芮茶德不明白,为什么华夏人的春节,吃年夜饭要燃放鞭炮,从傍晚的第一声鞭炮声响起,便一直持续到现在。
“这是华夏的传统习俗,有超过2000多年的历史,具体已经不可追溯,和一个远古传说有关!”湘灵开始了详细的解释。
当听到有这么长的历史,芮茶德很是惊讶,不禁疑问道:
“2000多年前,我们欧洲是什么什么时期?”
湘灵默默想了想,说道:
“同时期,欧洲应该是古希腊文明,比如亚里士多德,柏拉图和苏格拉底,而华夏应该是春秋战国!”
“相传有个恶魔或者野兽叫‘年’,每一年的这一天就会出来吃掉家畜和伤人性命,人们在与‘年’的长久斗争中,渐渐发现了一个事实,‘年’害怕火光,红色和巨大的声响,于是,以后的每一年的这一天,华夏的所有人家都会燃放鞭炮和贴红色的对联!”
汤皖怕湘虎和大牛俩人听不懂,会觉得无聊,便在一旁翻译,哪知大牛随即嘟囔着嘴,掏出了腰间的家伙,恶狠狠的说道:
“它要是敢来,俺一枪嘣了它!”
“哈哈哈.....”
大家都被大牛憨憨的模样逗得发笑,汤皖让大牛收起来,说道:
“那是传说,又不是真的!”
几人吃完饭,走出帐篷后,前后左右,四面八方的鞭炮轰鸣声,瞬间猛烈袭来,将众人包裹在其中。
顺着湖面,放眼看去,对岸不时的有亮光传来,那是鞭炮在空中绽放的花火,炙热且明亮!
这一刻,整个华夏大地上,都被轰隆隆的鞭炮声和绽放的花火所充斥,闻着空气里的硝烟味,真的令人“心旷神怡!”
芮茶德似乎很是震惊,在篝火的映衬下,整张脸上写满了火红的不可置信,摊开了双手,大喊道:
“记者lin,我们是回到了欧洲战场上了么?”
随后飞快的奔向船舱,取出自己的手枪,朝着天上开枪,“啪!啪!啪!”的枪声与鞭炮上在这一刻,似乎没有违和感!
鞭炮声一直持续到12点以后的“财门”,才渐渐没有了声响,得以睡觉,大年初一的早上,又开始响起了鞭炮声。
吃早餐时,芮茶德哭丧着个脸,问道:
“记者lin,昨晚不是赶跑‘年’了么,早上还有‘年’要来么?”
湘灵嘻嘻笑道:
“‘年’昨晚被赶跑了,今天放鞭炮是为了迎接‘喜神’,是对新的一年的美好祈愿,趋吉避凶、追求喜乐!”
“等会我们还要去拍照片呢,你可以看看船民是怎么迎接‘喜神’的!”
大约八点钟的时候,岸堤上已经集结了所有的船民,排成了双人的一条长长的队伍,领头的是船家资历最老的船民。
有热心船民站在岸堤上朝着帐篷喊道:
“大妞,快带人出来,接‘喜神’!”
“唉!来了!”湘灵大声的回喊道。
然后匆匆拿着笔记本,去记录沿途所见所闻,而芮茶德则是端着相机跑到最前头拍照,汤皖,大牛和湘虎被船民热情的拉进了队伍里。
“西南160步,辰时,迎接喜神!”老船民扯着嗓子喊道,这是特意找人测的“喜神”方位,每一年都要测!
前面的船民对准西南方向,抬着手里扎着花花绿绿的猪羊,随着老船民走,到了地方后,把这些猪羊围成一个圈,点燃。
后边的船民抬上祭品,摆放在火堆前方,老船民跪在祭品前方,用手捧起泥土,垒三个小土堆。
分别代表中间小土堆为天神;左边小土堆为地神,右边小土堆为喜神。
再往三个土堆上,分别插上香三炷,烧纸三张,后面的船民便齐齐三跪九拜,嘴里高声呐喊:祈祷喜神保佑、出门顺利等等!!
