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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十四章 除恶(上)

    狱掾平的话无异于平地一声雷响,将鸮炸的外焦里嫩。

    他几乎站立不稳,向后退了一步,又觉得是自己听错了,向狱掾平低声问道:“上吏说什么,下吏不明白。”

    平笑了笑,指着站在一旁的张鹏道:“丰牛里士伍鹏,告发三树里之里佐鸠盗牛及乡亭长鸮诬告士伍硕,另有乡中士伍数人及乡亭邑吏人联名告亭长鸮徇私枉法事。”

    说到这里,平从怀中将一份轻薄的简册取出,在鸮的面前一扬,道:“此乃郡中爱书,并有本县令、丞签具用印。鸮,尔还不领命?”

    “不!”

    鸮瞪大了眼睛,争辩道:“吾因功调任回乡,乃是郡中优渥于吾族,怎会突然降罪?”

    见他还不死心,狱掾平摇了摇头,又从怀中取出另一份爰书,展开给鸮看。片刻后收回道:“郡中有司已经着令淮阳郡各县乡收整豪强,不得迁延!”

    “鸮,尔可明白了?”

    另一边,张鹏大笑一声,说道:“鸮,你家作威作福的日子到头了!”

    鸮没想到竟是郡里突然要整治地方豪强了,行事如此急促酷烈,难道就不怕引起动乱吗?

    “狱掾平!”鸮直呼其名,喊道:“吾族乃是翠花乡首宗,为大秦有迎降之功,你如此做,就不拍县乡不稳?”

    “哼!!”狱掾平也冷下脸来,道:“尔等以血族强宗相连结,藐视秦律,把持地方,鱼肉乡里。若不是看在有来降之功,早就惩治尔等了,岂会容尔等到现在!”

    “汝也休要希望族人叫嚣,本县令、丞及县尉所驻兵马,早已令符出动,凡抗命不从者,一律严加处置!”

    鸮听得此言,仿佛泄了气的猪尿脬,一下子瘫软在地,原本跟在他身后的一众吏员也不知所措起来。

    这时,翠花乡亭邑的老吏驺站了出来,声称自己已经被任命为亭长,让吏役们休要惊慌,一切听从狱掾安排。那些人见大树已倒,立刻攀附新枝,纷纷表示听从狱掾调遣,今后惟驺马首是瞻。

    但鸮并非是毫无胆识之辈,他在片刻失神后又恢复一丝斗志。只见其箕坐于地,双目冒火,须发皆张,一副嗜人的模样,冷笑道:“狱掾,光凭你三言两语,就能治吾罪耶?”

    “哈哈哈哈!”鸮嚣张大笑,说道:“告吾翁盗牛,可有证据?告吾徇私枉法,也不过是革职罢了,吾还是大秦的上造!”

    说罢,他冷眼看着张鹏,咬牙道:“似这等瓮牖绳枢之子,一辈子也别想踩在乃翁的项上!”

    不料狱掾平却一句话就击碎了鸮的心理屏障,道:“鸮,你已被郡中褫去上造之爵,降为士伍。去职、黥面,发往岭南军前效力······”

    不管鸮瞬间灰暗的脸色,平接着说:“至于乃翁里佐鸠是否盗牛,本吏一查便知。”

    说罢,平挥了挥手,早有随行的吏员上前,“嘭”地一声将鸠家的宅门踹开,然后带着如狼似虎般的冲了进去。

    鸠原本在府中高卧,以为万事有子鸮在,根本不需他出面就能解决。可谁知风向变得太快,外面动静不小,可他听着听着就傻了眼,竟是连榻也下不来了。

    隶臣妾们也把外面的对话听个一清二楚,顿时看向鸠的神色都不一样了。往常这位家主动辄打骂,或是稍有小错便处以肉刑。可眼下看来,真是天理昭昭,报应不爽。难道是上帝开眼,总算要处治这厮了么?

    不,不是上帝!所有隶臣妾都听得仔细,将要主持正义的,是县中来的秦吏!是秦吏所凭借的《秦律》!一时间,原本这些该对统治者毫无感觉的底层贱民,也对操持着关中口音的秦吏生出一丝好感······

    片刻后,在鸠宅中搜索一遍的吏员就走了出来,还将里面的人一个个全部拎出。

    特别是那些往日里充作爪牙的仆役,更是毫不客气,只磨蹭一分,也要受鞭子。见这些人遭打,围观的竟无一士伍同情,还纷纷叫好起来,只恨打得太轻!

    不过,在这些人中,属家主鸠最为显眼,他竟然尿了裤子,双腿如蒲草般软弱无力,任凭吏员揪着领子拖在地上,不但留下一行清晰的水渍,还发出阵阵骚臭。

    “哈哈哈哈!”

    “这厮也有今日!”

    邻里们和讨······薪不成的雇农、工匠见状,纷纷嘲笑起来,开心极了。

    鸮见到老父,眼神中恢复了几分光彩,立刻爬上前将自己的阿翁扶住。

    他早就让家中将牛处理掉,对方虽然有备而来,但找不到牛便是无凭无据,即便自己受罚,可只要根基还在,就不愁家族没有复兴的一天。

    宗族皆是如此,许多家族看似被一朝毁尽,但其实不过是野火燎原,虽然烧去了枝叶,但只要不伤根本,是需要休养生息,就可以春风吹又生。

    可当他充满希冀的看向老父时,却发现阿翁的神色极不自然,更不敢与自己对视。

    “难不成······”鸮的心一下子提了起来。

    片刻后,鸠家的所有饲牛也都被赶了出来,吏役上前清点一番,再与三树里里典处的账目一一相对后,禀报道:“回上吏,经属下等查验,鸠家的牛多了一头!”

    “如此说来,鸠果然盗牛!”有围观的士伍判断道。

    “是啊,平白无故得多一头牛,这又不是碗箸,说添就添。”

    “这厮定是赛牛输了,心中怨恨不平,故意报复!”

    “可不是嘞······”

    平接过账目翻了翻,扔在鸠的面前。这厮平日里嚣张跋扈,如今却牙齿打颤,一字也说不出来。

    正准备命人将鸠收监,鸮却垂死挣扎,喊道:“多的牛是新买的,没有入账。再者说,即便账目不清,顶多是失职罢了,与盗牛何干?”

    “真是不见棺椁不掉泪!”总算轮到张鹏出场了,他好整以暇地站了出来,对狱掾躬身一礼,然后又对周围的士伍们喊道:“吾可以证明鸠是盗牛者!”

    说罢,他走到牛群前站定,嘟起嘴唇,竟吹出了一首不知名的小调来······

    虽然口中的曲子有些单调,但因为从没听过,所以十分吸引人。不,当在场众人如痴如醉的时候,竟连牛也有所反应了。只见一头精壮的黄牛从牛群中走出,“哞哞”地叫着来到张鹏面前。

    张鹏伸出手掌,那黄牛就讨好似的用头去轻轻蹭起来,神色竟还十分舒服。

    “敢言上吏,此牛便是吾丰牛里所失之牛也!”张鹏得意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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