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一章断臂之痛
子建缓缓从床上爬起来,巨大的疼痛让他几度昏迷,此时左手已经包扎好,一条布条结在脖子之上,吊着已经断了一手臂。
整个房间里已经收拾妥当,并没有血迹斑斑的样子,看不出什么异样,唯一的异样就是他自此少了一条左臂膀。
此时已过了整整一天,日已黄昏,他感觉到一阵阵虚弱,腹内也是空空如也,气力微弱,可却没有办法忘却断臂之痛,这种痛也是痛入骨髓。
虽然他年岁已大,经历丰富,而且武技也不错,内力也深厚,可面对如此际遇,看着断了半截的手臂,恨意还是一层一层的在心里加深着。
这里是楚都城外十里的龙王庙,当年他在这里修建了龙王庙,也曾在这里救过敖六,现在也就成了敖六的临时居所,也是他与敖六联络的地方。
昨夜的情形,是他未曾料到的,他也是没有办法,并不敢回到楚都,他不得不顺着大江逃到龙王庙来。
他昨夜一剑刺中淑雅,本以为可以杀了淑雅,以解心中的仇怨,可未曾想淑雅对他已是深仇难消,抱着同归于尽之心,在受他一剑之后,竟然还握住他的剑,一剑挥来欲把他劈死,他不得不用左手来挡。
现在的结局,虽然捡了一条命,可他却也失去了一条手臂。
最后他落入大江之中,也看见飞出来的孟赢刺向受了重伤的淑雅,他相信淑雅必已难逃一死。
而子常虽然是他的叔叔,可却并非他的朋友,也受了重伤,被刺瞎了一只眼睛。
现在想想,他心里依然是充满了一种得意,甚至是十分开心,并不因为断臂,一条手臂换来一死一伤已经十分值得了,若是单独面对此二人,他毫无胜算,甚至于此时已是个死人了。
虽然他的恨意依旧更浓,可却显得并不在乎,在楚都他还有可依仗的人,远方巢邑三城还有他的儿子白公胜,楚都可以使唤的木偶,这是他的把持,也是他自认比别人强的地方。
他依然还是当年的太子建,依然觉得比别人聪明,比别人强大,依然可以翻手为云覆手为雨,依然十分自负,没有一丝挫败的感觉。
“你在笑什么,难道在笑你自己断了一条手臂吗?”
敖六冷冷看了看起床的子建,顺手指了指屋里的桌子,上面摆着一些素食。
子建一看,拿起一把勺子就吃了起来,这是一碗莲子羹,于他而言,没有什么比受伤如此重,而且腹内空空更让人难受的了,这是一种生不如死的感觉,此时他早就饿得受不了,若再不进食,他也撑不了多久,可现在就有,而且是一碗美味的莲子羹。
此时在这世界里,没有比这一碗莲子羹更好的东西,更好的诱惑了。
子建十分争切的喝完一碗莲子羹,终于还是抬起头,看了看敖六。
“我难道不应该笑吗?
至少我还没有死,只是断了一条手臂,可那个贱人她就不可能有如此好命了,她被我刺了一剑,而后还有另一个贱人要她的命,她的尸身应该已经被大江冲出几十里远了。”
子建说完也是十分得意,对于敖六似乎并无感激之情。
“你说的是你的发妻,你为何会如此仇恨于她,当年听闻她跟着你逃亡在外不离不弃,为何现在却反目成仇了呢?
那么由此看起来,她的武技也不比你差了。”
“是不差,我与子常老贼就是因为低估了她,这才会受此重伤,这是我子建第一次。
我断一条手臂,子常老贼却失了一只眼睛。
我们都没有想到的是那贱人竟然也精通一种剑法之局,在大江之中,竟然水天一色,水天合一。
所以水与天都变成一个虚空,由两个月影变成一个月亮,我身在其中,却也一时分不清,月亮是天上的还是水中的倒影。
若不然,要是我先来布局,恐怕也不会上了这个贱人的当。
我与她当年确实是夫妻,而她也随我远逃,可这个贱人竟然与她的新欢私通,而且还与子常这个老色鬼有勾结,你说我难道还要原谅这种不忠不贞的女人吗?”
