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爹,快些走吧……”
一旁幼童拽了拽刘二衣袖,满是担忧道。
闻言,刘二连忙躬身道,“二位恩公,言尽于此,小的先行告退,望二位恩公福寿延年……”
刘二不再言语,扭头离去,眸中仍有些许忧色,他不知是否有人暗中监视,故忧虑自己此举会连累到楚天二人。
葛涛见此,正欲开口,却见楚天对着自己使了个眼色,只得作罢,思虑片刻之后,方知楚天之意。
要解刘二之危,必要将幕后之人一网打尽,若不让刘二回返,或会打草惊蛇。
楚天低喃道,“之所以让刘二无法入京,定是因忧朝廷知晓此事之后,陛下震怒,会令人下来查察此事。不过不解之处在于,若是直接杀了刘二等人以绝后患,反倒要留其祸患?”
楚天眸子深邃,一整思绪。
到如今,楚天已笃定这运盐之官船倾覆定然与萧非闵,萧非仁关系匪浅,或许幕后之人即为二人。
“厢县……天阳……南凤渠……”
楚天低喃,眉头紧皱,似乎有些许明了,可却又有诸多不解。
区区一个郡守,怎敢行如此大逆不道之事,如此大费周章,定不可能让官盐沉入江底,那这百万石官盐又去了何处?区区一个郡守,如何能让朝廷派下查察南凤渠之官员与其同流合污?银两?又或是朝廷有大员亦参与此事?
楚天摇了摇头,有些许头疼,这江南之行,还未至江南,却已横生枝节。
“走,去看一看是什么牛鬼蛇神。”
楚天轻声道。
“诺。”
葛涛亦道。
刘二虽已走远,然楚天为九境武夫,可感知刘二之气机,循其气机而行。
二人慢悠悠的跟在刘二身后两里之地,不多时,已出凤来城走出五里之地。
凤来城西七八里之地,有一小小道观,早已无道人在此,故道观已破旧不堪,若在北境,恐早已为北风卷走。幸得此处临近江南,风雨和硕,故其破旧,却也不失为一可遮风挡雨之所。
道观中,有七八位衣着褴褛之人,有老有少,蜷缩在地,瑟瑟发抖,眸中皆为惶恐之色,怯怯的盯着身前的两名壮汉,不敢发出丝毫的声响。
两名壮汉着一身青色长袍,生得极为壮硕,眉宇间有煞气萦绕,又满脸横肉让人望而生畏。
而让七八名衣着褴褛之人最为惧怕的,是二人手中的钢鞭,半月以来,这钢鞭不知曾多少次挥在众人身上,每一个人身上皆有大大小小的伤痕。
曾有欲反抗者,可却非壮汉一合之敌,一鞭下去,即让反抗者七窍流血,当场毙命。
以此之后,无人再敢有反抗之力,已任打任骂。
壮汉双目直勾勾的盯着眼前跪倒在地的老汉,冷声道,“怎的今日才讨了这些许铜板,是不是想死了?”
