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一十八章以攻为守
宋王坐在王禅身边,听着王禅这一乍一唬,像是真的,又像是玩笑话,可他也知道王禅看似随意的说笑,却含着深意。
这不仅是说给赵光信所听,也是说给郑卫两国的将军所听,而且还是说给宋国所听。
若晋国敢轻易出兵攻楚伐宋,那么若真能有秦国相助,凭王禅的智谋并非虚言,若宋国也能同时出兵,那拿下晋都并非难事。
而王禅仅凭这几句话,就可以说轻易的瓦解了郑卫晋结盟的基础,让郑与卫国感受到了楚国的威胁,而让晋国图谋无望,也可以说是一石四鸟。
而此时下进行宋与楚国的攻防演练,就让王禅刚才的说辞更具有说服力了,以攻代守,攻其必救。
“鬼谷先生对列国之势了如指掌,本王佩服,天下之间若有人欲与鬼谷先生为敌,实是愚蠢之行,不知墨相国对鬼谷先生之谋又是如何看的?”
宋公此时插了一句,就是无意的赞同王禅的谋略,支持王禅借宋国之境完成对晋对的偷袭。
“回王上,师弟向来做事不依常理,深谙兵法韬略,出奇不意,墨某不如师弟。
但墨某也深信鬼谷先生胸怀天下百姓,不会轻起兵事,之所以与我宋国来此演练一番,其实也是为楚国、宋国百姓而谋。
不论楚宋之间此次演练结果如何,想来都可以让两国王上心有所感,永结世代之好。
只是列国之间利益纠葛,止战非攻一时之间也难与在列国之间实施,达到列国大同的效果。
若有人欲轻举兵事,那么以战止战也亦非不可。
就如同此次演练一样,师弟主攻,墨某主防,可防守却也非死守,自然也会攻击来犯之军,以攻为守,这也是兵法上的上佳之策。”
墨翟也是肯定王禅的谋算,而且此时守城与攻城两方都有人向这里奔驰而来,看起来两边的准备也妥当,可以进行下一轮守方对攻方的攻击了。
所以墨翟也借守城的谋略来说明列国之间兵法之用。
(攻其必救是战国之时常用的兵法,而后来孙膑围魏救赵,其实也是攻其必救的应用,至于围点打援,也是此计的延伸。)
此时鲁班首先下马,对着王禅一揖道:“回主帅,我方前军已向前百步,依主帅之意,三路大军已布置妥当,还请主帅定夺。”
“传令下去,我一万楚国大军暂时退防,由宋国实施反击演练。”
王禅说完看了看墨翟,则此时宋国将领宋凉也对墨翟一揖道:“回主帅,我国守城将领一共六千人已重新布置妥当,是否反击,还请主帅定夺。”
“依计划进行反击。”
墨翟十分简洁,说完也是对着宋公点了点头,再次看了看王禅。
两个将领得令,随即很快再次驰马奔加演练场。
“攻守合一,以攻代守,确实是最好的守城之法,今日能见识鬼谷先生与墨相国的兵法韬略,实在是一种荣幸。
此时楚国进攻大军前进百步,前军距城池尚有七百步远,如此之远,若守城之方能还击攻城一方,这到也是十分罕见之举。
看起来墨相国不仅仁善天下,武技超群,对于机关巧术更是让人刮目相看。”
此时已是近午时,宋国的侍女护卫都开始给这观战席上支撑着华盖,添上了一些食物,可以一边观战,一边品尝着宋国美味。
“有劳宋公如此体贴,只是此次我与墨先生是此次攻防的双方主帅,而赵将军与郑将军还有卫将军都是受邀之客,却也是纵横沙场的将军,我看就仅宋公与王后还有碧云姑娘遮阳就可,我等就不必了遮阳了。”
王禅还是十分谦虚,毕竟虽然与宋公同坐一起,可对于王候所享礼遇,王禅还是不敢托大。
“不错,宋公是王候之身,而我等都是沙场粗人,不敢享此礼遇。”
赵光信看了看王禅,也十分感激,对于他们而言,本来该是列马而立,连坐下都不应该,此时能坐着观战,已是破了常规,若是再与宋公同享王候礼遇,传出去也会有损威名,甚至会遭人构陷。
“如此甚好,不若碧云姑娘移位,到要委屈墨相国了。”
宋王后也是看了看坐在一侧的叶女,此时晒在艳照之下,脸宠通红,如一朵娇艳之花盛开一样。
“无妨,在下就与师弟同坐一起并无不妥。”
墨翟起身,坐在刚才鲁班所坐的位置,此时华盖正好掩住宋公与王后还有叶女,这一侧则是王禅、墨翟还有赵光信以及郑卫两位将军。
一众侍女此时已把酒菜摆好,意思就是在沙场之上就解决了午饭的问题。
“鬼谷先生,观战席只能将就应付一下午膳之事,这里有我宋国老酒,还望先生及三位将军包涵,随意饮用。”
“有劳宋公如此周到,我等感激不尽,谈笑间坐看我墨师兄防守反击,也是一大快事。”
王禅说完,举杯敬众人。
此时战场之上已开始由守城方反击。
