房止善瞳孔紧缩,心神大乱,根本来不及反应,但作为高手的战斗意识让他下意识偏了偏,躲过了抹向喉咙的致命一击。
然而利刃还是在他的喉咙上轻轻掠过,马上有鲜血流下来。
萧遥见一击不中,皱了皱眉,手下没停,身体如同利剑一般向着房止善疾冲,手上的匕首再次挥出。
她在茶里给房止善下了药,不想他居然没有中毒,真是可惜!
与死神檫肩而过的紧张感让房止善终于回神,他捂着心口快速一边后退,一边急促道:“为什么?”
萧遥一边攻击一边招呼一旁的刘将军上,听到这话,冷冷一笑:“为什么?下藕断丝连害我性命,图谋我皇位,还需要问么?”
房止善脸色苍白,凝视着萧遥:“如果我说,我后悔了,你信不信?”
萧遥道:“无所谓了。”
房止善看着萧遥冷淡的脸,知道她不在意,心里忽然变得很难受。
他双脚一点地,身体往后退去,努力将嘴角翘起来:“原来你都知道,却还跟我虚与委蛇,遥遥,你与我是天生一对。”
萧遥一边冲上去一边不屑地道:“凭你也配?”说着与那名将领一起夹攻房止善。
房止善躲了两下,脸色忽然剧变:“你在匕首上下了毒?不对……”
萧遥没有说话,攻击更急促了。
她需要缠着房止善,让他无法退去,只能动用内力与她打,加速他身上剧毒的扩散。
房止善脸色苍白,脸上再无笑容。
萧遥打着打着,忽然觉得身上的力道大减,连忙喝道:“退——”
心中却有些可惜,今日怕是要不了房止善的命了。
刘将军也发现身上乏力了,连忙退开,口中说道:“他下了毒……”
萧遥没有说话,抿着嘴唇,目光紧紧地盯着房止善,等待着他身上毒发。
房止善凝视着萧遥,脸上的神色很是复杂,似是自豪,又似是难过:“你是真的想要我的命,是不是?”
他从小服过种种毒药增强身体对毒药的抵抗力,即使是剧毒,在他身上也无法马上起反应,可是如今刚被刺中就反应了,只能说明,他之前也被下了毒。
最有可能就是,宫人送过来的茶水。
方方面面,萧遥就是要他的命。
萧遥淡淡地看着房止善,道:“废话!”
既然选择动手,那肯定是想要房止善的命的,不然,开玩笑么?
房止善扯了扯嘴角,挤出一个苦涩的笑容,深深地看了一眼如同一只猎豹一样,等待着适合的的时候发出致命一击的萧遥,情知无法带她走,便捂住不住流血的胸口,向着窗户撞了出去。
萧遥喘息着跌坐下来,静静地蓄力。
虽然用了虎狼之药,可是中了毒,还是十分难受。
先前如果房止善拼死一击,她怕是毫无还手之力的。
过了一会儿,恢复了些力气,问刘将军:“还能动么?”听到将领表示可以,便让他出去看看目前的形势,顺便叫守在外面的红雀与枕心进来。
红雀与枕心很快走了进来,她们身后,跟着安公子。
萧遥看了一眼安公子,见他神色恍惚,以为他被外头的动静吓到了,也无心安慰他,让红雀与枕心扶自己到前殿去。
坐在前殿,萧遥让刘将军不时命人来报最新的情况。
其他庶吉士都急匆匆地赶来了,纷纷聚在萧遥身边,做出守卫的姿势。
张公子打量了一眼,好奇地问道:“怎么不见止善兄?他今晚便冒雪赶回城了?”
其他庶吉士一听,四处一看,见房止善不在,也都好奇起来。
萧遥道:“房家谋反,房止善作为逆贼,被朕识破逆贼之首的身份,给朕下毒之后叛逃了。”
“什么?”庶吉士们都失声叫了起来。
叫毕,都面带惊色,面面相觑。
这毫无征兆的,怎么房止善就谋反了呢?
