色真的很美。
果然只有攀高峰才能真正明白天空的广阔,更不要说与妻子遨游于天际了。
朝云宗周遭的云层,自当是绝景。
“小姐,看那边的云……”徐长安自然是颇有兴致。
“云?”云浅依在他怀里,顺着看过去。
“像不像一个碗……”
“碗?”云姑娘一愣,随后点点头。
“小姐,你不会是饿了吧。”徐长安咳了一声。
“一点点。”云浅眨眨眼,接着便见到徐长安不知道从哪儿摸出来一个云朵状的蜜饯递到她的唇边。
云浅没有多说什么,轻轻咬了一口。
饿了会有吃的,这就是他说的日常,会喜欢是天底下最理所当然的事情。
“那边的彩云也很漂亮……就像大海一样。”徐长安眸子中映着白色云海,语气有些失落:“本来应当是很好的景色,可惜……咱们就住在岛上,对于海也见得腻了。”
“恩。”云浅吃着蜜饯,说道:“原来,你也是知晓会腻的。”
“什么意思?”
“没什么。”
云浅心想既然他知道看多了东西会知道腻,便应当理解她为什么对所谓的风景、所谓的星空没有什么喜欢了,因为见得多了。
徐长安有些奇怪,却没有说什么。
对于景色的不够完美略有遗憾,但是徐长安总的来说是很高兴的,他是一个非常容易知足的人。
就在这份日常中,他铺垫了那么久平和的气氛,终于问出了自己想问的那句话。
“小姐,我对你是由敬慕变成爱慕的,你呢?是什么。”
云姑娘一开始是怎么看他的?
管家?还是小孩子?
这对他而言可能比姑娘什么时候喜欢上他的还要重要。
不会真是孩子、儿子吧。
若是云姑娘说出是由“宠爱”到“喜爱”,那徐长安觉得自己这几日应当是睡不好觉。
“……?”云浅眨了眨眼,偏过头去,然后就发现徐长安在那儿若无其事的看风景。
似乎他方才问的不是什么值得他在意的话,就好像只是在问自己风景好不好似得。
时间就在这时候缓缓过去。
“……”
徐长安半晌也没有从姑娘那儿得到答案,眼角抽了抽,试探性的问道:“小姐?”
“我想想。”云浅说道。
见到他再次询问,云浅就知道他是很在意的,不好不回应了。
“是从喜欢到更喜欢。”她如实说道。
与徐长安什么敬慕到爱慕、憧憬到喜欢不同的时候,她真是很简单的人,没有这么多复杂的东西。
徐长安:“……”
这时候若是问她一句是从哪种喜欢到哪种喜欢,云姑娘头上该是又要冒出问号来了。
也是,以她对感情的迟钝程度,自己是问不出什么来的。
“喜欢就喜欢吧……”徐长安摇头,他觉得云姑娘既然对自己唤她“娘亲”的事情有那么大的抗拒,便是说明她不想要孩子,所以当初怎么也不可能是将他当成晚辈去看待的。
普通的喜欢到对夫君的喜欢……反正他就这么理解了。
云海之中,暖阳直上,雾气渐薄,那云舟冲破了云海。
因为角度问题,被徐长安抱在怀里的云浅,目光所及之处只有前面那红润但不刺目的骄阳。
有点乏了,云浅掩面轻轻打了个哈欠。
“下山还有一会儿,不睡一会吗。”徐长安顺势问道。
“睡……”云浅依在他怀里,平静说道:“这船好像榻似得,我睡不着。”
这句话说的很奇怪。
因为只有不像床所以睡不着的,哪有因为像床而睡不着的说法?
但是徐长安偏偏能够理解,因为他正巧才想过云姑娘那缠着他的睡相。
姑娘这是在嚷嚷自己缺一个抱枕,要抱着他睡呢。
这能算是云姑娘独特的……撒娇方式?
