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姬瑶花用词不当,但是杨清源还是尴尬地点了点头,姬瑶花的语义表达没有问题。
政治自古以来就是一门高深的学问,姬瑶花不懂,安世耿也不懂,杨清源自己也只是学了点皮毛。
安世耿以为他粮商的身份能是窃取库粮的最好掩护,当然在初期的时候确实起到了极好的掩护效果。
安家是京城之中最大的粮商,所以安家往京城之外运大批的粮食,根本不会有人怀疑,再加上买通了漕运司,所以即便安家前几个月,运出的粮食大幅的增长,也没有人怀疑。
不对,应该是有人怀疑的,监察御史钱亮平在巡查漕运期间就发现了问题,并且在一直追查,但是尚未查明结果,就被安家灭口了。
如果安家粮商的身份在粮仓案尚未案发之间是最好的掩护,那么在粮仓案,案发之后,会起到的反效果,还要多于之前的益处。
周帝是明君,勤政爱民,广施仁政。但是这一切都需要在大周江山稳固的基础之上。
若是平日之中,周帝未必会使用非常手段,但是冀州的暴雪就像是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
如今的大周,看似海内承平,但其实已经处在危机边缘,只要冀州没有足够的粮食赈灾,民变一起,北境就会大乱。
在这种情况下,安家最大粮商的身份,就成了安家最大的罪业。
杨清源相信,自己在安家的仓库里面随便扔几只官仓的粮袋,然后带着粮袋和这十七万石的粮食上奏周帝,称安家是粮仓案的幕后黑手,周帝也会欣然接受。
如此一来,周帝便可以光明正大地查抄安府,获取安家的粮草来填补冀州的空缺。
杨清源只是不想这么做!
虽然他已经可以确定,粮仓案的幕后之人必有安世耿父子,但是杨清源却没有足够的证据。
未有证据而定人罪者,与冤屈无异,不到万不得已,杨清源不想这么做。
这会成为杨清源的污点,不仅仅会影响日后的仕途,更重要的是,悠悠青史,必不容他!
将后续步骤再次推敲了一遍,杨清源便带着姬瑶花走出了安家的仓库。
为了防止被安世耿怀疑,杨清源继续查封了几个仓库,让查封安家仓库显得没有那么突兀。
就在杨清源查封了三个仓库之后,一个御林军京营的队正一路飞奔来报。
“大人不好?!”
“不要惊慌,慢慢说!”
这名队正缓了口气,然后说道,“大人,一群挑夫将漕运码头围了起来,要求我们开放码头!”
“什么?!”
杨清源的目光一下子凝重起来了,看来这幕后黑手之中还是有高手的,这么快就做出反应,给自己送麻烦来了。
“走!一起去看看!”
一行人走到漕运码头的入口,一群挑夫已经乌压压地站在门口。
但是没有想象中的推搡哄闹,一群人只是静静地站在了那里,等待着漕运码头之中的主事之人。
杨清源走到门口,询问一旁的校尉道,“怎么回事?!”
校尉无奈地一摊双手,“卑职也不清楚,这些百姓只是聚集在此,声称要见主事之人,卑职上前询问,他们也不愿意和卑职说。”
校尉顿了一下,继续说道,“大人这里已经聚集了不少人了!再这么下去恐生民变,需不需卑职率人驱散这些百姓!?”
杨清源摆了摆手,“没有我的命令,你们不要妄动!”
说完后,杨清源便走上前说道,“本官为新任检校漕运使,受天子之命,专理漕运之事,诸位父老聚集在这里是有什么事情吗?”
众人听到杨清源的话后,一阵骚动,随后一个中年人带着几个年轻人走了出来。
“小民王九弟参见大人!”说着便要带着众人跪地行礼。
杨清源身影一幻,出现在王九弟的身前,手中真元微微一托,将几人给扶了起来。
但是杨清源一人之力,毕竟有限,能扶起王九弟既然,却阻止不了如此多的百姓跪下。
无奈之下,杨清源只能以真元喊道:“诸位快快请起!”
众人在行礼之后,才慢慢起身。
“小民斗胆,敢问大人尊姓!”
“我是漕运使杨清源!”
“杨大人!我等前来实在是有求于杨大人!”方九弟对着杨清源拱手行礼,继续说道,“还请杨大人解封漕运码头,给我们留条生路吧!”
杨清源面色微变,已经想到些什么。
方九弟见杨清源不语,继续说道,“草民不知道朝廷为何封禁漕运码头,但是若是漕运码头不解封,我们的日子真的就过不下去了!”
杨清源面无表情地问道,“朝廷这才刚刚封禁漕运码头?你们为何会这般说?!”
“大人,有所不知,自从三日前,六扇门的官爷来码头检查开始,我们就没有收到过一分工钱了!漕帮的人以此为借口,不给我们发放工钱。”
“大人!我们这里都是些穷人,家中也没有太多的余粮,在这做挑夫的人,也就只有一把子苦力气,也没法去别的讨生活,若是再没有工钱,就真的没粮下锅了!我们这些人饿几顿到也能熬过去,可是不少人家里都有女人和孩子啊……”
杨清源放眼望去,乌压压的有数千人聚集于此。
几乎所有人都是面黄肌瘦,明明是寒冬腊月,不少人身上的衣服却单薄异常,以杨清源的目力能看到他们在微微地发抖。
杨清源想起了一句话,衡量一个国度的文明,不是看他的顶层有如何的辉煌,而是看底层如何的卑微,所谓的文明便是尽力提高底线。
大周堪称辉煌盛世,幅员辽阔远迈前朝,四夷小国,尽数来朝,杨清源也一度以为这是一个盛世。
但在这一刻,看着这些艰难维持生计,面如菜色,衣不蔽体的漕运挑工,杨清源的内心产生了动摇,这就是他要追求的盛世吗?!
举目四望,黎庶惶惶,心伶仃而长叹兮,哀民生之离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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