刘将军上前一步说道:“房家谋反,房止善给皇上与我下毒,千真万确。前方围困我等,企图拿下皇上,下天子以令诸侯的,也是房家的势力。”
众人面面相觑,还是觉得难以置信。
毕竟每个朝代谋反的,之前都有些端倪的。
可是房止善,表现得实在太无害了,他风轻云淡,身上有一股出尘的气质,平素待人也温和,更不曾表现出过任何野心,这么一个人居然谋反,他们都觉得梦幻。
萧遥淡淡地笑道:“若不是房家谋反,朕何必如此抹黑于他?房家一向表现良好,并不是朕的敌人。”
众人一想也是,皇上如果想对一个家族下手,那么蓝府以及其他几个府更适合,房家一来声望一向极佳,表现出也很听皇上的话,二来宫中有个房淑妃,与皇上有母女之情,怎么也不会无缘无故被拿来开刀。
所以皇上说的,房家谋反,倒是真有可能。
黑夜里,雪下得越来越大了。
这时又有人快速跑来汇报,说逆贼已经攻上山。
刘将军焦急地看向萧遥:“皇上,援兵迟迟不至,此地不可久留,不如皇上先与末将撤退?”
萧遥透过纷纷扬扬的雪花看向京城方向,见那里有火光冲天,便说道:“不急,再等一等。”
此时簌簌的落雪声中,多了刀剑相交的声音、人受伤的惨叫声也可听得到,甚至能隐隐看得到交火的双方。
红雀与枕心白了脸,焦急地看向萧遥。
张公子与回过神来的安公子很焦急,纷纷催促萧遥先暂避。
萧遥不动如山。
众人都绝望起来。
萧遥是皇帝,她不肯走的话,他们是绝对不能撇下她走的。
安公子看着萧遥瘦削的脸,心里琢磨着,打晕了萧遥再带走,是不是可以。
正在这时,喊声忽然震天响。
红雀惊喜地道:“难不成援兵到来了?”
萧遥皱了皱眉头,看了一眼怀表,眉头皱得更深了。
这时厮杀声越发猛烈,仿佛就在耳边一样。
安公子很想前去看看战况,但是看了一眼萧遥,到底还是没动。
他虽然不是绝顶高手,但也是习武之人,留在萧遥身边,在必要的时候保护她。
正当此时,急促的脚步声响起,一人从夜色中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带着深深的喜悦:“来了援兵,包抄了进攻我们的逆贼,目前我们正在与援兵联手,将很快消灭逆贼。”
萧遥问道:“援兵的将领是谁?”
来人怔了怔,说道:“小人并不认识……”说到这里思考了一下,“他好像自我介绍,说自己是清风寨三当家。”
萧遥一怔。
这次的计划,她并没有告诉何细君与三当家,他们怎地也来了?
夜色下的温泉山庄一带的山脉,宛如一只只潜伏的猛兽。
在一株大树下,何细君站在房止善对面,看着他不住流血的胸口,俏脸上带着不忍与担心,很想上前,帮他包扎伤口。
房止善的发丝上与肩膀上有一些积雪,可他没在意,只是看向何细君,俊脸上因为失血过多而显得格外苍白:“你违背了诺言。”
何细君暗暗叹息一声,点点头说道:“是啊,我反悔了。因为,萧遥是个好皇帝。”她说到这里,扭头透过雪花中看向带着灯光与火光的温泉山庄,说道,
“如果萧遥只是个好将军,我或许还愿意助你一臂之力,推翻一切,从根子上改变这个国家。可她不仅仅是个好将军,她还是个好皇帝。从她这些日子推行的政令来看,我相信她可以做到。”
房止善有些激动地说道:“根本不可能!这个国家已经腐朽了,只能破而后立!细君,关于这个问题,我们曾秉烛夜谈过多次,我以为我们已经有共识了。若非如此,我绝不会找你,以至于功亏一篑。”
他说到这里,声音里带上了恨意。
何细君道:“抱歉。但是,在这之前,我不止一次让老二告诉你,我觉得萧遥做得很好,劝你放弃。”
“放弃?”房止善忽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带着无尽的讥诮,“这是我这一辈子的使命,是我从出生便要实现的目标,如何能放弃?细君,我以为你懂我。”
何细君看向房止善:“所以,对你来说,一定要完成你的使命,而不是看皇上做得如何,是不是?”