目光如刀,让老汉瑟瑟发抖,匍匐在地,颤声道,“大人,小的实在是尽力了,可午时才交过银子,这一个下午又能讨到多少……”
壮汉嗤笑一声,冷冷到,“还敢顶嘴,我看非是没有讨到,是拿去吃喝了吧?你好大的胆子。”
“大人……冤枉啊……”
壮汉又岂会听老者之言,一抖手腕,手中钢鞭哗哗作响,钢鞭呼啸,直击老者。
老者见此,连忙双手抱头,护住头颅。
钢鞭击于老者双臂,只闻老者一声惨叫,双臂已是皮开肉绽,鲜血淋漓。
壮汉冷笑一声,“老不死的,还敢躲。”
手腕轻抖,又是一鞭挥出,身为四境武夫,要对付一个花甲老人实在是简单得不能再简单若非其现在还不想取老者性命,方才的一鞭,足以让老者魂归九幽。
钢鞭击于老者双臂,血肉之躯又怎能与凶兵相比,钢鞭所触之处,血肉尽皆绽开,露出森森白骨,让人心骇。
周遭之人见此,身体发颤,唯恐步老者之后尘。
壮汉冷眼一瞥众人,憋嘴笑道,“越惨,才能要到越多的钱,这是在帮你们,怎的你们竟如此不领情……”
说罢,壮汉摇头叹气。
“坏人,不要再打我爷爷了……”
倏地,一幼童冲上前,一把推向壮汉,怒道。
可一个四五岁的幼童又怎会推得动一个四境武夫,壮汉一愣,歪头,眉头骤起,面上浮出戾气。
“小兔崽子,找死……”
壮汉一怒,一爪将幼童拧起,斥道。
老者见此,连忙上前,不顾双臂剧痛,拽住壮汉双腿,颤声道,“大人饶命……大人饶命……小孩子不懂事,大人莫要与他计较……”
壮汉冷眼一瞥老者,见老者手上流出的鲜血竟沾染到新买的衣袍之上,更是勃然大怒,咬牙道,“老不死的……既然找死,又岂能不成全,这就送你们爷孙归西……”
壮汉或是忘了这买衣袍的钱,乃是众人乞讨所得,又或是未忘,却并不在意。
倏地,道观外一声冷哼传来。
壮汉闻声,面色一变,将老者一脚踹开,将手中幼童掷出,扭头,转身,朝着道观外跑去。
而其一旁的壮汉,亦是此状。
二人离去,一众衣着褴褛之人连忙上前查看老者与幼童伤势,幸得只是皮肉之伤,未有性命之危。
道观外,一灰袍人静立,斗笠覆面,难以瞧见其真容。
两位壮汉一见此人,面上惊色更甚,目中甚至有几分惧怕。
“静……静心大人……”
二人叩首,颤声道,却再无半分之前的盛气凌人,不可一世之状。
灰袍人冷哼一声,道,“尔等好大的胆子,是嫌命长了不成?让尔等将他们除去,尔等竟敢阳奉阴违,你们就这么缺那几个钱?”
灰袍人声音冷冽,如凛冬之水,浇于二人之身,让二人心神战栗,身体微颤,低下头颅。
之前的饿狼,此刻已为绵羊。
二人皆为四境之武夫,然二人却心知,眼前的灰袍人要杀他们二人易如反掌。与灰袍人相比,二人之恶实在不值一提。
二人所杀不过数十人,然二人却亲眼瞧见灰袍人在盏茶的功夫将两百余人斩杀殆尽,却不皱一下眉头。
“大人饶命……小的知罪……大人饶命……”
壮汉颤声道。
灰袍人冷哼一声,道,“斩草除根,自断一臂,饶尔等性命。”
壮汉双瞳一缩,断一臂后已与废人无异,可二人心知若不如此,定难留性命,故只得点头,道,“多谢大人……多谢大人……”
灰袍人未语,只轻轻摆了摆手,随即转身,消失于夜色之中。
二人对视一眼,迈步,往道观而去。
壮汉冷眼一瞥面露怯色的众人,皱眉道,“怎的还差几人……”
另一壮汉亦皱起眉头,却又缓缓展开,低声道,“来了。”
只闻不远处有稚嫩童声道,“爹爹,怎的不让两位恩公帮我们?”
