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早晨的一缕清风拂过,将瘦西湖上的薄雾尽数吹走,一轮红日从东方缓缓升起,将整个扬州城照耀的明媚灿烂,扬州城再次陷入一派繁华之中。
长街之上,数十上百名地痞混在人群当中高声呼喝,不断地带动着其他人加入。
甄如云死了也就死了,最伤心的应该是远在江宁的甄家。
和扬州的地痞混混没有丝毫关系。
但是能用此人鼓动民心,然后他们得到赏赐,那就立刻成了至交好友,或者意气相投的兄弟了。
因此数百位扬州城的贫户百姓,拿了银钱,眼睛瞪的通红,在地痞流氓的鼓动下,一个个拿着棍棒气势汹汹喊着杀贪官的口号直奔巡盐御史衙门所在而去。
陈昭早就安心等待了。
在他令下,巡盐御史衙门的大门已经全部张开,一张太师椅摆在了正中位置,正对着那大门口,可以一眼看出大街,而陈昭正坐在太师椅之上一派悠然之色。
他甚至有闲心端着一碗茶,慢慢品着。
众官吏、清客自然躲到后院,与林如海家人仆役一起,有那几个皇帝派遣的供奉护着,而在前院,则有孙晓东以及陈昭收拢的一些人物。
孙晓东在陈昭身边小声道:“林典史,一切安排妥当!”
陈昭微微颔首,略带期待的看了大门外一眼道:“希望今天唱戏的,不要让我失望啊!”
正说话间,一名衙役飞奔而来,拜倒在陈昭面前恭敬道:“启禀陈大人,有一伙暴民,约数百人,正气势汹汹而来。”
陈昭呵呵一笑,对孙晓东道:“大幕拉开了啊!”
便在此时,声声喧哗声从院子外面传来。
“杀赃官,减盐税!”
“还扬州朗朗晴天!”
凭借盐商们只手遮天的权势,这一路行来,煽动了无数百姓,原本只有数百人,等到了衙门口却是增加了三倍之多。
竟有一千多人。
此时大门外已经黑压压一片,那些看大门的衙役们早就吓得躲了起来,更加增加了这些人的胆识。
人群当中,排在最前面的是一群满脸横肉的地痞,一个个手中拿着棍棒等凶器,再加上人多势众,乍一看十分惊人。
一个脸上有一撮毛的家伙手里提着一根哨棒,也不知道从哪里搬来一个石头,他站在上面高声叫道:“父老乡亲们,林如海陈昭等狗官仗着天子信重,蛊惑天子加征我扬州赋税,甄如云这个江宁商户,只是据理力争,就被这赃官杀害,人家外地人都有如此胆气,咱们扬州人难道没了血性不成?他们要将我们剥皮抽血,我们要怎么办!”
“杀赃官,杀奸贼!”
“给甄如云报仇!”
“杀人偿命!”
一阵阵的喊杀声,冲上云霄,别说前院众人心中惊骇不已,便是后院,也能听见。
贾敏将黛玉抱在怀里,低声安慰道:“黛玉,别怕,陈大哥很快就能打退坏人!”
黛玉抱着母亲,连连点头,却不由自主的颤抖。
林如海坐在太师椅上,一脸淡然,只不过看向贾敏和黛玉时,眼神之中带着歉疚。
他为天子呕心沥血,却让妻女担惊受怕。
若非故交之子替他收尾,林如海都不知道如何应对。
此时前院之中,陈昭缓缓起身,大步上前,直接走到大门口,眼中似乎就没把这群暴民放在眼里,而这些暴民似乎是没有想到陈昭会如此大胆,非但是没有逃跑,反而是迎着他们走了过来,一瞬间,众人倒是安静了下来一个个盯着陈昭。
陈昭目光一扫,见到人群中尽是壮汉,不由得微微一笑。
临州和苏州的暴力抗税,将税官活活打死,是因为这些税官手中的力量,没有当地人的力量强。
而陈昭手中的力量呢?
有些事一味的照搬,只怕是刻舟求剑。
远处,一座酒楼的二层雅间。
远处高高的亭阁之上,早早便赶来的某些人此时正遥遥观望。
上千个因为甄如云之死被收买鼓动而来的扬州百姓,将巡盐御史衙门大大门死死地包围住,可以说这一次林如海已经是瓮中之鳖,而那个陈昭也插翅难飞。
要知道有前朝许州“五人墓碑记”故事在先,这帮幕后之人明白得很。
要知道法不责众,就算林如海和陈昭被打死,家人被凌辱,最后只要随便推出几个“义士”当那替罪羔羊,事情不就不了了之了吗?
哪怕京城的天子再信重林如海,只要陈昭被打死,那林如海就算没死,也不过是没牙的老虎,断翅的老鹰,还能有个蛋用?