房止善道:“我说过,这天下已经烂到极致了,需要推翻重新建立秩序。”
何细君坚持道:“我相信萧遥可以改变,我相信她。”
房止善看着何细君:“你让我很失望。”
何细君一怔,看到房止善脸上的失望之色,向来明朗的眸子里带上了薄薄一层泪光,她轻轻地说道:“对不起。”
她背叛了曾经志同道合的人。
可是,这一年多来她一直到处游历,她真的能明显感觉到,皇上在努力改变这个国家。
她在不同的小城问过不同的人,那些农户、那些小贩、那些读书人,提起皇上,都是赞扬的。
她曾经与房止善志同道合,就是因为,想改变这个世界,让天下老百姓都过上好日子。
可是既然萧遥可以做到,又何必再发动战争,导致生灵涂炭?
何细君不懂太多大道理,可是她懂老百姓嘴里说出来的话。
房止善看着何细君,脸上带着淡淡的讽刺:“你要不要把我这个谋反的逆贼拿下,献给皇上。”
何细君脸色一白,低声说道:“你何必这样说?”
房止善没有再说话,转身便走了。
何细君看着他渐渐没入黑暗中的背影,叫道:“王姑娘知道我来京城,让我带话给你,她搬到蓉城去了,说那里好山好水,你若要找她,只管去蓉城寻去。”
房止善的脚步顿了顿,很快就头也不回地离去了。
何细君眼睁睁地看着他渐渐走远,消失在黑夜中,终于忍不住,坐下来,抱住膝盖无声地流泪。
她对不起那个一心信任她的人。
虽然她觉得自己的选择没错,可是她心里还是很难受很难受。
自少年时就认识的人,彼此有共同的理想,曾一起游历过江湖,经历过很多……他很信任她,可是她却在关键的时刻,背叛了这份友情与信任。
何细君过了许久,才擦干眼泪,冒着雪,慢慢往山下走去。
她回到一个临时收拾出来的山洞里,见几名心腹都回来了,便问了战况,得知萧遥的援军在他们之后很快也赶了来,萧遥目前安全,就点了点头,在一块石头上坐下来,怔怔地出神。
一名手下问道:“大当家,你不去看看皇上么?”
何细君摇了摇头:“我就不去了。”
她觉得十分对不住房止善,所以并不打算去见萧遥。
虽然今天的选择无愧于天地,可是她心中有愧。 m..coma
愧对那个识于微时的人。
手下听了,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没说什么。
这时外头马蹄声滴答,紧接着三当家脸色难看地走了进来。
何细君还是第一次见素来乐观、大而化之的三当家露出如此难看的脸色,忙打起精神问:“发生什么事了?你的脸色怎么这样难看?”
三当家环顾四周,让其他人出去,这才低声道:“萧遥她中了藕断丝连……今年夏天来临时,若还没有解药,怕是……”说到这里,虎目含泪,再也说不下去了。
自打那日城郊桃园一别,他还是第一次见萧遥,他以为一切安好坐享天下富贵的女子,竟在一年多的功夫里消瘦苍白得让他断肠。
何细君大吃一惊:“当真?怎会如此?”
三当家摇摇头:“我亦不知,萧遥没有与我多说什么,她知道今日有人谋逆,所以提前吃下虎狼之药,在援军到来之后,昏迷了。”
他与她,只是说了几句话。
何细君站了起来,焦急地走来走去:“怎会如此?怎会如此?”