汤皖等几人也跟着船民走一遭,体验了一把迎“喜神”。
这个仪式结束之后,船民们便齐齐回家,等着第二天出门,因为年初一是不串门的,这也是习俗。
等到了初二这一天,刚过了子时,大约12点之后,船民们就开始起床了,湖边家家户户的木船上都燃起了弥足珍贵的油灯。
湘灵叫醒了芮茶德,今天要全程记录船上人家的特殊婚礼仪式,和陆地上迥然不同的婚礼仪式。
由于是集体婚礼,还是由昨天的老船民主持,把要结婚人家的船组织划向湖中央,并靠在一起,开始拉上红色的装饰品。
船舷,棚顶上贴红色的喜字,船桨上要扎一个红花,这是自家住的船,也是等天亮就要迎亲的船。
这场集体婚礼是湖兴“开天辟地”的大事情,所有的船家人都无条件的前去帮忙,划着小船前去湖中的迎亲船上。
夜幕下的湖兴,仿佛是睡醒了一般,充满了活力,高空中的点点星光,与这一方大湖上的点点渔火交相辉映。
湖中几十条迎亲船荡起了一圈又一圈的波纹,向着远处深邃而幽暗的湖面荡漾开去,船民们的脸上洋溢着喜悦的笑容。
“结!婚!咯!”老船民用齐鲁口音一字一句,重重的喊道。
“结婚咯!”后边的其他船民就接上,齐声喊道。
船民经常说的一句话:天下三大苦,撑船、打铁、磨豆腐。
今天的这一场集体婚礼是船民们的希望,也可以说是船民们对未来生活的向往,自此,便可以慢慢的踏上梦寐以求的陆地!
外面的声音太响了,惊喜了睡着的人,汤皖揉了揉眼睛,看着外面灯火闪烁,听着湘灵在喊芮茶德,于是,便穿起了衣服。
“这么早么?”汤皖看着整装待发的湘灵,问道。
“丑时就要出发,去往微山湖迎亲!”湘灵答道。
“好,我陪你一起去!”汤皖说着,就准备梳洗!
三个人坐着船民的小船,去到了湖中的一条较大的迎亲船上,船尾立着一个身影,有些佝偻却又很伟岸!
汤皖感到颇为熟悉,等近了才看到是曾三担,正龇着嘴,热情的喊道:
“大妞来了啊!快上来!”
登上了船尾,便看到舱门上已经贴好了大红的喜字,随着曾三担进去船舱,里面的空间不是很宽阔,却已经打扫的很干净。
他的两个儿子都已经换上了崭新的衣服,脸上有抑制不住的笑容。
汤皖环视一圈,也没能在不算宽敞的船舱里,发现老三的影子。
大概是今天这么隆重的日子,傻老三不适合出现在这样的场合。
湘灵拿着笔记本,席地而坐,在与这一家闲聊搭话,不时的记录着。
汤皖默默走到了船头,看到这几十条迎亲船并列着,用从未如此辉煌过的灯火,将这一片湖面照亮的通透。
左右的迎亲船上布满了红色,船头不时的出现了一道道身影,或迎风而立,或佝偻弯曲,都在想着远处眺望着。
汤皖背着手,驻立在船头,蓦然回首,看向船舱里,灯火阑珊里的曾三担正龇着一口大黄压,看着一身新衣的两个儿子,露着满足的笑脸。
子时已过,丑时刚至,中间的一条迎亲船上的老船长一声喊道:
“结!婚!咯!出发!”
“出发!”
“出发!”
........
一声接着一声,喊响了整个湖面,曾三担闻声站立,走到船尾,撸起袖子,卖力的摇着船桨,催动着船只缓缓前行,向着远处夜幕下的大湖前行........
