巡察御史如今吃住都在状元楼,听魏文秋这么一说,顿时感兴趣起来,问道:“这个梵羽,不会这有问题吧?”
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脑袋瓜。
魏文秋会意,附耳道:“他脑子有问题的话,岑教授怎么会收他为徒呢?”
“岑教授?”
两个巡察御史面面相觑,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道:“岑弦之?”
岑夫子名儒林,弦之是他的字。
魏文秋点点头,说道:“不错。”
两个巡察御史顿时抹了把汗,来到阳谷县光顾着躲避天花了,怎么忘记此地还盘踞着一头猛虎呢,尽管这头虎牙齿都快磨掉光了,幕气沉沉,可一旦发起威来,福祸还真难料。
“咱们再去别处查看一下疫情吧。”
两位巡察御史心有戚戚焉,再也不敢摆钦差的臭架子了,并且暗自下定决心,这次阳谷县之行一定要秉公办理,绝不会有丝毫的徇私枉法。
魏文秋看着两位御史一副老鼠见到猫的样子,露出了老狐狸般的招牌笑容,岑夫子连当今圣上都敢打,区区两个御史也敢在来阳谷县狐假虎威?
…………
梵羽不懂什么理疗,但亲身经历过非典、h7n9禽流感的他对于防患于未然有着深刻的认识。
在救援小分队行动前,他提出了一整套预防措施,从事四十多年医疗事业的回春堂郭掌柜,被这位少东家渊博的知识储备彻底征服,佩服得五体投地。
梵羽首先向官府提出申请,在县城空旷地方划出一片隔离区,隔离区搭设简易的敞篷,然后把感染天花的病人全部移居到隔离区内。
隔离区每个帐篷之间距离相对较大,保持良好的通风,这与以往把众多患者下饺子似的隔离到一座四合院不同,这样能够有效的预防交叉感染。
采取双管齐下,每隔半个时辰要求隔离区的患者用清水洗漱手、口腔、鼻、眼睛等部位,重点预防患者发生并发症,同时对患者接种牛痘,熬制补体的汤药,增强免疫力。
最后,强制性要求天花患者的衣、被、用具、排泄物、分泌物等都要用烈酒进行消毒,让患者多卧床休息,多饮水。
梵羽又把回春堂的伙计分散开来,每人负责照顾一定数量的患者,一旦发现患者病情好转或者恶化,立马上报给郭峰。
所谓“谋事在人成事在天”,该做的都做了,最后能不能抗的过去,就看个人造化了。
其实,尽管天花对未免疫人群感染后15~20天内致死率高达30%,但这样的致死率远没有达到骇人听闻的地步,人们对于天花的恐慌主要还是因为没有药物能够有效的克制。
对于未知事物,人们天生心存畏惧,古今莫不如是。
感染了天花病毒固然可怕,但如果护理得当,再辅之于强身健体的药物治疗,使人们从心理上打消对天花的恐惧,死亡率起码能降低两成。
许多人感染了天花,就悲观的认为死定了,阎王爷还没有动生死簿呢,患者先判了自己死刑,这样还怎么与病魔做斗争?
梵羽要做的除了那些基本的预防措施之外,还要坚定患者活着的信念,激发他们的求生欲望,但凡有一丝生存的希望,都不能放弃。
在梵羽等人的悉心照料下,隔离区患者的情绪逐渐稳定了下来,在这里没有冷眼和歧视,吃得好喝的好,并且蔺之幸还来免费为大伙说评书,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更重要的是,十天过去了,隔离区的八十多个患者除去七人医治无效死亡后,其余人症状都有不同程度的缓解,这让他们看到了活下去的希望。
魏文秋也密切关注着隔离区的情况,与其他人关注点不同的是,他更加在意回春堂那些没有任何自我保护措施的志愿者们,如果这些人真像梵羽所说的那样,已经对天花免疫,那么……
魏文秋不敢再想下去了,因为他那捧茶杯的手因为激动而颤抖得无法自已。
“十天了啊,不能再等了,也等不急了!”
魏文秋决定赌一把,用自己的官途,用全家人的性命,用整个阳谷县数千条人命赌一把。
赌对了,活人无数,自己的前途不可限量,名垂千古。
赌错了……呵呵,人生不就是一场豪赌么?与其在阳谷县这一亩三分地消磨志气苟延残喘,倒不如轰轰烈烈一把。
魏文秋猛灌了两口烈酒,向来谨小慎微的他感觉自己的血液再次沸腾了起来,这种感觉他曾经拥有过,那是十几年前的事情了,那一年他金榜题名,春风得意,自信天生我才必有用,千金散尽还复来……
可是最终呢,理想很丰满,现实很骨感,在这阳谷县蹉跎了将近十年之久,一事无成。
“对酒当歌,人生几何?譬如朝露,去日苦多。慨当以慷,忧思难忘。何以解忧?惟有杜康。”
魏文秋醉了,但他脑子是清醒的,他甚至觉得自己从来没有像今天这般清醒过。压抑了多年的情感一旦得到释放,便如崩堤而下的黄河水,浊浪滔滔,势不可挡。
…………
“魏大人,你这是开玩笑的吧?种牛痘能有效的预防天花?”
魏文秋将梵羽的话原封不动的转述给两位巡察御史之后,两人流露出了魏文秋曾经流露过的难以置信。
魏文秋苦笑道:“两位大人可知,为何梵羽带领的救援队非但不采取任何自我防护措施,反而故意将手臂、肩膀、脸部暴露在外吗?”
御史凌少庚忽然想到了什么,惊道:“莫非、莫非……”
魏文秋点点头,接过话茬:“不错,梵羽以身试药,就是为了向我等证明,接种牛痘之后,就不会被天花感染!”
另一个御史程硕问道:“那些志愿者们,可有被感染的?”
魏文秋摇头道:“尚无一人被感染!”
程硕又问道:“几天了?”
魏文秋回答:“整整十一天了!”
程硕与凌少庚对望一眼,两人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震惊,与天花患者朝夕相处十一天,并且没有采取任何防护措施,居然没有被感染,这简直有悖常理啊!
“魏大人——”
凌少庚说道:“兹事体大,你可知道一旦程大人和我做了这个决定,意味着什么吗?”
魏文秋摘下乌纱帽,向两位巡察御史行朝廷大礼,叩首道:“下官愿一力承担,绝不让两位上官为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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