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品宰辅卷一那年春第七百六十六章关心则乱四平湖的水位下降了三尺。
四平湖上的那处水榭依旧在,但那水榭里却没有了一个人。
许小闲在那晚遇刺之后在水榭上呆了两天,却未曾等到萧青烟的归来。
萧青烟是追着那刺客而去的,她也落入了水中,许小闲并不担心萧青烟的安全,他想的是或许萧青烟也需要就此别过。
她会去哪里呢?
也许她会去云国,去亲手将那个负心汉严律抓住亲口问问。
也许她会大彻大悟,如云衣容一般归隐于某处,让世人将她遗忘或者再也找不见她。
那位倒霉的四平县令安长清在许小闲的面前跪了足足一天。
他自然将这耀月州那些官员们对摄政王的态度全盘托出,也说出了蔡小娥的来历,却坚决不承认是他安排的这场刺杀!
而在许小闲看来,蔡小娥和安长清成婚已经三年,没可能有人在三年前就知道他许小闲会成为摄政王,会路经这四平县向景国而去。
那么蔡小娥一定是在最近得到了某个人的命令,原本自己一行越城而过,她的这一计划自然也就落了个空。
结果自己返身而回,正好落如了对方的算计之中。
那么如果自己没回呢?
那未知的敌人就会这样眼睁睁看着自己去景国么?
肯定不会!
他们已经丧心病狂,那么前路还会有怎样的凶险?
许小闲并没有砍了安长清的脑袋,仅仅是交代给了他一件事:整个四平县境内的春耕,若是有一分地荒着,那你就去死吧!
安长清当然不想死。
所以在许小闲死之前,他必须兢兢业业的去将这件事给办好。
马车继续向东。
路过了前两日歇脚的那片田野,这一次车队并没有停下,但许小闲通过车窗望去,看见的便是那田间地里一片繁忙的景象。
他的脸上终于露出了一抹笑意。
和他同乘的是叶知秋。
叶知秋看了看许小闲,这位摄政王又让他的印象更深刻了一些,就为了让这些农夫们能够种上庄稼,在四平水榭差点酿出了难以挽回的局面。
这值得么?
在许小闲的心里,这一切都是值得的。
因为没有人比他更明白庄稼对农人的意义。
“怎么不杀了那个县令?”叶知秋问了一句。
“因为他不是主使者,当然,最主要的是我现在无人可用。我没可能在四平县停留更多的时间去处理四平县的事……”
许小闲收回了视线,沉吟片刻又道:“这仅仅是冰山一角,由此可见大辰地方上的官员之腐败并不亚于京都庙堂之上。”
“现在吏治整顿向下而行,他们也必须为自己的性命去反抗,这是公平的,这就要看是东风压到西风还是西风压到东风了。”
“我能暂时饶恕了四平县的那个县令,但绝对不能宽恕了耀月州的那位刺史大人。”
许小闲的眼睛徐徐眯了起来,“这位刺史大人居然是赤州燕氏的旁枝,是严宽曾经的旧人。”
“他执掌耀月州已经足足十二年,根深蒂固啊,所以……我才写了一封信快马送去给了罗灿灿。”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麻烦,燕明远必须先控制起来,整个耀月城也必须控制起来。”
“另外我也给廖仲云送去了一封信,其一是担心在歙州府的罗三变的安全,其二是地方吏治的整顿需要更快一些,这样老百姓遭的罪就会缩短一些……”
叶知秋并不怎么关心这些政事,此刻听许小闲语气沉重的说来,他才知道原来官场水深是这个样子的。
比起江湖似乎来的更深也更凶险一些。
面前的这个二十来岁的少年表现出了与他的年龄不相吻合的成熟,他思虑甚远,对接下来的布置也愈发显得周密。
他甚至还给来福送去了一封信,让来福带着一万大军前来迎接。
“我倒是不担心自己的性命,我就是担心有人对那位公主殿下不利。”
“现在的大辰需要的是休养生息,是需要喘过一口气来。西边的战事还不知道结局如何,这东边的战端非必要不能轻易开启。”
说完这话,许小闲又看向了窗外,悠悠一叹:“我这算是明白了为何说兴、百姓苦,亡、百姓苦这句话的道理。”
许小闲倒是明白了,叶知秋这个大宗师却迷惑了。
他不知道这句话该如何解释,该如何去看待,亡百姓苦他能理解,但为什么兴百姓还会苦呢?
他忽然觉得这些事比练武难太多了,索性不再去想,反正有人会去想。
比如他给叶书羊说过这句话之后,叶书羊就一直在想。
……
……
转眼间又是五天过去,车队距离耀月城愈发的近了。
这一天的傍晚,晚霞漫天,车队停在了一个叫七步岗的地方。
自从离开四平水榭之后,那位景国的公主似乎意识到了自己身份的暴露,她没有再和许小闲同乘,就连每一天车队停下来打尖歇脚的时候她都极少再下她的那辆马车。
但她依旧记挂着许小闲受的伤,每每都是请了叶书羊前去问起。
今儿个她破天荒的下了马车,但依旧穿着那一身男子的衣裳。
她并没有向许小闲的马车而去,而是来到了那处小河旁。
她坐在了小河旁的一块青石头上,弯腰掬起一捧水来洗了洗脸,顿时觉得身上的疲倦少了许多——
这些日子她很是焦躁。
她很想去许小闲的马车上,很想看看许小闲的伤势,也很想和许小闲说说话。
但她不太好再去。
于是心里就很是煎熬,以至于晚上在那帐篷中也难以安然入眠。
她发现自己真的喜欢上了许小闲,不仅仅是许小闲的那些诗词文章,也不仅仅是老师说的他那治世之才,这份喜欢源于许小闲为她挡下的那一匕首,她忽然觉得这才是她能够托付终身也能够获得一生幸福的那个人。
关心则乱,她更不敢去见许小闲。
但许小闲此刻却偏偏向她走来,因为许小闲必须得见见她。
许小闲坐在了景蓁蓁的身旁,也掬起了一捧水洗了洗脸,又掬起了一捧水来喝了两口。
他看向了一脸晚霞的景蓁蓁,嘴角一翘,问了一句:“你那太子哥哥在朝中有没有敌人?”
景蓁蓁一愣,转头看向了许小闲,答非所问:“你的伤……可好了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