“嘘……休要再提此事,牵连两位恩公……”
刘二作声道。
小孩似懂非懂的点点头,道,“知道了,爹地。”
一里之外,楚天皱了皱眉,低喃道,“怎的此地会有佛气……”
思虑片刻,楚天轻声道,“走。”
两道身影化为残影,掠向道观。
道观中,两位壮汉面上已无半分笑意,心中已是悔恨不已,心道早知如此,不该贪图几两碎银,如今为了这些许银两,竟要断一臂。
满腔不忿化为怒意,于是,一众无辜百姓即遭无妄之灾。
二人杀见道观外刘二携其幼子缓缓行来,杀意已起,众人只觉周遭有冷风骤起,如堕冰窟。
“杀。”
二人对视一眼,取下手中钢鞭,手臂一抖,钢鞭有如恶龙于虚空翻腾,獠牙已露,要饮人之血。
众人面面相觑,虽未曾修武,然此状众人又哪里会不知二人要对他们动手了。
“逃……”
众人虽知逃亦要死,可又岂能坐以待毙,唯有逃,方有一线生机。
道观中杀机四起,让还未入道观的刘二父子几人心头骇然,转身奔向远方。
壮汉冷眼一瞥刘二,却未去追,自觉要尽斩这观中之人不会耗费多少时间,又怎会让刘二逃走。
众人瞧着已如两尊杀神的二人,四散而逃。
“害我二人断臂,尔等该死……”
壮汉冷冷道,却已将罪责推脱到一众无辜之人身上。
欺软怕硬,或为人之本性。
道观之上,楚天与葛涛静立,透过道观破烂的屋顶缝隙一瞥壮汉二人。
楚天歪了歪头,眉头未展,低声道,“能溢出此佛气者,定为六境之上,这二人不过四境,绝非此二人发出……这佛门之人与这二人有何关键……”
未待楚天思虑,观中二人已挥出手中钢鞭,钢鞭似蟒,撕咬向无辜百姓。
四境之人倾力一击,一众未曾修武之人又如何能抵挡,若无人相助,定会死无全尸,魂归地府。
命运一说自古有之,有人道自人出生之时起其一生命运已然注定,或是大富大贵一生,或是苟延残喘一世,又或是身居高位,一人之下万人之上……死于何时,死于何地,死因为何已然注定。
虽不知其言之真假,然这道观中众人,却是命不该绝,或许这即是命。
楚天轻声道,“留活口。”
葛涛点点头,冷眼一瞥两位壮汉,之前未入七境要杀二人亦是易如反掌,如今已入七境更是不会费吹灰之力。本就出生贫苦,见一众百姓之状葛涛已是怒不可遏,一直在待楚天之令。
而立既已得令,葛涛以手为刀,一刀斩出,虚空霎时有刀气涌动,刀气之锋似可让虚空震颤,一刀之下,屋顶之瓦木化为漫天齑粉,飘洒而下。
刀气隐于漫天粉末之中,一分为二,其势却不减分毫。
“刀气……是谁……这刀气怎会如此恐怖……”
两名壮汉心头大惊,挥鞭的手停滞于虚空之中,面露骇然之色。
这刀气,让二人嗅到死亡的气息,二人只觉这刀气竟要比灰袍人更为恐怖。
“逃……”
二人此刻心中已只有这个想法,自知斩出这刀气之人绝非自己所能敌,唯逃,方有一线生机。
然七境武夫斩出的刀气又怎会是两个区区四境之人能避。
瞬息之间,刀气已至,这一刀,非为取二人性命而来,只因楚天说了一句留活口。
故这一刀,只为斩下二人手臂,持钢鞭让一众百姓伤痕累累,胆战心惊饿的手臂。
刀气何其之快,其锋又何其之利,电光火石之间,二人只见一道寒芒掠过,随即消散于虚空之中。
下一刻,二人发出一声哀嚎,虽有漫天烟尘,然二人亦瞧见持钢鞭的手臂竟已齐齐整整的被刀气斩断,坠落在地。
烟尘未散,却又起了血雾。
手臂已断,鲜血若水箭喷射而出,一股无法言喻之痛让二人在瞬间面目狰狞,眸子已血丝密布。
阵阵哀嚎之声让本欲逃窜的众人面色大变,楞楞的盯着二人,不知发生了何事。
二人捂住断臂,却已迈开步子,纵是断臂之痛让二人无法忍受,然二人也知唯有逃,方有活命之机。
众人呆立当场,却见屋顶有人翩然而下,衣袍飘动,有如仙人。