几十条迎亲船齐齐出动,荡起了激烈的水花声,佝偻的曾三担此刻意气风发,一双大手摇着船桨,势如破竹!
夜空下的大湖上,本应宽广而平静,然而就是这点点渔火,竟有万船竞发的气势,向着前方的黑暗冲去。
“今天是个好日子嘞!!”
“嘿呦!!嘿嘿呦!!”
“今年是个好的年嘞!!”
“嘿呦!!嘿嘿呦!!”
“家人安康生活轻嘞!!”
“一网抓上个千把斤嘞!!”
“待到明年过新春嘞!!”
“我就没什么好留恋嘞!”
“嘿呦!!嘿嘿呦!!”
.......
摇浆的船民们在夜幕下的大湖上,临时的唱起了渔歌,嘶吼着,卖着力,刺破了夜空.....
湘灵不知什么时候来到了船头,看着先生驻立在夜风中,身形单薄,眺望着远方,于是,轻轻依偎在一起,挽起了先生的手臂。
“他们是第一批,过几天就要走了,从平津出发!”湘灵轻声说道。
“怎么这么快?”汤皖愕然,杵着眉,不由得沉沉的深吸了一口气,恍然大悟道:“怪不得初二办婚礼!”
“这一小批是去珐国的,提前了日期!”湘灵又解释道。
“参加协约国的条件还没有拟定,那么这一批以什么名义去的?”汤皖又问道。
“珐国委托平津的一个公司,然后平津的公司与当地衙门达成协议,算是私人雇佣关系!”湘灵详细的解释道。
“唉.....”汤皖闭起了眼睛,叹着气,说道:
“每个人都有每个人的命运,但愿会有好的运气,这也是他们自己的选择,希望能安然回来吧!”
响亮的歌声停止了,只剩下水花声四处飘荡,远方却是已经变成了看不清,道不明的黑。
片刻之后,汤皖转身把湘灵搂进了怀里,轻声问道:
“那你呢?下一个地方去哪里?”
“鸢都,兰陵,琴岛,淄川......”湘灵念出一个个地名,声音越念越小。
“等你这一圈跑完,差不多就要去欧洲了!”汤皖心里过了一遍,徜徉道,心里很是不少收,满满的都是牵挂。
“注意安全,我,等你回家!”汤皖坚定的说道。
“嗯!”湘灵轻哼道,双臂不禁抱紧了先生,听着先生的心跳声,内心感到分外的平和,即使站在船头,迎着寒冷的湖风,也不觉得冷!
船队在黎明破晓前,到达了昭阳湖与微山湖的交界处,万船竞发的队形变成了一字队形,首尾相连,有序的进入京杭大运河,在天亮时分,全部通过。
一进入微山湖,迎亲船队就像是打了鸡血一样,浩浩荡荡,向前冲去,船尾佝偻的身影更加的卖力了。
船队上的上百人,同时喊着震天响的吆喝声,穿过了湖面白色的薄雾,突然的,一道尖锐的唢呐声自最中央的一条船上传出。
随后开始演奏迎亲乐曲,吹唢呐的大师傅站在船头,鼓着腮帮子,尖锐的唢呐声,或曲折,或婉转,或高亢,或低吟......
上百人的吆喝声和唢呐声交相辉映,刺透薄雾,向四周扩散开去,荡漾在微山湖宽广的水面上。
不久之后,在薄雾的对面,忽然的也传来了一声尖锐的唢呐声,这是女方前来迎接的船,迎亲船上的唢呐立即停止。
待女方的唢呐声停止后,迎亲船上的唢呐又吹响了,你来我往,通过唢呐来对话,不得不说,真是难得一见。
以往迎亲难免会遇到大雾天,特别是在大湖上,会迷路,于是就需要唢呐大师傅吹唢呐,对面女方的人一听到唢呐声,就立刻用唢呐回,引着迎亲队伍前行!