三当家道:“老大,我想在京城多留几日。”
何细君点了点头:“也好,我们一起多留几日。”想了想,又道,“明日,我与你一道去见萧遥。”
三当家点点头,眉头仍然深深地皱着。
何细君知道他对萧遥的心思,也知道这份痴情只能空付,可还是安慰道:“萧遥吉人自有天相,一定会有办法的,你别太过担心。”
然而第二日看到萧遥,何细君也忍不住担心起来。
萧遥的脸色,可以用惨白如纸来形容,精神头也极差,说不了几句话,就闭上眼睛喘气,吃饭也吃不下,饶是她意志强大,勉强吃下去,过不一会儿还是吐出来。
何细君想起那个与自己并肩作战、明媚强大的女子,心里难受的厉害,道:“怎么就到这地步了?”
萧遥虚弱地笑笑,让其他人都出去,屋中只留下何细君,问道:“你后悔么?”
何细君不解:“何出此言?”
萧遥道:“你与三当家领兵出现在此处,是受房止善所托的罢?可是你最终还是倒向了我,因为我看着是个好皇帝,你认为我能改变这天下,是也不是?可是眼下,我命不久矣……辜负了你的期待了。”
何细君苦笑起来:“你果然什么都知道。”说到这里看向萧遥,一脸认真,“可是,保护一个明君,我不后悔。”
她只是因为伤了另一个人,心里很难过而已。
萧遥笑了起来:“细君,你是我见过的,最美好的女子。”
何细君摇了摇头:“不,我也只是个凡尘中人,要说美好,你才算得上。你打破了我对公主、对皇室中人所有的印象。”
萧遥喘了喘气,笑道:“我们两个就不要互相夸赞了。”
何细君笑笑,沉默了一会儿,说道:“止善心口上的伤与脖子上的伤,是你伤的么?”
萧遥点头,脸上与目光中都带着深深的遗憾:“是我。只是可惜,没能留下他。”
何细君抿了抿唇,忽然说道:“萧遥,我想拜托你一件事。”
皇上与她交谈之际,一直是用“我”而不是朕,就表示,此刻的谈话,是属于两个曾并肩作战的友人之间的。
萧遥看向何细君:“我需要先知道,是什么事。”
何细君道:“放过止善,还有他的家人。”
萧遥缓慢但是坚定地摇了摇头:“抱歉,不可以。”
何细君焦急地道:“为何?他昨夜并未成事,且又差点丧命。你就不能……”她咬了咬下唇,“看在我的份上,放过他一次么?”
萧遥看着何细君的眼睛:“于公,他与房家若一直存在,那么会影响朕的统治,因为朕不确定,他们何时会卷土重来。于私,我身上的藕断丝连,是他下的。”
何细君失声道:“怎么会?”
萧遥道:“就在清风寨,那日我上山企图招安你,在那挂飞瀑旁,他请我喝茶,将藕断丝连下在那杯茶里,我那时以为,他是个风轻云淡的君子,全喝了。”
何细君脸色苍白,回忆起那日发生的事,半晌才道:“当真是止善下的毒么?”
萧遥点头:“你还记得袁征么?”
