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宰辅卷一那年春第七百七十七章公孙长冶在耀月城西南边的一处僻静的巷子里有一间不起眼的小院子。
小院子的一处角落里有一颗大榕树。
大榕树的下面是一张石头桌子,桌子旁另有一张躺椅。
桌子旁坐着两个衣衫华贵的男子,躺椅上却躺着一个有些邋遢的中年男子。
中年男子的眼睛微微眯着,他的双手撑着一本泛黄的书。
此刻他一手握着书一手在舌头上舔了舔翻了一页,淡然的说道:“这位摄政王倒是有点意思。”
“茶话会?茶肯定是有的,话也是有的,至于会嘛……那便是和诸位有名望的人会个面。”
“你们是今儿个来我这地方的第四批人了,张员外,李家主,承蒙你们看得起老夫……但现在我在榕树下教书觉得挺好,这些年……这些年也没有了再去当官的念头。”
说着这话,他放下了手里的书,视线透过大榕树那密密麻麻的叶子看向了支离破碎的天空。
“咱们这耀月州啊……你们应该也知道,而今它就是一个空壳子,被燕明远那厮给掏空了啊!要想将这耀月州给治理好,可不是那么容易的事。再说而今大辰这官场,着实有些让人看不明白。”
坐在一侧的张员外摇了摇手中的折扇,看着躺在椅子上的公孙长冶笑道:“公孙先生,我倒是听到了一些从京都传来的消息。”
“这位摄政王不过弱冠之年,但手段却雷霆老辣啊!你在榕树下潜心育人恐怕有些事并不知道。”
公孙长冶侧过了身子看向了张员外,那张消瘦的有些黝黑的脸上露出了一抹疑惑:
“你们之前,王记的家主老王来的时候倒是也说了一些,你又听到了哪些消息不妨也说说,就当是在这榕树下的闲聊。”
张员外收起了扇子,俯过了身子,低声说道:“听说这位摄政王重新启用了廖仲云廖老大人为左相!另外还重用了一大批曾经被严宽给打压下去的老臣。而今摄政王更是下令让御吏台和吏部彻查全国之吏治……就像咱们这耀月州一样,摄政王人还没到,这耀月州的官场可不就全军覆没了?”
“公孙先生你想想,若是这位摄政王没有励精图治的大决心,他至于这么去做么?他既然这么做了,那便是要给这大辰的官场还一个朗朗晴天,像你这样心怀正义忧国忧民之人,这可是个难得的好机会!”
公孙长冶一屁股坐了起来,惊讶的问道:“当真廖老大人复出了?”
“千真万确!”
当年公孙长冶入仕途时候,廖仲云便是大辰之左相。
他前往淄州清平县任县令的任命文书,便是廖仲云亲笔签发的。
并且当时廖仲云还亲自接见了他,两人之间还有过一番长谈。
犹记得廖仲云的那张黑脸,也记得廖仲云的那一番语重心长的话——
淄州之穷在于弊,其弊在于方方面面。
你且去淄州之下的清平县任县令四年,若是清平县能够在这四年里发生根本上的好转,那么淄州刺史就是你的!
然而自己在清平县呆了三年。
那是这一辈子都忘记不了的三年!
在那三年中,胸怀雄心壮志的年少的自己,当真是一心扑在了清平县的公事上。
走访了清平县下辖的四镇二十四村,与老百姓同吃同住同睡同劳,终于在清平县的那些山坳坳里开垦出来了超越以往三倍的农田。
这些农田并不是属于某个地主的,而是直接分发到了老百姓的手里,成为了老百姓的私田。
这些田地不用缴纳税赋,这一政策大大的提高了老百姓种田的积极性,也终于让清平县没有再出现饿死人的现象。
可随后因为父亲病故,终究没有在清平县呆满四年,而自己的人生轨迹,也就这样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其实这些年许多人的人生都发生了天翻地覆的变化。
比如那位堂堂左相廖仲云,他居然被皇上罢免了官职。
而曾经庙堂上的那一批励精图治的老臣,都败在了奸相严宽的手里,下野的下野,入狱的入狱,明哲保身的闭上了嘴,脚跟不稳的更是更换了门庭。
渐渐的,大辰的官场从上到下乌烟瘴气,自己终究绝了再入仕途之心。
对于那位凉浥县县子许小闲一跃成为大辰摄政王这事,公孙长冶原本的看法有些复杂。
一方面,他认为许小闲兵临长安夺取皇宫这是行了大逆不道之事,他是在窃国!
可另一方面,他又听说许小闲将严宽一党在极短的时间里一网打尽,还了庙堂之上的那一片清明,这又是做的极为正确的事情。
此刻又听张员外说许小闲启用了廖仲云等一干老臣……若是许小闲窃国,像廖仲云这等对大辰极为忠贞的老臣会对许小闲俯首称臣么?
那么长安究竟还发生了什么不为人知之事?
或者其中是不是另有什么隐情?
但无论如何,这位摄政王敢启用这些老臣,还敢将大辰交到这些老臣的手里,他却冒着生命危险前往景国去迎接五皇子归国,这是值得他公孙长冶去佩服的,这至少说明了这位摄政王的心术极正。
再加之听说他当了摄政王之后,便将大辰的六大世家中的五家给灭了,还将曾经的五大侯府也给一家伙全撤了,这便说明了他的眼光极为正确,直接看清了大辰之陋弊,并且行动很果敢。
如此一想,公孙长冶也对许小闲产生了浓厚的兴趣。
“既然如此,那我今儿个傍晚也去那茶话会上凑个热闹。”
他的话音刚落,便听见那院子的木门嘎吱一声响,回头望去,那木门开了,进来了两个陌生的人……还有一个他却认识。
“夏侯爷?”
夏重山微微一笑,“现在没有夏侯爷了,我来给你介绍一下……”
夏重山伸手一引,许小闲抬步走来。
“这位便是咱大辰的摄政王,听闻了公孙先生之事后,迫不及待的想要来见见你。”
张员外和李家主一听顿时吓得站了起来连退了三步,而公孙长冶也是愕然的看着许小闲,三息之后他才一骨碌爬了起来,拱手一礼:
“小民公孙长冶,拜见摄政王。”
许小闲淡然一笑摆了摆手,“公孙先生无须多礼,我这来的有些唐突,还请公孙先生不要觉得我的无礼。”
公孙长冶听了这句话心里更加忐忑,他怀疑这位少年是不是真的摄政王,于是他狐疑的看向了夏重山。
夏重山笑道:
“现在,我算是洗心革面站在了摄政王的身旁。那么公孙先生和我之间,总应该道相同,可一谋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