只从城池来看,并没有像刚才攻城方那么巨大的投掷器具,可一声号令之下,整个城池上空忽然间数百沙袋从天而降同时砸向楚国设置的三军之中。
一时之间,整个沙场之上尘土飞扬,有些地动山摇之势。
而那些排兵布阵好的草人,此时已被砸中不少,纷纷倒落在地。
若换成真兵,那么此时楚国大军应该是一片哀嚎,乱成一团了。
“墨小子,你这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只是我看城墙之上守城器具并不如刚才鲁大师所建攻城器具,看起来你还是稍胜一筹。”
王禅还是十分谦虚,与墨翟开着玩笑,至于称呼,大家都已习惯了,他一时尊重,以两国职位来称,一时兴起,又会十分随意。
“师弟,你这是明知故问,此城墙高十丈,比之由低攻高自然要有优势。
鲁大师攻城器具得天独厚,长臂用巧,看似庞大,却能拆解,这是墨某所不能。
而我宋国守城,由高至低自然要占些便宜,也不无需如鲁班大师所建攻城器具这般。
若是过大,反而会成为攻城方的目标,若是小些,虽然攻击的范围有所收缩,却能有奇效。
师弟带兵若是不防,会突遭袭击,致前军惊慌失措,自相踏践,扩大反击之效。”
“有劳师兄指教,师兄这一轮攻击,定然已让我军前军受阻,死伤无数,若师兄投掷的这些沙袋换成火油之物,那么我军更是不堪了。”
王禅像是早就意料墨翟有什么招式一样,话才说完,第二轮守城方反击已然开始。
果不其然,从城池上方飞来的已经不是普通沙袋,而是燃烧着的火球。
这些巨大的火球一落在地上之后,就会炸开,反击效果已经比刚才的要扩大几倍。
若此时地上的是真兵,那么楚国这百步之内的前军就已化身在一片火海之中。
王禅一看,脸色也是大变。
他想起唯一见过的真实大战场面,那就是吴越大战,那时孙武奇兵从界河之上悄然包围了越国大军,从船上远程攻击越军,用的就是火箭。
并且都没有此时墨翟所用守城器具所发火球威力巨大,可那时整个越国战场有如人间地狱一般,战火纷飞,哀嚎遍野。
而此时整个楚国前军的那些稻草人,此时已有大半陷在火海之中,看起来伤亡惨重。
“墨先生,如此守城,威力虽大,可却有些残忍,实让人观之心伤。”
碧云此时也是愁眉紧促,看了看隔着几人的墨翟,心有不忍。
“碧云,这沙场之上,列国兵甲皆各为其主,若不有些手段,或许死伤的就会是己方兵甲,实难以一言以评判。
所以墨先生一生倡导列国和睦,止战非攻,这才是真的为天下百姓而谋。
此时我们所见只是战场一隅,可两国交战最大的受难者除了战场兵甲,其实还是百姓。
本来若天子威势不减,约束天下诸侯,那么这些惨事就会少一些,而百姓就会安居乐业。
若说要怪,我周室天子对此时之势也有不可推卸之责。
鲁人孔夫子有言,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而天子当以仁德为本,以财为末,贵德而**。
可这些年来,天子重财而轻德,至天下本末倒置,仁德丧失,这才有列国之争纷不断,本后虽然已远离洛邑,却也不敢避讳天子之失。”
宋王后此时也是心有所感,一边安慰着叶女碧云,一边却也自责着天子之失,并不会因为自己王族身份而避讳。
“碧云姑娘,小善如大恶,若不忍一时之残忍就会有更多惨事发生。
有如当年周天子伐商一样,为违大道一统,却也要有所牺牲,这就是世间的残酷所在。
世间万物弱肉强食,相依相存也是生存之道。
我的白虎是山中之王,他所食就是普通弱小猎物,这是它的生存之道,可世间却并不会多有如此凶猛的白虎存在。
而山野之中却也百兽集聚,物有择生之权,天地之间有道相尊遁,自然才能长久。
如同墨师兄之非攻之旨,列国之间若只有说辞,世人本末倒置,实难推行,只会是理想之境。
于世俗之人,却也要用世俗之理才能改变,以战止战,或许是将来列国之间的一种有效手段。
若此时无此牺牲,将来必也无一统之机,道之循环不止,而这些暂时的牺牲或许就是道之通途的奠基。”
王禅虽然有忍,可还是给叶女解释,其实世间之道,有的时候只是看的人角度不同,所以悟解不一而已,其实道就像显露的道理,又像是深藏的,许多道既通俗,又玄之又玄。
人之悟道,必先观其像,再解像之所含天地之道,就好像识人辨物一样,只有听其言,观其行,才能了解其心。
当年周天子伐商也是战火纷飞,死伤无数,可是为维护大道一统,所以那些将士也是自愿为此牺牲,成为一统的基石。