“你那个太监?”何细君有些神色不属地问。
萧遥点头:“他也不是什么小太监,他是星月宫的宫主,龙溟。那日,他知道茶里下了药,但脚步动了动,还是没有动。我便是从他那里知道,药是房止善下的。”
何细君将有些涣散的思绪收回来,仔细琢磨了萧遥这话,心里涌上一股难过,忽然伸出手抱住萧遥,轻轻地道:“你很好,是他们辜负了你的信任。”
萧遥摇摇头:“自登基那日起,我便知道,我是个孤家寡人,所以,我不难过。这是各为其主,我懂的,所以拼个你死我活,也是该的。”
何细君品味出萧遥话里的意思,心中一阵苦涩。
萧遥再次强调,她是不会放过房止善与房家人的。
既然各为其主逐鹿天下,那么成王败寇,谁也无怨,谁也不会手软。
她放开萧遥,看着萧遥苍白瘦削失去了勃勃生机的脸蛋,再劝的话却怎么也说不出了。
于公,是动摇萧遥统治的大仇,于死,是企图毒杀萧遥的大仇,萧遥不愿意轻轻揭过,这是毋庸置疑的。
萧遥看着何细君,看出她眸子里的苍凉与难过,轻轻地道:
“细君,你认为我会是个明君,我便厚着脸皮承认了。你这次选择帮我,是为了天下百姓,是不是?那么让我或许无力改变这个国家的,是房止善,所以,你无需为他难过。”
她凝视着何细君,仿佛看清她隐藏在爽朗与刚毅下的少女心事,继续说道,
“那个上京告御状的江秀儿,你曾听过么?害她全家、兼并当地所有肥沃土地的,是房止善的人。你认为,他这样的人上位,心里会有天下百姓么?什么权宜之计,都是废话。能做出这样的事的人,谁知道,哪一天遇到困难,会不会再来一次这样的权宜之计呢?”
何细君这次选择帮她,心里一定很难过的,她并不想她一直抱着这样的难过与愧疚,郁郁寡欢。
何细君听到房止善竟是这样一个人,整个人如遭雷劈,久久反应不过来。
萧遥又道:“你便在京城多留几天好不好?我也不知道自己能活到那一天……真希望,我仍能与你骑着骏马扛着大刀并肩作战啊……”
何细君看着萧遥的脸,心中难过,压下那些纷乱的思绪,伸出颤抖的手,轻轻摸上萧遥的脸:“会有那一天的,一定会有的。”说到这里吸了吸鼻子,
“我得离开京城,我帮你去找解药,我认识的朋友很多。”
萧遥说道:“起码住两天罢,我们许久不见了。”
何细君看着萧遥的脸色,到底不忍心拒绝。
下午,萧遥得到消息,京城的逆贼,大部分都被抓拿归案了,但房家人却一直找不到,想是提前离开了。
萧遥听了,说道:“继续找,掘地三尺也要找出来。这几日我早派人看守各个城门,没有他们出来的痕迹,所以,他们一定躲在某处。”
鹰营的人马上去办了。
萧遥在人出去后,若有所思起来。
身为皇帝,是不是要摒弃了一部分良心呢?
低着头想了一阵,她打起精神,翻看此次谋逆的名单。
兵部侍郎、兵部尚书、户部侍郎、吏部侍郎,还有大大小小的小官员……简直是令人触目惊心的名单。
虽然今年开了恩科,可是也不可能填不上这批窟窿了。
不过,除掉谋反的逆贼,便是一时有职位无法补上,也是值得高兴的事。
萧遥又将名单从头看了一次,眉头深深地皱起来。
她不相信就这些,一定还有尚书级别的官员。
只是,既然他们此次不参与,他们也无法拿他们问罪,只能等房家的人落网,再行审问,拿到更多的名单了。
这时红雀提着食盒进来,她身后,跟着今日当值的安公子。
萧遥见了,放下手上的名单,准备喝药。
红雀将药拿出来,递给萧遥。
萧遥大口大口地喝了下去,眉头也不皱一下的。
安公子看着,薄唇抿得紧紧的,没有说话。
萧遥拿起一封奏折,开始工作,并不时让安公子起草自己打算做的事以及初步的计划。
也不知过了多久,萧遥脖子有些酸疼,久坐的下身也不舒服,便让红雀与枕心扶她起来走走。
然而即使有人扶着,她在站起来那一刻还是眼前直冒金星,接着身体一软,一下子软到在地上。
红雀与枕心大惊,忙叫太医。
一直在外头候着的几个太医赶紧进来给萧遥诊脉,诊完了了说道:“皇上龙体太过虚弱,又吃过虎狼之药,才至站立时晕厥。”
红雀忙问:“这可如何是好?可要煎什么药?”
