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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三章 难食之麦

    所谓鱼脍,其实就是后世的生鱼片。在秦朝河中钓出的鱼,先天就比后世饲料养殖的鱼要鲜美。而且在调味品上,用切碎的葱花、茱萸、花椒、姜末搅拌在一起的蘸水,更是别有一番辛辣的风味,此道菜可以说不输于后世了。

    张鹏用手拿起鱼肉,在小碟子里蘸了一下,放入口中咀嚼片刻,点头道:“阿母,此鱼脍极鲜!”

    “俺也尝尝!”硕早就按奈不住,抓起一大块鱼肉,蘸了蘸调料就塞到嘴里,嚷道:“阿媪,果真鲜极了!”

    “哈哈哈哈!”看到硕吃鱼的样子,在座都笑了起来。

    张鹏仔细品味着口中的鱼肉,入口滑嫩,只有淡淡的腥味,的确很好吃。

    “阿母······阿丈,且慢用食。”张鹏拦住要吃饭的两位老人,朝硕使了一个眼色。

    他早就知道硕一进门就把酒肉藏在了门后,只是没有点破,此时让硕拿出来,后者却一个劲地晃着大脑袋,说啥也不肯搭话。

    见二老不解,张鹏无奈笑道:“阿母,俺今日赛牛得‘最’,上吏赏赐了一些酒肉,特来孝敬您嘞!”

    硕母先是大喜,然后连连摆手:“这怎么使得······娃儿自己留着!”

    张鹏道:“阿母勿要推辞,硕弟助我饲牛一月,没有他,小子也不能得‘最’,您就当是硕弟应得的。”

    硕母看向老伴儿“杨”,后者点了点头,一拍大腿道:“鹏小子请吃酒,还客气作甚,一家人不说两家话,今日乃翁就陪你小子喝两碗。”

    “哈哈!”张鹏开心大笑,推了一把硕,让其取酒肉来,一边道:“小子定然陪阿翁喝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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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孔夫子曾以“食不语,寝不言”作为对自己和其弟子生活习惯的要求,并被后世奉为生活规范。但在歧视儒生、摒弃儒学的秦代,黔首们的生活却是没有这样的繁琐。

    上层社会的公卿可能更文雅一些,但是底层的百姓就全凭个人喜好和心情生活了,秦法虽然严苛,但也没管得这么宽,连黔首们吃饭睡觉都操心。

    所以在饭桌上,一家人其乐融融、欢声笑语不断,也让张鹏感受到了家庭的温馨。杨的酒量并不好,两口下肚就红了脸,一碗过后竟直接向后一倒,睡在了席子上。

    张鹏一边陪着硕母说话,一边品着嘴里的饭,让前世吃惯了大米白面的他实在有些难以下咽,即便魂穿到这个时代已经有些日子了,可还是不太习惯。

    无他,因为这是麦饭!

    其实在秦时,主食一般是禾,也就是黄澄澄的小米,也被称作“稷”、“粟”还有“谷”,单从这么多叫法就可以看出这种粮食的普遍性。它的口感比起大米是差了些,但产量很高,因此就得到广泛种植,数千年来一直是古人的主要口粮,很多细节都可以佐证这一点:

    农夫们的田里种的是它,交田租交的是它,粮仓里储存的是它,给士兵、刑徒发口粮的是它,给官员们发俸禄的也是它······人们还将它与代表土地的“社”相提并论,当做一个国家最重要的两样事物--“社稷”就是这样来的。

    粟既然如此重要,一般生活艰难的黔首们根本舍不得吃,大部分是攒起来交税,或者是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所以,平日里吃食的,大多都是没什么人愿意吃的麦子。

    那为什么不吃水稻呢?

    大米在当时确实是有的,但绝大部分都是在南方出产,楚国所在的江南之地就以“饭稻羹鱼”著称。大米在北方地区并不常见,以至于都没有被列入五谷。因此,黔首们的口粮就只能用产量不算低,但口感极差的麦子来凑数了。

    至于说为什么不把麦子磨成面粉?答案让张鹏也很无奈,因为秦代根本就没有石磨,没法把麦粒磨成面粉。虽然与磨相似的工具“舂”已经被应用,但它主要被用于给谷物去壳,是一个极为繁重的工作,以至于专门有一类针对女性的法律惩罚叫“舂”!

    所以,张鹏只能皱着眉头,专心致志地和口中坚硬的麦粒斗争。年轻力壮的他尚且如此,已经头发花白的两位老人就更不用说了,有时候实在嚼不动,就只能囫囵吞了。

    没办法,这种情况虽然是财力所迫不得不食麦,但同样也受生产力水平的制约,上层社会的有爵者们可以不吃麦,但如果要吃,那就大哥别笑二哥--我们都一样!

    其实在历史上,有一个真实的例子可以作为旁证--即便是世卿世禄的贵族,麦子也只能蒸着吃······

    大概在张鹏穿越来的三百多年前,晋国的国君景公生病,做了一个恶梦。醒来后召桑田巫询问,巫师认为他命不久矣,将吃不到新麦了。那老丈很不忿,硬是一口气强撑到了麦子熟了的时节,就为了吃顿蒸麦子给巫师看看。有一日,底下的小吏蒸好了麦饭,景公正要吃,突然觉得肚子胀,便跑去如厕,结果一不小心栽进了茅坑,宫女慌忙掩着鼻子把他打捞上来······他果然没吃上新麦子。

    一国之君尚且如此,更何况苦苦挣扎在温饱线上的黔首呢?

    这顿饭吃了很久,等到把餐具都洗涮干净,硕母才拉住张鹏,关切地问道:“娃儿,你且和阿母说,怎地就恶了那三树里的里佐鸠?”老人叹了一声:“他可不是好相与的······”

    张鹏擦了擦手,对硕母道:“阿母毋急,那里佐鸠吝啬之名是尽人皆知的,不晓得有多少人在背后骂他,俺只是说句公道话,没什么大不了的。而且今日赛牛得最,俺已经被田啬夫和县丞器重,谅那厮也不敢胡来。”

    硕母闻言,却是摇头,担忧道:“娃儿,民不与吏斗,俺和你阿丈都听到里人议论了,就算赛牛赢了,可今后你也再难找到庸耕的活计,如之奈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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