子建边吃着东西,此时肚子里有一碗莲子羹,也不那么饿了,说话也底气充足了许多,而且语气时充满了抱怨,也在为自己找着一个合理的仇怨理由。
“你们的事,我不想知道,你与你妻子的仇怨我更不想听,只是想提醒于你,依你刚才所描述剑法之局,水天一色,那么此剑法该是当年离魂尊主年轻之时闯荡江湖时所创的剑法,叫水月剑法。
由此可见你的妻子必然与离魂尊主有关,说不定就是离魂尊主的徒弟。
你若真的杀了离魂尊主的徒弟,那么你就不该如此开心,如此得意。
离魂尊主是一个有仇必报之人,他的徒弟谁也不能伤害,除非他自己。
若有人杀了他的徒弟,那就是看不起他,你无论走到那里,他都会找到你,杀了你,甚至会让你生不如死。”
敖六看起来年轻,可阅历却比子建还要多,也要丰富得多,连离魂尊主年轻时的事都知道。
“既然如此,那她死了不就死无对证了吗,我又有何惧,难道你不想知道我们为何会发生残杀吗?”
子建虽然嘴上依然说得轻松,可心里却还是恐惧,唯一让他庆幸的是,昨夜没有其它人知道,想来子常与孟赢都不会把此事传来,这是他自以为是的事情。
“你们为什么争抢昨?
昨日青裳公主与司马子节比试之时,无意使出几招幽冥剑法,所以你们自然是去夺幽冥令了。
幽冥组织人数众多,虽然并没有很厉害的角色,可却也能影响列国纷争。
若你得到此令,自然可以号令幽冥组织,助你儿子登上楚王之位。
难不成你还想着收集齐四件圣物吗?
前两天跟你说过,此事就连我都不敢想,更何况你一个凡夫俗子了。
志不可满,我劝你还是死了这条心,免得再遭无妄之灾!”
敖六还是要比子建看得清一些,四大圣物本就是天上上仙所赐,普通凡人若是无此命数,最好不要强求。
可子建却冷笑一声,并不承让敖六之情,他一直十分自负,永远做着自己不可能实现之梦,就算是现在已只是一个梦魇之人,可他的心里却依然保持着当年那一种傲慢。
“我得不到的东西,别人也休想得到,至于是否想得到四件圣物,也不用敖兄弟操心了。
你是天地圣灵,我这一只手断了,为何不施展你的法术,帮我再接一只手来,难道这对于你来说也是难事吗?”
子建看了看敖六,从头看到脚底,心里也有些不痛快。
他知道敖六的身份,知道他修行千年,法力自然比普通之人要深,可现在他断了的臂,可敖六只帮他包扎了伤口。
他心里自然希望借敖六的法力,来帮他再生一条手臂了。
“子建兄,你的想法实在让人可笑,我可以告诉你,我没有如此本事。
你以为我能化身成人,就可以随意变化出人之身体,甚至于帮你再造一条手臂吗?
世上还少有人有如此本事,我现在所化之身只能勉强应付普通之人,就连鬼谷王禅都骗不过去,他一见我的人身,就已产生怀疑。
因为我的人身,就是我的真身,带着真身所具的特点。
若我被斩断一臂,那么就算恢复真身,也会少了一条腿,连我自己都无法再生出来,若是我此身被刺身亡,那么我的真身也会死的。
尚且是你的手臂断了,我更是无能为力,并非我不想帮你,而是帮不了你。”
敖六所说到也是实话,可听在子建心里,却别有滋味,他觉得敖六是在敷衍于他,并不想动用自己的修为来为他接断臂。
“既然如此,在下也不难为你,看你的样子,是想出门,昨日才听闻你并不想出行,为何现在又要出行了呢,难道是有什么好事让你舍弃清修?”
子建见敖六换好了十分正式的衣服,一身雪白的锦衣,腰间还是挎着他的铁尺,心里也有疑惑。
“子建兄,昨夜你们去青裳公主处抢夺幽冥令,不知是否如愿?”
