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天自是怨声载道,一旁的老黄高高昂起硕大的牛头,牛眼中尽是自得与期待之色,它等这一日,已然等了太久。
牛终究是牛,似乎已然忘了昨日在望月楼中欲哭无泪之状。
“老黄,我累了。”
楚天瞥了一眼老黄,开口道。
老黄一甩牛头,直勾勾的盯着楚天,甚为不满,大口喘着粗气,大有一言不合便要给楚天一蹄的架势。
楚天瘪瘪嘴,道,“莫气莫气,又没说不去,只是想让你驼我一程度而已,你瞧瞧你,这就生气了……”
哞……
老黄低吟一声,牛尾一甩,轻轻敲在楚天身上后又拍了拍牛背,硕大的牛眼对着楚天使了个眼神。
楚天笑逐颜开,脚尖轻轻点地,身形腾空而起,稳稳落入老黄牛背之上。
长安城内无牛,幸得楚天知晓何处有牛,虽稍微有些远,距长安有足足六十里,可对老黄来说,六十里又岂在话下。
都道是千里良驹不可多得,可千里黄牛更是万中无一。
若非去长安时身上只余几个铜板,楚天早已带着老黄走上一遭,人娶老婆,纵是两情相悦,然三金六聘亦是必不可少,若无钱,便只能做一对苦命鸳鸯。至于牛,更是不必多说,总不能给牛主人说,二牛两情相悦,便成全它们吧……
想到此,楚天不禁噗呲一笑,摸了摸怀中出门时从太子府带出的银两,叹道,“都道三分钱难倒英雄汉,若无钱,便是牛也难呀……”
六十里外为一小县,或是因临近长安,沾了京都的光,虽小,却也有几分繁华。
小城之外,有一片三十余里的小小草场,天然而生,也正是因此草场,小县所产的耕牛名扬长安周遭各郡。
牛,于农耕社会的重要性自不必多言,若无牛,则无耕,无论是前朝的诸侯无故不杀牛,又或今朝明令禁止严禁私下宰牛食肉,违者,斩立决。
而若要交易耕牛,则需买卖双方皆往官府备案,若未经官府同意私下买卖,亦要受到重处,重则斩首,轻则杖责数十杀威棒,皮开肉绽,血肉淋漓。
然又因有言道,天上有龙肉,地上有牛肉,牛肉之鲜嫩美味亦会引得不少人铤而走险,私下屠牛取肉,其价虽高,却也有不少达官显贵愿意买之。
对此,官府自是严查,可都说重赏之下必有勇夫,这天大的利润之下,却也难以杜绝。
且说这魏县,县虽小,却因有一天然草场,气候宜人,反倒成为这方圆五六百里之地里最出名的耕牛养殖之地。
有郡县因地理环境,天气因素,牛犊子并不易存活,故常花重金从魏县购入已成年的耕牛,以供百姓耕种之用。
一县县令,虽为一县之父母官,然说起来也不过是个芝麻大点的七品官员。然县令与县令之间,地位前途却也截然不同。
就拿这魏县县令来说,虽只为七品,却因魏县有耕牛,地位自然非其余小县县令可比。若是需购耕牛耕种之县的县令,在需购买耕牛只是,更是得登门拜访,不说是低三下四,可求人者,总归是要矮上一头的。
又因购一头耕牛便需二十年白银,魏县每年售出的耕牛足有上千头,这是一笔庞大的数字,故魏县税收更是远超其余诸县,而这,便可为政绩。
大楚立国四百年来,魏县早已不知历经了多少任县令,然不尽相同的是,曾任魏县县令之人,无一不高升。
因此,魏县也是诸多小吏梦寐以求的升官之地。
有言道,三五成群,人以群分。朝堂之上,亦是如此。一位宰相之下,或有大小官员上百,一个尚书之下,或有大小官员数十,甚至是一个六品小吏,亦有不少马前卒。
而这魏县即为一个升官之地,自然会成为朝中各方势力相争之地,得之,日后即可得一死心塌地的郡府官员,若是运气好些,便会多上一位朝廷大员,对己方之势,自然是天大的好事。
大魏有一千五百余县,一个区区七品县令任职本是小事,然每当魏县县令空缺之时,吏部却是人山人海,朝廷诸位大员皆至,为此常常吵得不可开交。
楚天摇头一笑,这死去的楚天虽是天性憨直,常被诸多皇子玩弄于股掌之间,以致后来被幽闭于鹤鸣山做一个小道士,纵是现在楚天亦有些不明白皇帝为何会让楚天做太子,若真让死去的楚天登上九五之位,大楚岂不亡国矣。
然死去的楚天虽脑子不灵光,对诸多事情却十分了解,或是因无论他是否痴傻,终究是太子储君,纵是让人硬塞,二十余年也该将该太子知晓之事塞入其脑中了。
