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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五百零四章 寒梅

    天蒙蒙亮。

    雪依旧在下。

    三公主唐若曦起了床,因为昨儿晚上没有睡好,今儿早上居然依旧没有睡意。

    她穿上了那身锦缎织造的棉袍,批了一件雪白的裘皮大氅,打开了季府西厢房的门,望了望这白茫茫的一片,依旧抬步走了出去。

    她的贴身丫鬟敛秋连忙走了过来道了个礼:“殿下,这冷的天怎不多睡一会?”

    唐若曦望了望灰蒙蒙的天空,“睡不着啊。”

    “……殿下是不是认床?”

    “倒也不是,给我准备洗漱吧,记得用那牙刷。”

    “好,奴婢这就去办。”

    唐若曦坐在了凉亭里,敛秋派了两个宫女给她端来了一盆炭火,取来了洗漱用具,她用那牙刷仔细刷了刷牙,然后洗了把脸,敛秋为她生上了茶炉,她煮上了一壶茶。

    “这里终究没有公主府里方便……”敛秋垂手站在唐若曦的身侧,想了想又低声说道:“殿下,姑爷也看过了,这北境之地天寒地冻的,您的脸色很不好,莫如、莫如我们早些回去?”

    “咳咳咳……”唐若曦取了一张餐巾纸捂着嘴剧烈的咳嗽了一阵子,那张苍白的脸上有了少许血色。

    “不急,无论如何得等北境的这一场战争有个结果出来。”

    “呆会你拿华老的那张方子去周氏那药堂里再捡几副药回来煎了。”

    敛秋躬身应下,“奴婢去厨房给殿下炖一盅燕窝羹来。”

    “多炖几盅,云国的燕窝很不错,给月儿姐姐她们也尝尝。”

    “……好。”

    带来的云国摩崖燕窝已经不多了,但既然三公主如此吩咐,敛秋也只能去做了。

    唐若曦独自坐在了凉亭里,桌上的茶壶冒出了袅袅茶烟来,她的视线有些迷糊——

    前儿个一大早在百花镇初见许小闲的时候,许小闲很是失态,他说了一些奇怪的话。

    夏重山大军退去,昨日在凤鸣原,许小闲又一次说了那些奇怪的话。

    他问你知道苏堤春晓么?

    他还说那年春,杨柳新绿,大雁湖畔春光明媚,有个穿着一身鹅黄裙儿的姑娘坐在一颗老柳树下安静的看书,书名叫《十八春》……好生奇怪的名字。

    他说那书里有两句话:‘我们都是寂寞惯了的人!’

    ‘他多年之后回想起来,她这种地方也还是很可怀念。她有这么个脾气,一样东西,一旦属于她了,她总是越看越好,以为它是这世上最好的——他知道,因为他曾经是属于她的。’

    昨儿晚上一直在想这两句话,但她确信自己真的未曾看过那本《十八春》,更未曾听过这两句话。

    不过这两句话她很喜欢。

    她本就是一个寂寞惯了的人。

    她也有这么个脾气,就像许小闲是属于她的,她看许小闲就会觉得越看越好看,觉得他就是这个世上最好的。

    唐若曦嘴角划出了一抹弧度,脸颊露出了两个浅浅的梨涡儿。

    他真是个奇怪的人。

    脚步落在雪地上的嘎吱声打断了唐若曦的回忆,她抬起了头来,便见季月儿正走了过来。

    “妹妹,这里太冷,莫如去厢房里坐坐?”

    “还好,姐姐请坐。”

    季月儿坐在了唐若曦的对面,唐若曦斟了两杯茶递了一杯过去。

    “姐姐不知道,我在宫里……在宫里挺寂寞的。反倒是这出来之后,心情变得更好了一些。”

    “这一次能够来凉浥县,还多亏了华神医在父皇面前说了一嘴,他说……我这病适合出去散散心。”

    唐若曦嫣然一笑,“见到姐姐你,我很开心。见到他……我也很开心。希望这战争早些结束吧,他毕竟是个文人,我还是更希望他握笔的时候更多一些。”

    季月儿也微微一笑,她俯过身子,盯着唐若曦,忽然问了一句:“妹妹,你们……曾经见过?”

    唐若曦摇头,“这之前,我未曾出过京都,他未曾离开过凉州,怎可能见过?”

    “可我总觉得他有些奇怪,他看你的神色……怎么说呢?他那眼神里满是宠溺,丝毫不像是初识的模样,倒像是、倒像是多年不见的恋人!”

    唐若曦顿时羞红了脸,“……其实我从他的眼神里也能看出这样的感觉,但我真的这是第一次见到他呀。”

    季月儿沉吟片刻,“他也是个寂寞惯了的人。”

    “他也寂寞?”

    “嗯,妹妹你不知道,虽然我在他身边的时日多一些,但我总觉得他的内心仿佛被一层膜给包裹了起来,我以为我走入了他的心里,但偏偏又觉得中间还是隔着一层什么。”

    季月儿悠悠一叹,望向了墙角的那株腊梅,“就像这雪中的梅一样,它已然绽放,但在这雪幕中却变得隐约,变得模糊。”

    “它的花蕊落满了雪,只能看见那浅浅的一抹鹅黄,而不能见其真实的模样。”

    季星儿正好走了过来,正好听见了这句话。

    她就有些纳闷了,于是,她走到了那墙角处,伸手就折下了一枝梅。

    她回到了凉亭里,将这支盛开了三朵花的梅枝儿一抖……

    上面的积雪簌簌而落,露出了灿黄的梅花来。

    “这多简单的一个事!”

    “这不就是它真实的模样么?”

    “现在还隐约还模糊不?”

    “我说你呀,他许小闲就算是这腊梅,只要你穿过这雪帘,将他拧起来抖一抖,不是啥都清楚了?”

    季月儿和唐若曦都抬起了头,怔怔的看着季星儿,忽然觉得她这举动和这番话好有道理!

    季星儿将这枝梅丢在了桌上,坐在了一侧,“那家伙是个睚眦必报的人,夏重山杀了他三千人,他虽然射了夏重山一箭,但我觉得他并没有出掉心中的那口恶气!”

    “那家伙还是个爱财之人,三千人死了,他要赔偿三十万两银子……这显然是要了他的命!”

    “但这一次他和小师祖他们讨论的是如何打这一仗,一个字都没有提如何想办法让夏重山赔偿这个事……所以吧,我倒是觉得他极有可能对夏重山动手!”

    唐若曦一惊,“无论如何夏重山是大辰的东郡候,是来和北魏一战的,他若是对夏重山动了手……这、这若是传到了京都,父皇岂不是会定他一个叛国之罪?”

    “扑哧”一声,红衣少女笑得比那梅花还要娇艳,“殿下你不知道,那家伙,可是个天不怕地不怕的主!”

    “我想啊……他前日在百花镇压制住了和夏重山一战的冲动,想的恐怕是要借刀杀人!”

    “借的当然是北魏的刀,他要做的是补上一刀!”

    “你也别太担心,他也不希望北魏真的南下,毕竟他的身家性命都放在百花镇!”

    “这家伙小心思可多了……他应该是想的鹬蚌相争渔翁得利!”

    唐若曦愣了片刻,端起了茶盏来,脑子里却在飞快的转着——若是许小闲真弄出了这天大的祸事,该如何去给他收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