太医院院正面有难色:“皇上龙体损坏极其严重,若没有解药……”下面的却不再说了。
然而所有人都听出他的意思了。
安公子看着躺在软榻上、脸色苍白的萧遥,虎目渐渐变得模糊了起来。
红雀强忍难过,说道:“院正,求你想想办法,好不好?”
院正道:“只能根据文德帝当年的药方,略改一改,做些食疗的小粥给皇上用。若吃得下,倒还好,若吃不下,老臣也无能为力了。还请红雀姑娘禀告太后,尽快找解药罢。”
萧遥在一个时辰之后醒来。
红雀按照太医的叮嘱,做了暖胃的清香小粥,侍候她吃。
萧遥闻着就不想吃,但也知道,自己的身体不好,应该多吃东西的,当即忍着反胃的冲动,一口一口吃下那些小粥。
红雀与枕心见萧遥吃下小半碗粥,脸上都露出喜悦之色。
安公子也很高兴,在一旁笑着看向萧遥。
可是下一刻,萧遥忽然一下将刚吃下的小粥全都吐了出来,之后,又吐了些清水。
红雀、枕心与安公子脸上的笑容一下子凝固在脸上,旋即眼眶便红了。
萧遥不想见他们难过的脸,喝了些水,就说想休息一会儿,让他们出去。
红雀与枕心服侍好萧遥,很快一起出去了。
刚出了房门,两人同时用手捂住嘴,无声地哭了起来。
太医院院正的话,他们都还记得。
吃得下小粥,倒还好,若吃不下,太医院院正也无能为力了。
两个人不敢哭出声,怕吵着了睡在里头的萧遥,便捂住嘴往外走,走得足够远了,才不管不顾地坐下来,放下手,哭出声来。
安公子如同木偶一般跟着两人,坐在一旁听两人哭泣。
枕心哭着哭着,说道:“老天爷为何如此不长眼睛,要让皇上如此苦?”
红雀道:“老天爷瞎了眼了。”
枕心又骂道:“那个下毒的该挨千刀万剐!”
安公子原本木然地坐着,听了这话,忽然站了起来,走了出去,嘴上说道:“是啊,该挨千刀万剐!”
房止善从小习武,身体算是很好,可是一年多来,接连三次重伤垂死,他的身体再也扛不住了。
他的亲信命人熬药并照顾好房止善,便坐在一旁唉声叹气。
一人忽然皱着眉头道:“公子身上带着毒药,为何当时不直接结果了皇上?若结果了皇上,温泉山庄群龙无首,何愁不成事?”
兵部侍郎没有说话,他知道为什么,可是这是不能宣之于众的理由,一旦说出来,只怕许多人会认为公子不能成事,进而离公子而去。
他想起房止善心口上以及脖子上的伤,相信房止善醒过来之后,会认清事实,与皇上不死不休的。
毕竟没有人对那样一个一心一意置自己于死地的女子,仍然能保持心动。
至于当时没有用毒药,怕只是一时备受打击,反应不过来罢。
不过,兵部侍郎决定了,不管如何,一定得与公子谈谈。
房止善是次日午时醒过来的,身体极其虚弱。
兵部侍郎在旁递给他一晚浓鸡汤,嘴上道:“大夫说了,这一刀扎得很准,伤及心脏,若非公子从小练武,遇袭时自动防御,又从小吃了许多补药,只怕这次便要醒不过来了。”
房止善静静地听着,垂下目光看自己胸口上的伤。
他仍然忘不了,那双纤纤素手握着匕首刺中自己心脏时,自己心里那铺天盖地的难过。
在他后悔让她死的时候,她却下狠心,要置他于死地!