“叶不群……”
楚天低喃一声。
所唤之名,正是如今魏县县令叶不群。
对叶不群,楚天也只是知道名字,逝去的楚天记忆中,也仅仅只有一个名字而已,毕竟楚天乃为太子,而大楚有县一千五百余,又岂会每个县都能知晓,能知晓魏县县令之名,已是因这魏县较为特殊。
因在鹤鸣山修道五载,楚天担忧这叶不群早已高升,故故太子府之时,已差府中管事找人询问,得知叶不群并未调离。
为此,楚天倒也略显惊异,算起来叶不群已在魏县县令任上十一载,而往昔的魏县县令,无一不是三年五载便已高升,反倒是这叶不群好似赖在了这县令之任上。
楚天还猜想这叶不群是否因得罪了哪位大人物,故而无法升迁,可转头一想,若是没有一两分背景,又岂能到这魏县上任。
摇了摇头,楚天瘪瘪嘴,心道自己当真是太闲了,此行只为替老黄找老婆,又何必管这叶不群是否高升。
买卖耕牛虽需经官府,可县中亦有专门的府衙负责此事,若无意外,自是无需惊动县太爷,此去魏县,恐连叶不群的面都不会见到。
带着一头黄牛入长安已引人注目,楚天不禁摇头,若是带上二十头,会是怎样的一番场景。回头率这三个字这个时代并未出现,不过楚天却知道,若带二十头黄牛浩浩荡荡的涌入长安,回头率定然爆表。
到时,他这个刚刚洗去些许恶名,得诗仙之名的道士太子,恐又会在长安扬名,若传入深宫之中,却不知皇帝会盛怒成何种模样。
楚天不禁捂脸,拍了拍牛背,幽怨道,“老黄呀老黄,为了你的终身幸福,我可真是付出太多太多了……”
哞……
“难道不是?你倒是有老婆了,还是二十个……可我的仙子又在何方呢?都说道人比人死人,如今却是人比牛,气死人……”
哞……哞……
“再敢多言,便不去了……我不服……”
哞……
老黄一声低吟,牛背一扭,竟欲将楚天摇下牛背。
只觉颠簸几下,楚天连忙道,“罢了罢了,人无信而不立,既答应你的,又岂会食言?我是那种言而无信之人么?”
又低声嘟囔道,“也不知这老牛鼻子怎么养的,一个小牛鼻子脾气竟如此之大……来日定要去问一问这看牛鼻子……”
鹤鸣山,后山有一瀑布,好似从天而降,声势浩大,水雾弥漫,让方圆百丈之内有如仙境。清微漫步虚空,一剑劈开有如天河倒流之瀑,若有人在此,定会被惊得目瞪口呆。此举,已与传说中的仙人无异。
清微捋了捋胡须,轻轻点头,似对自己这一剑极为满意,倏地,清微猛的打了几个喷嚏,不由皱起眉头,心道,“莫非真是年老力衰,这些许水雾便让我染上风寒?”
摇了摇头,清微苦笑一声,心意一动,直遁远方,大有扶摇直上九万里之势,哪里有半分年迈之感。
楚天示意之下,老黄虽心头着急,却也走得不紧不慢。
虽已来这方世界五载,然一直居于鹤鸣山中,并未外出,故对这大好河山亦十分好奇,既有机会,又怎能不欣赏一番。
纵是做不出诗仙那般的千古名句,道一个好字总是会的。
楚天却不知此刻朝堂之上,已然乱成了一锅粥,本该是主角的他,此刻却悠哉悠哉的骑牛而行。
皇宫之中,太极殿内,楚秋已往常一样,着一身正黄色龙袍,高坐龙椅之上,双眸微眯,百官之状尽入眼底。
三省六部,九寺五监,御史台,一众官员以文武,品级分列。
此刻朝堂之上,却寂静无声,落针可闻。
楚秋轻哼一声,道,“怎的,都哑巴了不成?是不敢说,还是不想说?嗯?”
一众官员闻楚秋之言,更是低下头颅,面色难看。
朝会主议之事自然是该如何处置已入刑部大狱的韩非,若是其他人,百官自然可言交刑部处置即可。
可韩非却不同,而今立于朝堂之上与其有师徒名分的便足有十余位,与其有关系之人更是多之又多,又有谁人敢乱言,都担忧日后成众矢之的?
楚秋眸子一瞥百官,冷声道,“杨科,刑部掌天下刑罚之政令,大楚律你最为清楚,旁人或可有缘由不开口,怎的你这个刑部尚书都一言不发?别告诉朕你也不知道,若你不知道,那这个尚书朕看你也不要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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