敖六并不正面回答子建,而是反着问起昨夜之事,刚才他还说过不感兴趣,可现在却又问起,这让子建也是有些茫然。
可子建还是冷冷一笑道:“实在让敖兄失望了,我并没有得到幽冥令,青裳公主把幽冥令拿出之后,就被一个黑衣人抢走了,我只能与其它人一起追出。
可此人身形实在诡异,突左突右,突前突后,我自负轻身功夫也不错,可却连他身都近不了。
最后我们一共四人,连我也分不清到底谁抢到了幽冥令,可我知道幽冥令就在其中一人手中。”
子建简单的把昨夜的情形一说,他也不好意思说自己追人,最后反被人追的尴尬局面。
“四人,我看不至吧,应该是五人才对,你们四人一起追出,其实最初还有一人,就是抢到幽冥令之人。
之所以此人如你所说,变换着不同的身位,就是想迷惑于你们。
最后他神不知鬼不觉得消失,而你们却还以为得到圣物的是四人中的一人,所以才会因此而有疑惑自相残杀。
而那一个得到此圣物之人,若我猜得不错,他应该就是鬼谷王禅。”
“不可能,你难道觉得我的轻身功夫比不上你,可依我看来,孟赢这个妖女,还有那个贱人,还有子常这个老贼,谁的轻身功夫也不差,不会连个人都跟不上,反而会跟丢了。
再说了,鬼谷王禅在大江斩杀了幽冥尊主,此事并无疑点,若是他想要此圣物,何必如此周折。
就算他斩杀幽冥尊主当时他未曾想到,可青裳这丫头与他可是打得热呼,若他想要,只需向青裳直接索取,怕不会费此周折。
以昨夜情形,若是被我们四人追上了,以四人之力,他能有把握逃得掉吗。
这样他不仅得不到幽冥令,怕是连命都保不住,如此不济之法,鬼谷王禅想来并不会如此不智。”
子建虽然嘴上还是要强,可他一回忆昨夜的情形,还真与敖六所说一致,那就是一开始抢到幽冥令之人,故意捣乱,就是想趁四人追逐之时溜走,而让四人在大江边上自相残杀,而鬼谷王禅则可以坐收渔人之利。
这一切十分符合鬼谷王禅谋算于无形的手法。
“鬼谷王禅想不想得到幽冥令,这一点我也不知,可他却不想你们在楚都盛会之时再行捣乱,给他添麻烦。
而他的心思,应该会放在大江之上,也就是我。
毕竟他现在还不知我的实力如何,也不知司马子节实力如何,他并没有把握能胜过我们两人。
所以他就借青裳展示幽冥剑法来引你们上勾,抛出一个让你们四人都在意的诱饵,一次消除楚都暂时的威胁。
现在你的手臂断了,与他一战连还手之力都没有,子常又被刺瞎了一只眼,想来也不敢再作乱了。
而你的前妻被你刺成重伤甚至死了,自然也不会再有机会在盛会之上有所动作。
唯一的孟赢,楚国王祖母,此时已恢复身份,回到王宫。
你想一想,这样的结果,难道不正是鬼谷王禅善用的伎俩吗?
此中得益之人是楚王,而谋算之人就是这个好多管闲事的鬼谷王禅。
至于幽冥令,我怕也并不会是真的,若真是幽冥令,青裳公主又怎么会如此轻易就交给一个蒙着面的师傅呢?”
敖六说完,脸上透着一股冷漠的笑,像是带着一股寒气一样。
子建听完,竟然浑身发抖。
他知道敖六所说极有可能,他再想前几日得知此事之后,他前去蹶由公子的小院,竟然误入符局,而且所遇之人竟不敢承让自己就是子常。
可昨夜之时,子常却并不忌讳,直接承认自己的身份,以前几日相遇大相径庭。
看起来毫无疑问,一切都是鬼谷王禅所设之局,而他们都被鬼谷王禅牵着鼻子走。
像四个老狗,鬼谷王禅只是略施小计,抛出一块肉骨头,就让四人打得你死我活,一个断臂,一个眼瞎,一人死去。
可他还不完全相信,除了鬼谷王禅,好像还有一人也得益于此,那就是孟赢,可他却并不想再说,因为他觉得眼前的敖六虽然口口声声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说不定也对幽冥令有奢念。
子建冷冷一笑道:“既然如此,老身到不能让这个小子失望了,他想让我们消停下来,我自然不能让他如愿以尝。
而且我也可以帮你一帮,只要再在楚都弄出点事来,想必这个小子必定会无法分身,你就可以心想事成了,
这一点到要感谢你提醒了我,我太子建也非没有谋算,我手中还有筹码,还有可以利用的工具。
若是你能在盛会之时,以水怪的身份把那些列国使臣一起除去,再把司马子节除掉,楚国就会因此而四面受敌,与北方结仇,牵制楚国北方边境,北方四城就算自征兵甲,也不敢轻易离开。
他是时机成熟,胜儿只要领一只兵甲长躯直入,楚国还不是在我的手中,将来老夫自然会对你感恩戴德。
只是依你分析,昨夜此事,并非只有鬼谷王禅可以得利,还有孟赢,还有子西、子节,甚至子基与子闾怕也会一直窥视着,又如何证明你所说呢?”