为什么要用唢呐呢,因为唢呐的声调尖锐,穿透性极强,声音可以传的老远,换做其它乐器则是不行,有的请不起唢呐师傅,就在船头,摆上一面中国鼓,魁梧的汉子甩动着鼓棒猛敲!
在女方唢呐的指引下,迎亲船放缓了速度,徐徐前行,不消一会儿,便已经看到了远处的湖面上,出现了女方船队的影子。
中间的薄雾渐渐淡去,女方船队也越来越清晰,在距离大概20米左右的地方停下,然后双方的唢呐声停止。
双方的船队中间各自放下一条小船,迎亲船上的是老船民,女方也是差不多,随着两条小船接近,男方的老船民扯着嗓子喊道:
“龙凤相随,代鱼开嘴,夜夜相对,万年富贵;钟鼓乐之,鸳鸯比翼,海燕双栖,乾坤定奏!”
女方老船名回道:
“贵府相迎,其势如洪,其心已表,其意已达;今有一女,欲往北去,自此临门,家祥安康!”
“安心!”
“甚好!”
“礼成!”
“迎亲!”
两个老船民的迎亲与送亲语,在南方与女方的船队中间,高亢的飘扬,随后男方唢呐声响起,开始吹奏红事曲子《百鸟朝凤》。
接下来就是正式的迎亲过程,男方船队有条不紊的进入女方船队特意留下的空隙间,所有的船只并列在一起,飘荡在大湖上。
新郎们开始踏上女方船只,先是给女方父母叩拜,然后在背着新娘回到船上,等接完新娘,双方船队在分来。
男方船队调转船头,开始返回昭阳湖,接亲便告一段落。
湘灵手里的笔记本一直在记录着,芮茶德的照相机拍下了一些照片,而汤皖则是第一次见如此新颖的接亲方式。
和陆地上的上门迎亲差别很大,竟然没有了那些七大姑八大姨的刁难,而且男方也不在女方家用完餐就返回。
尤其是双方通过唢呐来沟通,甚是奇特。
回去的时候,已经到了下午了,被热情的船民留下来吃了一顿朴素的婚宴,这一场集体婚礼便算是完成了。
是的,汤皖等三人吃完饭就要走了,今天是初二,回去的路上要花费一些时间,因为大年初四,还要与保皇党和复古派华山论剑。
回去不用从陆路走,只需要顺着京杭大运河,一路往北走就行,速度比火车只快不慢,路上又可以节省一些时间。
来时总是喜悦,离别总是伤感,湘灵站在岸滩上,看着载着先生,大牛和二哥的船渐行渐远,心里很不舍,眼角泪影闪烁。
该嘱托的都已经嘱托完了,该牵挂的依旧在牵挂,湘灵有自己的坚持,这一份工作,是这么的具有特殊的意义。
“记者lin,别站着了,想想我们晚上吃什么吧?”芮茶德坐在船尾,愁眉不展,这几天吃的实在是太好了,过上了好日子,再过苦日子可就难了!
湘灵心情不好,没去搭理,径直走回了船舱,惹得芮茶德一肚子的抱怨,心里不由得想道:
“难道晚上又要吃蒸土豆了么?”
“天杀的蒸土豆,真是吃吐了!”
“记者lin,你随便做点什么,我都吃!”芮茶德苦闷的喊道。
汤皖站在船头,岸边的在慢慢往后退,不多久,就只能远远地眺望湖兴了,再然后就看不到了。
可在汤皖的潜意识里,总是能看到湘灵站在岸滩上,那挥手告别的身影,久久的在脑中无法散去。
清冷的湖风吹得人打了一个寒颤,汤皖收回了飘荡的心思,定定的看向了北方,在心里估摸着回去的时间。
如此急迫会首都的非汤皖一人,还有仲浦先生,此时正身处津浦线上,浑身已经热血沸腾,战斗已经打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