众人心知世间无仙,然让两个凶神恶煞之人断臂,落荒而逃之人,能在生死一线救性命之人,亦可称之为仙,又或者为侠。
“痴心妄想。”
葛涛见二人已行至道观之外,冷哼一声,若一个七境武夫让两个四境之人逃之夭夭,岂不为天下武夫耻笑。
虚空中,葛涛一拂衣袖,再斩两道刀气。
刀气宛如游龙,片刻之后,众人又闻声声哀嚎。
楚天瘪瘪嘴,笑眯眯的道,“这刀气倒是一分不多,一分不少,正好将二人脚筋斩断,不错,不错……”
二人双脚已踏在地面,闻楚天之声,葛涛淡淡一笑,道,“与东家相比,却是不值一提。”
楚天笑了笑,未曾言语,心意一动,一步三丈,已行至两位因脚筋已断故无法再行一步,蜷缩在地的两位壮汉。
断臂,断脚筋,二人凄厉的哀嚎之声让人毛骨悚然。
“痛,惧,疑。”
平日里一言不合即对一众百姓一顿毒打的二人,此刻终于尝到了血肉之痛,犹比众人所受之痛更甚三分。
二人或是因惧,又或是因流血过多,面上已无丝毫血色。二人不知为何屋顶会有高人,这高人为何又会对如此待他们,明明可取他们性命,却又未斩掉他们的生机……
二人眸中除去惊恐之外,亦有无尽的不解。
却见楚天已行至二人身前,虽笑意盈盈,可楚天之笑在二人看来,却是太过骇人,那笑意中,隐有无尽的杀机。
楚天盯着其中一人,淡淡道,“我问,你答,若答非所问或者答案未让我满意,则让你尝一尝痛不欲生,求死不能是何滋味。”
声音平淡,未有一丝波澜,然二人却觉有细如牛毛的冰寒之气入体,在经脉游走,有淡淡的刺痛感。
二人双瞳一缩,惊恐的盯着楚天,已知晓此状定是为眼前之人的手段,已不知该如何形容如今心境,只得呆呆的点了点头,紧咬牙关,未敢出声。
楚天见二人之状,面上泛起自以为可让人如沐春风之温和笑意,细如牛毛的冰寒之气即为剑气,以剑气入二人之体,自然是为了让恶贯满盈,其罪当千刀万剐的二人好生享受一番。
对恶人,自然要比恶人更恶。
楚天轻声道,“之前是否有佛门之人在此?”
二人皱眉,不知楚天为何会有此一问,佛门在江南及临近江南之地已无寺庙,亦无僧侣,怎会有佛门之人在此。
故一人强忍剧痛,颤声道,“大……大人……小的并未瞧见什么佛门之人……大人饶命……”
楚天摇了摇头,叹气道,“唉……果真是死鸭子嘴硬,不见棺材不落泪……”
下一刻,楚天轻轻一拂衣袖,游走于二人经脉之中的冰寒剑气刹那间如夏花般绽开。
二人双瞳一缩,冰寒剑气已如开闸之水一般,有一泻千里之势,在经脉中横冲直撞,有掠入丹府者,有掠入五脏者……
洪流所过之处,一切皆化为虚无,而剑气所过之地,则是伤痕累累,二人经脉寸断,肌肤之上溢出血珠。
何为生不如死,何为痛不欲生,何谓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二人之状即是也……
二人哀嚎之声回荡,如鬼哭,似狼嚎,让一种百姓皆汗毛倒立,却无一人心生惧意,心生怜悯之心。
众人受二人之折磨已非一日两日,早已恨不得生啖二人之肉,痛饮二人之血。
十余息之后,二人经脉之中的剑气方才消散。
观二人,此刻已无人样,满身皆血,如从血河中爬出的恶鬼,其状让人心悸。
“再发出无关的声音,定让你二人受比之前更甚百倍之痛。”
楚天淡淡道。
二人闻言,身体一阵颤抖,紧咬牙关,不敢再发出丝毫声响,将周身之痛吞入腹中。
在二人看来,楚天是魔,是鬼,若非如此,岂能让人受那等锥心之痛还面色不起一丝波澜,仿佛只不过是做了一件微不足道之事而已。
“这道观,是否有佛门之人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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