徐长安不知道,却松开了他,缓缓在宽敞的云舟中躺下,拍了拍一旁的位置。
云浅唇角勾起了一些,在他身边躺下,双手环住他的手臂,轻声道:“那我睡一会儿。”
“嗯。”徐长安点头,手指在云舟上点了点,再次放缓了速度。
于是云姑娘闭上了眼睛,呼吸逐渐匀称。
睡着了。
徐长安很清楚她只有在刚入睡时,会有这样安定的表现,没多久后就会有些缠人了……这大概是云姑娘给他的、唯一一点有些像小女孩的特点吧。
果然,没过多久后,云浅就滚到了他的怀里,整个身子压在他的手臂之上。
姑娘一身云裳,披肩长发如瀑布一般倾斜怀中,徐长安都能闻见面那沁人心脾的味道。
天的强劲之风扫荡了一切,如秋风扫落叶一般将云海吹散,谓之罡风,但是在这罡风之下,却连一丝清风都闯不进云舟,外面狂风大作,在这方寸之间确实一片宁静。
徐长安不自觉的咽了口口水,看着云姑娘的眼神有些痴了。
他很确信,自己现在的眼神一定和那些登徒子差不了多少,但是云姑娘的睡颜……见过的都很难能忍住不心动。
随着被云浅箍住,徐长安能感受到束腰勒紧之下,姑娘的淋漓尽致,那一丁点衣裳之上的温度,似是要将他融化。
就在这时候,云浅樱唇嚅了两下,发出了一道梦呓。
徐长安以为自己会听到什么梦话,却不想……他什么也没有听得明白。
云浅的梦话说的是有些生涩、晦暗的音节,就和他方才在白玉柱上看到的古文一样,完全不知道她想说什么……不过梦话,自己听不明白也正常。
徐长安没有多想,反而觉得睡梦中云浅身上的气质好像发生了细微的改变,这是来自于微表情、呼吸方式的细微改变。
她更美丽了,有一种庭院中清竹的气质。
也不再缠人了。
在徐长安的视线里,云姑娘在入梦后就好像变了一个人,睡相忽然安静下来,只是依然抓着他的衣角。
也不知是梦见了什么。
他无奈的摇摇头,轻轻牵住她的手,以自己的手代替衣角。
像是感受到了徐长安的温度,姑娘又安静了一些,深深陷入了梦香。
乖巧的云姑娘。
徐长安漆黑眸子颤了两下。
这可是限定款。
软乎乎的云姑娘实在是太可爱了。
下次见到,不知道要什么时候了呢。
“……”
徐长安险之又险的压抑住了自己去抚摸姑娘脑壳的冲动,因为这很失礼。
但是比起摸摸头的失礼,夫妻之间简单的亲吻就算不上事情了。
他这么想。
云姑娘闭着眼,嘴角不自觉的勾起,一抹恬静的笑意如同微风掠过雪花……可是在雪花之后,却藏着他所看不到的东西。
——
梦境之外明亮而璀璨。
可梦境之中,却是漆黑一片。
这天底下有一种感觉,也不知道应不应该说是难受、或者是痛苦的,但是对于某个姑娘来说也已经是日常。
那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
就好像本应该是心脏的地方被人挖了一个深渊似的洞窟出来,永远也无法填补,那让人恐惧的空缺感无时无刻的不在提醒她,自己缺少了最为重要的东西。
名字。
她上一个名字,已经连同那名字的灵魂被封印在了记忆深处。
若是她有灵魂,那灵魂就像沉在漆黑的海底深处,能够感受到山岳一般的压力,却看不见光亮。
她其实不喜欢海。
无论是云海、还是星海,或者是界海。
那种极为平静,那种他不存在时只能漫无目的游荡,她曾经是不在意的——如果她没有见过美好的人。
这并非是姑娘最初的状态,只是她无始无终漫长中的一小段,是在等待的过程,等待着他再次出现。
一切的情绪淡如止水,没有起伏的痕迹。
这就是失去了某个名字后,等待着再次获得名字的姑娘。
姑娘如今的名字叫云浅。
也不知什么时候会再次失去。
嗯,她做噩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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