不仅如此,她在刺中自己心脏时,怕不保险,还要割断他的喉咙。
她是真的,半点都不让自己有活下去的希望。
房止善觉得,心里头的痛楚,比伤口上的还要痛许多。
这时兵部侍郎说道:“公子,儿女情长,都是英雄好汉的毒药,还望公子三思。”
房止善没有说话。
有些事,情难自禁。
饶是他一向自信于自己的控制力,在这一刻,也无法回答兵部侍郎。
在知道她要置自己于死地那一瞬间,在知道无法带她走,让她直接驾崩,对自己的大事是最好的,他还是无法狠下心来,所以,他弹出的是让人乏力的药,而不是毒药。
被情感支配的感觉叫人恐惧,可是又瑰丽得惊心动魄,让他想起来,心脏还是剧跳。
漫漫地听兵部侍郎说了一阵,房止善问道:“我的家人如今是什么情况?”
“藏得很好,想必不会叫人发现的。”兵部侍郎说道。
房止善道:“多注意些,免得有特殊情况。”
兵部侍郎点点头,又说道:“地方乃公子选的,想必没有人能猜到,所以公子无需担心。”
房止善点点头,但眉头忽然皱了起来。
兵部侍郎忙问究竟。
房止善道:“除了我,申和亦知那条密道。”说着眉头越皱越深,心里也涌上不好的预感。
兵部侍郎笑道:“安公子心地善良,想必便是知道,也不会说出去的。”
房止善没有说话。
昨夜,他被萧遥骤然发难刺中之后,曾感觉到当时附近仍有一人,若那人是申和……
安公子痴恋萧遥,会不会,因为他下毒而对他心怀怨恨呢?
房止善的心中涌上剧烈的不安,说道:“带我去出口处,我要亲自迎接。”
那是他的家人,他不容许有任何意外。
京城的冬天总是格外多雪,房止善坐在软轿里,身上被裹得严严实实的,来到了京郊某处。
他掀开帘子,见天地一片白茫茫的,天空中仍在飘洒着雪花。
看着这漫天的大雪,他忍不住想起萧遥。
她的身子弱,此时是不是在泡温泉呢?
他又一次听到她与近身侍候的宫女说下着雪泡温泉是享受,等以后身体好了,要将屋顶去了,任由雪花飘洒下来。
房止善将飘远的思绪拉了回来,看向密道出口处。
这时身后传来踏踏的马蹄声,还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
房止善神色瞬间变了,回头一看,看到果然是镇守在城郊的官兵。
此时,密道出口处也传来了动静。
原想撤退的房止善忙看向密道出口处。
先出来的,仍然是十个官兵,看起来十分悍勇。
之后,是他被绑起来的家人……双亲、弟弟、妹妹、侄子,还有叔伯婶娘等,全都成了俘虏。
房止善的眼睛一片赤红,他死死地盯着从密道里出来的年轻男子:“安申和,你真对得起我啊……”
安公子看向房止善,目光里失去了一贯的和善与温和,带着深深的恨意:“这是你逼我的,你但凡不那么狠毒,我也不会这么做。房止善,我也要让你尝尝,失去在意的人,是什么感觉。”
房止善有些失态地大吼起来:“那根本不一样,我并不曾动你的家人!你忘了,我爹娘对你多好么?”
安公子的眸子里出现了愧疚之意,但他还是说道:“可是,她于我,与亲人无异。”
兵部侍郎脸色难看,打断了房止善与安公子的对峙,低声说道:“公子,我们已经被包围了,趁着官方人马还未彻底合围,我们赶紧突围而去罢。至于公子的家人,以后再徐徐图之便罢。”
房止善死死地看着安公子,心中剧烈地挣扎起来。
让他放弃自己的家人,他做不到。
可是若他不走,不仅救不了家人,就连自己也得搭上。
最终,房止善还是一咬牙,从牙缝里挤出一个字:“走,突围!”
经过一番厮杀,房止善被护着,突围而出。
然而,他心里没有丝毫的快乐。
以萧遥对他出手的狠辣无情可以看出,一旦他的家人落在萧遥手上,萧遥必会将他的家人斩首示众!
房止善心中,首次有了恨意。
他恨曾经的知己何细君,恨打小玩大的发小安公子。
若不是这两人,他根本不会失败,他的家人,亦不会被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