而止战非攻只是一个念想,就如同刚才宋王后所讲,若天子不履其德,故民之不履其德,若天子有德,那么天下就会以德为本,以财为末。
以小的牺牲来换起天下一统之局,这也是无可厚非之理,后人有言,天地有情天地老,人间正道是沧桑。
(四书之“大学”里主要讲的就是修身齐家治国平天下的逻辑,也是孔夫子的主要观点,其实这些观点都以道为基础,到孔子后期得老子指点之后才有所悟的,只是孔夫子那时还不明白真正的道。
所以在“大学”,“中庸”里所叙的其实是德与本性,还有真诚等一些代名词,而这也就是老子与孔子的高下之分,一个志力于明天地之道,一个致力于化天地之道为人间之德,而道德经则是先有道则后有德,德为人之道显,有德也可以说得道。
有兴趣的读者其实也可以复读一下四书五经,不同的年龄,经历不同的世事,就会有不一样的感悟。)
“碧云谢鬼谷先生指教。”
碧云此时当然也明白王禅的道理,只是作为女子,可以联想到战场的残酷,心里仁慈,而徒生悲意。
对于王禅,对于宋公,对于墨翟,甚至赵光信等三位将军,这些都是常态,战场之上没有仁义可言,不是你死就是我活。
此时火攻已过,紧接着的是第三轮第四轮攻击,直至第五轮墨翟每次远程攻击都会采用不一样的投掷之物,而且每一次都好效果很好。
当然作为主攻的楚国,也不会只是投石如此简单,当然也会换其它攻击方式,可若说火攻,并不适合,毕竟只是演习,而整个城池就是用木材搭的,若是把城池一次就烧了,那就不好进行下面的演练了。
现在大家再看整个百步之内的三万楚国兵甲,已有至少三分之一的草人要么被燃,要么被砸倒。
“师弟,你是主攻之方,所以远程之攻可以十轮,而师兄是守城之方,所以因物资有限,所以只能还之五轮攻击,而且若依常规行进,此时师弟的大军该已前行二百步了,此次我方反击就到时此结束。”
“哈哈哈,师兄手下留情,看起来我方此次损失当在万余人,三日之后,你我再战,今日见师兄的守城本领,也是让师弟大开眼界。”
王禅说得到并非客气,而从此时来看,楚国军甲伤亡在万余人。
而这只是第一轮的攻击反击演练。
“鬼谷先生客气了,两相斗法,各有所长,我看今日就到此为止。
三日之后还请赵将军、郑将军与卫将军再来此地观战呀,我们一起见证鬼谷先生与我墨相国斗法如何?”
“有宋公相邀,我等三日之后必来参观学习,一切还有劳宋公。”
赵光信与其它二人此是也是站起身来,这一天的攻防,也让他们十分震憾。
楚国有鬼谷王禅,宋国有墨翟,两人都是世间奇才,如此攻防也是让他们大开眼界,所以宋公一邀,他们也有心来学习。
“三位将军客气了,本王就不远送,若有时机,应当把酒言欢,好生招待三位将军。”
“在此谢过宋公,告辞!”
赵光信三人也是先对着宋公与王后一揖,这才与王禅与墨翟还有碧云一揖,缓缓的退出观战席,骑上战马,朝着晋军大营方向奔去。
而王禅则微微一笑,看着三人的背影十分满意。
“宋公、王后此地距龙城三十里,不若到我龙城一聚如何?”
“有劳鬼谷先生关心,想来鬼谷先生此时俗事烦身,本王与王后就不打扰了,我们车驾不比鬼谷先生虎行,可也还需回宋国安息,三日之后,再见先生。”
宋公也是十分客气,他知道此时楚国必然祸乱不平,而王禅重心还是在楚国内部,这场演习,也只是做给外人看了,其实在与在,都有下属据规演练,所以也不想劳烦王禅。
“既然如此,那就有劳师兄送宋公、王后以及碧云姑娘回宋了。”
王禅也是借墨翟来卖人情。
“有劳师弟,今日战场,还需师弟楚国兵甲清理,在下送王上、王后回宫,三日再会。”
两人也是互揖作别,只是碧云看着想问,却还是忍了下来。
她想知道叶公为何没有参加此次演练,可又知道这是军中之秘,所以也不便相问。
王禅当然也看出碧云的想法,但他此时也不好告知叶公真正的去向,只能对着碧云微微一笑,算是给碧云一点安慰。
王禅并没有急站离开,而是静静站着,默送几人登上车驾,再挥了挥手,目着宋公、王后以及墨翟、叶女离开。
但是此时没有人知道他在想什么,而他知道此时一直没有坏消息,自然就会是好消息。
他相信自己,也相信与他一起完成此事的人,这是王禅与众不同的地方,也是做大事的格局所在,从来不会瞻前顾后,庸人自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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