栾文山静立于楼中,楼外之状已尽入其眼,十八人骑汗血宝马而来,是为疯人之下属。如此,栾文山面色阴沉,眸子闪烁,总觉心头十分不安,非因疯人扬言要将风满楼之人尽皆屠戮,而是因疯人于东海二十载皆未曾显露真身,如今为何会如此?若说是为替江年讨回公道,栾文山却是万万不信的。
如此人物,怎会因区区一个酒馆之主而大开杀戒?十八骑至此,究竟所为何事?
仿佛想到了什么,栾文山瞳孔骤然一缩,满面惊骇,额头上已有细汗密布,瞬息之间,已是冷汗淋漓。
楼外。
余拦江余光一瞥,见地上三十余具尸体横七竖八,皆为一刀毙命,此刻却已无半分惊骇,初时的杀意已悄然退去,众人不知十八骑是谁,可余拦江见十八人之状,却已知晓十八人之身份。
“以汗血宝马为骑,背负长弓,负十八支箭矢,持寒铁弯刀,又是北境之装扮……这十八人怎会……怎会至此……”
余拦江目中尽是惊骇之色,罗木不是道滋事者是为疯人么,怎会是这十八人……
“难怪三十余名武夫已生机全无,魂归九幽,这十八人出手,莫说是三十余名,纵是有三百余名,又能如何?”
余拦江却不知三十余名五境武夫并非十八人所杀,而是疯子所为。
余拦江瞄了十八人一眼,面露苦色,饶是其已入七境,甚至已是半步八境,距八境仅一线之隔。然余拦江心知这十八人若要杀自己,绝非难事,只因这十八人曾力战两位八境武夫,斩之。
杀意如潮水般退去,余拦江面上挤出一丝笑意,迈出一步。
于是,楼外之人见到了难以置信的一幕。
本以为余拦江至此,余拦江曾一招斩杀六境之人,疯人自不必多言,故众人以为余拦江至此,定会是一场恶战。
“余拦江怎会对着风满楼躬身行礼?”
“什么对着风满楼行礼,是对着那十八人……”
众人心惊不已,又闻余拦江道,“不知天山之云至此,老朽有失远迎,罪该万死……”
众人一愣,天山之云是何物?
闻余拦江之语,一直在居于楼中未曾现身的栾文山满面惊骇,喃喃道,“天山之云……原来是他们……他们为何会来此……唤疯人为阁主,那……那……这疯人岂不是……”
栾文山身体骤然一颤,仿佛快要站立不稳?
恰在此时,人群之中,有人一声惊呼,颤声道,“天山之云……竟是他们……之所以其名会唤作此,非是十八人自称,乃是北境之人对十八人之誉,天山,佛门圣地,高手如云。然十八人却常于天山猎杀佛门之人,是的,就是猎杀,以佛门高手为猎物,自己为猎人,多年以来,已不知有多少佛门高手死于十八人之手,而十八人如云,随风而来,随风而去,来去无踪,让佛门无可奈何……”
余拦江见十八人对自己之语置若罔闻,未曾多看自己一眼,十八人身上刀气直冲云霄,杀意不减,心头不禁忐忑不已,又有万千疑惑。
突然,一道沙哑的声音掠入余拦江双耳,只闻疯人道,“咦,半步八境,一个小小的东海竟有如此高手,尔等倒是真舍得……可惜,还是太弱了……”
一语出,众人皆惊,不禁觉疯人之语实在太过狂妄,竟言半步八境太弱,需知,天下虽大,人虽多,然能入七境者已是风毛菱角,半步八境,更是可称绝顶高手。
可如今这半步八境者,竟被人道其太弱。
众人一时不知究竟是世道变了,还是疯人确实是个疯人……
然下一刻,众人却已被眼前景象惊掉下巴。
只见疯人一步迈出,竟直掠数丈,片刻间已至余拦江身前。
余拦江只觉一股强到极致,似可撕裂苍穹之气袭来,双瞳一缩,又有一股恶臭传来,而眼前,已出现已黑色身影。
余拦江与疯人四目相对,恍惚间,竟觉自己丹府之力一阵翻腾,似已要破体而出,习武五十余载,从未有过如此之状。
“疯人……”
余拦江一惊,至风满楼,即见十八人,故一直未曾留意疯人的存在。
“刀气,好强刀气,世间怎会有如此恐怖的刀气……”
余拦江满面惊骇,一时语塞,又闻疯人淡淡道,“杀,风满楼之人,一个不留。”
“尊阁主令,杀。”
十八人之声响彻寰宇,天地震颤。
余拦江张大了嘴,满面难以置信之状,“十八人竟唤疯人为阁主,不是传言十八人之主早已身亡了么?怎的……怎的会在东海变成一个疯人二十载,如今又要屠戮风满楼之人?”
