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元寿是一个执拗又疯狂的天才,同时也是一个倒霉透顶的人。
看着对面正在风卷残云的先生,宁青天心中忍不住升起了这个想法。
他不知道,这样一个才华绝伦的天才,怎么会沦落到这个小小的安庆府里,以教育顽童为谋生手段。
从记忆中,宁青天知道这位先生琴棋书画无一不精,文韬武略更是堪称绝顶。
然而让人奇怪的却是,这么一个绝世天才,一生参加科举九次,却无有一次中举,到今年先生已经五十有三,却依然只有一个秀才功名傍身。
而这,也是宁青天不怎么想参加科举的原因所在。
试想一下,连齐先生这等大材都只是因为无法通过科举,而被拒之门外,没办法为国效力。
宁青天觉得这个大宋朝,真的不值得他去为之报效。
更何况,自己也不一定能考得上。
只是如今情况已经如此,且去随便混一混,便也当做交差了。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当宁青天思维发散的思考着自己前程之时,突然听到齐先生发出一声叹息,
“哎,许久不曾来这燕来楼了,没想到今日倒是托了你的福。”
宁青天回过神来,看着桌子上点的酒菜此时已经十去七八,又听到坐在对面的齐先生如此说,连忙恭敬的回道,
“先生客气了,这本就是学生该做的。”
说完之后,他又犹豫了下,想起方才在先生家看到的情况,忍不住有些好奇的问道,
“只是不知先生如今,如今……”
他连续说了两个如今,却一时半会儿居然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点,一时间气氛有些尴尬。
“呵呵,你是想问老夫如今为何会成了今日这番潦倒模样吧。”
好在,吃饱喝足的齐先生似乎看出了他的心思,自嘲一笑说到。
听到老先生话语里的自嘲之意,宁青天连忙站了起来解释道,
“学生,学生绝无嘲笑先生的意思,只是,只是……”
这个世界讲究天地君祖师,老师的地位是很高的,仅仅排在祖宗之下。
所以对于有些师徒名分的齐先生,宁青天还是很尊重的。
当然,最为主要的是,宁青天觉得此人既然有如此才华,又不为朝廷所用,他在思考是否可以将其拉上自己的山寨,做一个军师谋臣之类的位置。
毕竟,他虽然有着另一个世界丰厚的知识积累,但是他并不认为如此自己便拥有了超人的智慧。
否则的话,图书馆的管理员岂不是天下无敌了?
积累知识,然后将学到的知识化为己用,这才是一个人的智慧提现。
而宁青天现在所欠缺的就是化为己用这个繁杂的过程,在那之前,他需要有一个熟知一切的人引导他。
而目前看来,或许这个人就是眼前的齐先生。
所以,他才会如此看重此人,而不单单只是因为此人是自己的先生。
见自己的一句玩笑话语,便让这个自己最满意的学生如此紧张,齐元寿笑着摆手说道,
“坐吧,不必如此。老夫混到今日穷困潦倒的局面没什么说的,只是有点可惜那些因为官家五年不开科举,便放弃学业的孩子们。
这小小的安庆府,百姓目光狭隘,终究不懂啊。”
说罢之后,齐元寿又看了眼宁青天,这才随意的问道,
“对了,当年听说你被山贼抢上山了?如今看你这幅样子,莫不是已经从賊了?”
宁青天闻言,脸色一变。他本来想等到自己应付完科举之后,等到回来的时候再与先生说明情况。
可是没想到自家先生只是随意的瞟了自己一眼,便直接一下子点明了自己现在的状况。
只是,自己到底哪里露出破绽了呢?
一时间,宁青天有点疑惑,不知道这是先生随口猜的,还是真的已经看破了自己的身份。
见宁青天这幅表现,齐元寿又夹了一筷子花生米,看着宁青天摇了摇头道,
“你那身边伴当一身匪气,这燕来楼一顿饭可不便宜,你出手间眉头也不皱一下,花抢来的钱到底是不心疼啊。”
宁青天闻得此言,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杨霸那家伙暴露了自己,而且连他自己也没注意的细节都被先生点到,顿时让他对于眼前此人惊人的洞察力钦佩不已。
见到自己戳破了他的山贼身份,这学生居然还是面不改色,如此淡然,倒是让齐元寿有点刮目相看了,于是再次开口夸赞道,
“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不错,三年未见,养气功夫到是见涨。如此一来,倒也算没白辜负为师当年对你的教导。”
听到再此人明知自己的山贼身份之后,却依然口称为师,宁青天眼神顿时一亮,知道这人并没有因为自己的山贼身份而害怕,疏远自己。
至于夸赞自己的话,宁青天权当没听见,眼前这人只怕打死也没想到自己的学生已经被人取代了。
而宁青天好歹也是两世为人,这点养气功夫他还是有的。
“既然先生已经看出来了,那学生也就不隐瞒了。三年前……”
宁青天想了想,便将三年前的事情简略的说了下。
末了,见先生依然只是一筷子接着一筷子的夹着花生米,便再次说道,
“先生,纵观方今天下,庙堂之上奸臣贼子当道,连师父这等大材也没办法为国效力。
南方云南王割据一方,大宋边境更是虎狼环视,再加上国内到处天灾人祸不断,那女帝只是一个小女孩,根本没能力处理这些事情。
这大宋朝表面上看还是歌舞升平,但其实已经岌岌可危。先生不如跟学生上山去吧?如此,也好让学生能日日聆听先生的教诲。”
说罢之后,宁青天便再次站了起来,恭敬的抱拳施礼,态度极为恭敬。
然而面对宁青天的语言攻势,以及如此执礼甚恭的态度,齐元寿似乎根本没有看到一样。
只是自顾自的夹着盘子中的花生米,而宁青天便也就这样一直弯腰行礼等候先生的回复。
一时间,房间里便只剩下筷子与盘子不时发出的碰撞声。
直到宁青天感觉到腰酸背痛之时,那齐元寿终于将盘子里为数不多的花生米吃完了,而后又端起自己面前方才宁青天亲自给其斟的一杯白酒,仰头一饮而尽。
与此同时,宁青天的耳朵里却是传来一句让他惊诧莫名的问话,
“那掳掠走你的女娃娃,是不是叫颜白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