子建此时反而一阵狂笑,他觉得既然已造成了昨夜的自残之局,那么若昨夜之事是鬼谷王禅所设之局,那么鬼谷王禅一定不会认为他还有能力再在楚都制造混乱。
而他也正是反其人之道,让鬼谷王禅意料不到,想到这里他心里才会如此畅快。
可毕竟一切都是敖六的猜测,他还要证明,而且他把这些可能得利之人列选出,也是想迷惑于敖六,而若真是王禅得到幽冥令,那么他正好可以借此机会,要胁王禅,轻而易举得到幽冥令,反而比从其它人手中抢更容易,毕竟他手上有李悝这个把持。
“此事很简单,幽冥令如此圣物,想来你的三个兄弟自然也想得到,那么以子西的智谋来说,他定然相信青裳公主不会如此随便把幽冥令交给你们,更不会直接参与你们的争夺,子西是一个什么样的人,你应该很清楚,他一向喜欢在背后算计于人。
所以依我来看,青裳公主现在应该已成为子西手中的一张牌,他也想得到幽冥令,可他却并不着急,因为真的幽冥令很可能还在青裳公主手中。
如果你不信,想要证明,只要你去找找你的兄弟,探查一下青裳公主的情形就会知道。
若青裳公主安然无恙,那么或许是我错了,若青裳公主已被子西控制,那么此事就不会有错。
若昨夜你们四人之中,有一人得到幽冥令,那么他就可以指派幽冥刺客,你们其它人就会很危险,而且得到幽冥令之人也不会想让你们活着,就算是王祖母孟赢,而现在这个时机却是杀死你们的最好时机。
所以你若想再入楚都,我劝你还是小心一些,幽冥刺客有如幽冥,平时并不显身,可一旦入夜,还真是无孔不入,好心提醒你,免得误送了性命。”
敖六也是冷笑一声,即不肯定,也不否定,反而出言恐吓子建,而他所说却也是常人之理,在敖六眼中,子建兄弟实在是无情无义之人,没有什么是做不出来的。
而这些人还有一个共通的特点,不轻易信人,疑心很重,从来不愿信任一个有利益冲突之人。
“多谢敖先生提醒,这到不必你来担心,我子建一生逃亡,也不惧这一次,况且一切都还没有定论。
只是刚才老夫所问,敖六兄还没有回答,你不会怕我害你吧,我们可是同盟。”
“子建兄,我们可不是同盟,我之所以答应你除掉司马子节,一来是要报当年季子之仇,二来也是还你当年救我的一个人情。
但我也可以告诉你,在你昏睡之中,楚都到也有大事、喜事发生。
那就是鬼谷王禅的母亲与化蝶玄女已来到楚都,而且得楚王与王祖母亲迎,十分隆重。
看起来是鬼谷王禅专门想让我知道的,所以我自然不会让他失望,当然要去拜会这位善名远播的贞节烈女,还有能求得甘淋的化蝶玄女了。”
敖六语气里充满傲慢与自负,说话的时候连子建半眼都不看,语气里透着对子建这些潜藏的,见不得光的人的鄙视。
“既然鬼谷王禅竟然如此高调接母,就是想引你现身,你竟然随他之意,难道你就真的不怕吗?”
“我有何惧,天地之间能耐何我的还能有谁。”
敖六一副傲视天下的霸气,边说边朝外走。
于他而言,鬼谷王禅再聪明,武技再强,也不过是普通凡人而已,而他却并不一样,是天地之间的灵物,龙六子霸下。
子建一听,脸上露出轻谬之笑,他知道敖六的本事,但他也知道,敖六虽然修行千年,可却不懂人世的礼数,而且还如此傲慢,稍有不慎,就会败露身份。
在世人面前,神仙圣灵除了比普通凡人活得长久一些之外,似乎并没有什么优势,特别是在讲求计谋而一味比拼武力的时候,这显得更回关键。
可对于子建来说,这到是一件好事,敖六虽然傲慢无礼,可若敖六能拖住鬼谷王禅,对他而言正是此时求之不得之事。
此时子建的心里对鬼谷王禅还是多了一份恐惧,特别是对鬼谷王禅的神鬼之谋,他是不得不服。
而他其实早就想好了对策,应该说是谋算,并非是因昨夜之事,昨夜只是让他失了一条手臂,不能再凭武技在楚都作乱。
而他一直的谋算就是要趁此机会,让楚国与北方的几个候国交好不成,反而会成为仇敌,这样有北方列国牵制于楚国北方四城,那么他儿子白公胜就可以高枕无忧了。
子建一想到这,也是得意的一笑,返身回屋,换好衣服。
虽然断了一手,可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他还不想在这龙王庙里坐等机会在眼前失去。
夜色正是他这种人最好的掩护,在夜色之下,人的卑劣之性,会让他心安理得,而且这也是这些自负而且傲慢之人的弱点,不敢承受的弱点,因为他们怕白天,怕在太阳之光下而让他们的卑劣显得连自己都瞧不起自己。 12577/858568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