京城距离扬州何止千里,天子又是刚刚登基,难道还会为了一个没用的御史大开杀戒不成?
只需要退出几个替罪羊,那天子也无可奈何。
总之到了最后,天子也会明白,扬州的盐税,是收不得的。
陈昭神色平静的道:“尔等手持凶器,聚众围攻朝廷衙门,威逼官员属吏,可知此乃杀官造反之死罪!”
人群微微哗然,不少人顿时连连冷笑。
“杀官造反”此话一出,岂不是显得这个陈昭是个色厉内荏之辈?
一撮毛挥动手中哨棒高声叫道:“大家不要听这狗官纨绔恐吓,我等杀赃官乃是替天行道,正所谓法不责众,难道天子还能将我们所有人都杀了不成?”
陈昭微微一叹,看着这些面露凶光的家伙。
很明显,这群家伙对于聚众行凶之事,已经是驾轻就熟了。
难怪扬州盐税一年比一年少。
“既然你们执迷不悟,那就别怪本典史不客气了!”
说话之间,陈昭大声喝道:“暴民聚众造反,按律当斩,儿郎们,准备!”
随着陈昭一声令下,门口的那些暴民顿时一脸疑惑。
就在此时,有全副武装的盐丁已经跃上墙头,一字排开。
他们都是陈昭培养的孤儿,和扬州人的关系不深,所以敢打敢杀。
每一个人手中都持着一张劲弓,弓上搭着利箭,箭尖在阳光下散发着光泽,让人心惊胆战。
一撮毛等人看到四周将他们包围起来的诸多弓箭手,那一支支箭矢遥遥指着他们一众人,顿时神色为之大变。
虽说墙上只有十几张弓,可是十几个人站成一排,弯弓搭箭,这等威势直接震慑了不少人。
顿时有人将手中棍棒一扔,就有后缩之意。
“当!”
“当!”
“当!”
接二连三的棍棒落地声,一下引动了一大片人。
人多了,羊群效应就起来了。
一人退缩,其他人也会不由得连连后退。
就在此时,一个秀才打扮的书生叫道:“大家不要慌,不要乱,巡盐御史衙门没有杀人的权力,他们只是在恐吓大家!”
不少心生绝望的暴民闻言就像是抓住了救命稻草一般一个个大声叫道:“法不责众,陈狗官绝对不敢大肆杀戮!”
那一撮毛也恢复了狰狞神色,大踏步向前走了两步,“刺啦”一声撕开胸前衣衫,露出毛茸茸的皮肉,大声叫道:“奸贼!有本事来杀我啊!就你这毛都没长齐的小娃娃,见过死人吗?爷当初……”
“啪!”
一声清响,得意洋洋的一撮毛直接被扇飞了出去,他整个人被抽的如同陀螺一般,凌空横飞,一路撞倒了十几个人,摔在了地上,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众人甚至可以看到,这家伙的左脸,被扇的高高肿起来,恐怕整个脸骨都碎掉了。
众人顿时一静。
陈昭却微微一叹,他也不想打这些凡夫俗子,然而总有些人挑衅于他,尤其是这些暴民,完全就是帮凶,纵杀之亦不可惜!
所以他打出这一巴掌之后,立刻喝道:“给我射箭!”
随着陈昭一声令下,十几个射箭手顿时将手中箭矢射出,一众暴民顿时连连惨叫,求饶声混成了一片。
要知道,在古代,培养一个弓箭手至少需要两三年时间,而陈昭手中收拢的这些人,跟随他最长的也就两个月。
按理说,两个月时间是培养不出优秀的弓箭手的。
但现在情况不一样啊。
现场人挤人的,都不用瞄着射箭,就能射中人。
jingche“饶命,大老爷饶命啊……”
“不敢了,再也不敢了……”
“我不要钱了,我要回家!”
数百人在一刹那至少倒地了十几人,看着身边的同伴一个个中箭倒地,这些暴民哪里见过这种残酷的情形了,顿时都崩溃了。
尤其是有人看到身边同伴脖子之间插着一根箭矢,倒在他们面前的时候,顿时吓得双腿颤抖,瘫软地,更有的发出阵阵腥臭味,面无人色。
面对这些人的求饶,陈昭视若未见,甚至连瞅一眼都欠奉。
他一招手,下人便将那张太师椅搬来。
陈昭重新坐下,又端过那碗还温着的茶水,优哉游哉的闭目养神,既没有把暴民放在眼里,也没有把远处的看客放在眼里。
而远处的那些酒楼二层雅间,一群正期待看一出好戏的人全都傻眼了。
“他怎么敢?”
“那小子疯了!他竟然敢杀人!”
“他竟然这等残暴!必将遗臭万年!”
“我等赶快上帖扬州知府,定要将这当街施暴之人关入天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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