“一个小小的风满楼,绝不至于让此等人物大动干戈,那么……”
余拦江面上泛起骇然之色。
余拦江身体颤抖,一个传言二十年前已然身亡之人,一个二十年前即名震天下之人……
余拦江目中有一只污秽之手在逼近。
疯人,轻轻抬手,递出,以手为刀,刀气刹那间弥漫诸天,让人心神战栗。
武至至高境界,飞花摘叶借皆可杀人,而疯人,举手投足间皆可斩出刀气,让人神魂俱灭。
手即为刀,刀即为手,是为人刀合一的至高境界。
一道怎样的刀气,让众人有想匍匐在地的冲动。
一道怎样的刀气,让众人手中兵刃嗡嗡作响,仿佛为刀气震慑,万分惊恐。
一道怎样的刀气,刀气斩出之时,虚空震颤,万物惧灭。
一瞬间,仿佛时间已然静止,万物已然沉眠。
咚……咚……咚……
是为余拦江心脏跳动之声,而余拦江如今只可闻此声,只可见那一道并无半分璀璨,却有无穷之力的一刀。
这一刀,如洪流,只可引,而不可以力阻之。
然疯人之刀何其之快,快到无人看清这一刀是如何撕下,余拦江又是如何阻拦,只见刀气漫天,烟尘滚滚。
待烟尘散去之时,众人定睛一看,竟已只余疯人一人负手而立。
“余拦江呢……去了何处?莫非其已然逃遁?”
众人满面惊异。
“啊……”
倏地,有人一声惊叫。
“这是……这是余拦江的手臂……怎会从天而降……如此说来,余拦江……余拦江他……”
疯人轻叹一口气,喃喃道,“终究是二十年未曾出刀,竟然还残留一臂……”
如此,众人方知之所以未见余拦江,竟是因为那一刀之下,竟尸骨无存,却为真正的灰飞烟灭……
“这……这余拦江可是半步八境……怎会连疯人一刀都抵挡不住……这疯人,究竟是何境界……”
风满楼中,栾文山面如死灰,眸中已尽是绝望之色,在猜到疯人身份的一瞬间,栾文山已然绝望,这等人物要杀人,又怎会是区区一个七境之人可拦?
栾文山呆呆的坐在木椅之上,双目无神,屋中凄厉的惨叫之声回荡,一场屠杀,正在进行中。
十八人如狼入羊群,似饿虎下山,诸多风满楼之人为待宰之羊,十八人甚至未曾拔刀,以手为刀,一掌劈出,即有一人陨落。
众人闻惨叫之声,不禁毛骨悚然,众人知道,这是十八人在杀人,杀风满楼之人。
疯人既说要杀尽风满楼之人,十八人自会杀尽风满楼之人,无需知道缘由,只需听命即可。
惨叫之声止,几息之后,十八人掠出风满楼,其中一人手上拎着栾文山。
“这还是往昔高高在上,意气风发,不可一世的栾先生么……”
有人心头暗叹,栾文山双臂已折,嘴脸溢血,面色苍白无丝毫血色,眸子暗淡无光,此刻竟仿佛一个风烛残年,行将就木之人,无半分生机,只因已无半分生的希望。
十八人中有一人迈处,行礼,朗声道,“禀阁主,身带煞气之人,已尽皆斩杀,其余之人,皆关于楼中。”
疯人点点头,道,“放他们走吧。”
“可……可若是其中有隐匿者……”
疯人摇了摇头,道,“小鱼小虾,不足为虑。”
开口之人点头,转身入风满楼。
“咦……来了……”
疯人喃喃,目光远眺远方。
众人随之望去,未见何物,却闻阵阵轰隆之声由远及近,大地震颤。
“这是……兵……”
骑兵于前,步兵于后,皆身着盔甲,手持长刀,血气延绵数里,惊得漫天乌云退避三舍,鸟雀不飞。
一条数里之长的黑色洪流滚滚而来,足有数千兵卒,携无尽煞气而至。
“边军……东海边军……”
有人颤声道。
“箭阵,备。”
一着银色盔甲,手持长枪之中年将领朗声道。
军令如山,令出,边军结为箭阵,手持连弩,弩上有箭矢六支,幽光烁烁让人心颤。
“放。”
万千破空之声传来,让众人目中尽是绝望。
“为何会不顾百姓生死……这是要让我等与风满楼之人合葬在此地……”
“这……这还是我大楚边军么?怎会将屠刀挥向大楚百姓……”
众人哭嚎。
“将军,风满楼之地,百姓众多,此举若是朝廷知晓……”
“敌国细作潜入东海,残杀数百百姓,本将领军入城剿贼,尽斩贼寇首级,何罪之有?”
“可……这满城的百姓……悠悠众口……”
“这是该殷大人考虑之事,非是该本将考虑之事,而且,不久之后……”
远处,一着官服的中年男子,骑马而来,见漫天箭雨,面上已尽是骇然之色。
“东方汇……你怎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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