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风夜放花千树,铁树银花,宝马雕车香满路。夜之城慕尼黑有着不输给维也纳的繁华。
在一片玉壶光转,凤箫声动的灯影阑珊处,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正在慕尼黑车流攒动之间飞速前进。
夏洛特究竟会去哪里?
卢格安一边控制着方向盘,一边思考着这个问题。
战后的慕尼黑并不太平,但也没有那么危险,更何况夏洛特现在实习的巴伐利亚国立医院处在市中心的路德维希沃斯塔特区,那里的治安是整个慕尼黑,乃至整个巴伐利亚州最好的区之一。
既然不是被人拐走了,那夏洛特还有可能去哪里?
无论如何,卢格安准备跑一趟医院去问个清楚。
前巴伐利亚国立医院,卢格安将车停稳后,无视了他人诧异的目光,径直跑到了申克教授的办公室前,敲开了房门。
“海因里希先生?”
已经换好睡衣的大光头申克对卢格安的深夜来访十分诧异:“快进来喝一杯热茶吧。”
“不了,申克先生。”卢格安婉拒了申克的好意,站在门口气喘吁吁地问道:“请问您看到夏洛特了吗?”
“夏洛特?”申克皱了皱眉头,疑惑地问道:“你不知道吗?夏洛特小姐已经被她父亲接走了啊。”
“父亲?“卢格安愣了愣:”克劳金·海因里希?”
“不是那位海因里希先生。”申克摇摇头,仔细回想了一下,道:“那位先生好像叫做……施密特?对!施密特·克莱因先生!”
在听到那人姓名时,卢格安一头雾水,这个名字他连听都没听过。
嗯?等等……
克莱因?
卢格安仔细回想了一下,这才发现:夏洛特本来的姓氏不就是克莱因吗!
由于夏洛特不喜欢自己的姓氏,平时也习惯让别人直接称呼她的名字,导致连卢格安都差点忘了她本来的姓氏。
施密特·克莱因,这人八成就是夏洛特那重男轻女的老混蛋父亲了。
得到这一重磅消息后,卢格安立即辞别了申克教授,回到自己的车里,坐在驾驶座上,却没有马上启动发动机,而是默默地点上一根烟,沉思起来。
听刚才申克教授的意思,夏洛特是主动跟着那个老家伙走的。
但又会是因为什么事,连夏洛特连招呼都不跟自己打一声,就匆匆忙忙地跟着那个老家伙走了?
卢格安掏出怀中的手枪,退出弹夹,拉动枪栓,将那枚已经上膛的子弹退出来。
既然不是发生了什么危险,那这东西的作用就很小了。规则内的问题,要用规则内的方法解决。
如此想着,卢格安开车来到一处公共电话亭。
“拨给慕尼黑01-02,谢谢……”
“这里是卢格安·海因里希。杰尼斯,我需要知道克莱因商行的位置……”
半个小时后,一辆黑色的奔驰轿车停在了克莱因商行的门前,卢格安下车正了正风衣的领子,抬头看看这个庞大的犹太商行,义无反顾地走了进去。
“请问你需要什么帮助吗?”前台的漂亮姐姐看到这个衣冠楚楚的英俊男人走进来,当即热情地迎上去。
有钱的人到哪都受欢迎,如果在有钱的基础上更有几分姿色,那将会受到除总统外的最高规格礼节欢迎。
而卢格安却没心思看这只金发波斯猫的搔首弄姿,冷着脸道:“我要见你们商行的会长施密特·克莱因。”
注意道卢格安并不十分友善的语气,前台姐姐愣了愣。
“先生,请问您有预约吗?”
“没有。”
“没有预约的话,请您先去预约,我们将安排时间……”
“我叫卢格安·海因里希。”
“!!!!!”
波斯猫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脸色当时一变!
纸质媒体的疯狂宣传,让慕尼黑基本上没人不知道这个名字,而做为克莱因商行的员工,她更知道这个男人背后的家族与本家商行的关系。于是她很快收起那抹轻浮,露出了职业化的笑容,冲卢格安微微鞠躬。
“请您稍等,我这就去通报。”
没过多久,金发波斯猫便疾步回来:“这边请,海因里希先生。”
卢格安点点头,没有理会波斯猫的引领,毫不客气地阔步走上楼梯。
看着卢格安离开的背影,波斯猫背后冷汗一片。
我的上帝,我刚才竟然试图勾引东家女婿?
要不要先思考一下被开除以后该去哪里工作?
二楼,卢格安来到巨大的会议室门前,深吸一口气,敲了敲门。
“请进。”一个低沉嘶哑的声音从门口传出。
卢格安毫不犹豫地推门而入。
灯火通明的空旷会议厅内,昂贵的波斯地毯,价值不菲的油画,晶莹剔透的水晶吊灯,和那陈放在壁炉上的犹太教灯台。一个明显的犹太资本家会议厅。
而在最中间的沙发上,则坐着一个络腮胡的中年男人,而他对面坐着的,正是卢格安寻找了一夜的女孩。
“卢格安!”
夏洛特惊喜地站起身来,下意识地想飞扑过来,但一旁施密特的虎视眈眈让她放弃了这个想法,只得矜持地小声问道:“你怎么来了?”
“我当然要来了。”卢格安冷着脸,毫不顾忌地走到夏洛特面前,一把将女孩搂在怀里:“某人说好给我做庆功晚宴,结果我到现在还饿着肚子呢。”
“唔……”
似乎是因为卢格安大胆的举动,也或许是因为自己父亲一旁阴沉的目光,夏洛特的脸蛋刷一下变得通红。
“好了好了。”夏洛特挣扎着从卢格安怀里钻出来,满面桃红道:“有点事情耽搁了嘛……”
“先坐吧,海因里希先生。”大胡子施密特面无表情地插话道:“不必太过匆忙,我们有很多时间,很多……”
卢格安转过头,这才第一次正眼打量这位传说中的夏洛特那混蛋老爹。
不好易于。
这是卢格安的第一直觉,从这位克莱因先生的身上,卢格安感受到了一种和克劳金和莫里兹身上相似的气质。而按照卢格安的经验,这样的人往往是最难对付的。
卢格安以前很讨厌和这样的人下象棋,但现在为了夏洛特,卢格安不仅要玩,而且还要玩得赢。
“这还是我们初次见面吧,克莱因先生。”
“你的照片我倒是天天见。”大胡子施密特递给卢格安一只哈瓦那,指了指旁边的报纸道:“柏林人和慕尼黑日报已经被屠版半个月了。”
“谬赞。”卢格安笑着摇摇头:“我们还是直接一点,请问这次您找回夏洛特是什么事情?”
“怎么?我这个亲生父亲相见自己的女儿还要向你报备?”施密特露出一个揶揄的笑容,半开玩笑地逼问道。
“只是总需要一些准备。变故正因为他的突然性才让人厌恶,不是吗?”卢格安笑眯眯道:“刚才夏洛特迟迟不归,我差点就让警察搜城了。”
“你能办得到吗?”
“如果真的发生了,那我想是可以的。”
两个聪明的男人对视着,在视线不可及的地方互相试探,言语交锋,连夏洛特都看出了气氛有一些不对。
正当夏洛特心下担心的时候,施密特突然露出一个莫名的笑容:“你很不错,卢格安·海因里希。”
“我们还是先说说夏洛特的事情吧。”卢格安靠在沙发上,表情和煦,但眼神却没有任何温度:“毕竟我们都不希望闹得满城风雨。”
施密特耸耸肩:“说起来也不是什么大事,丽莎贝尔病了。”
“谁?”卢格安面露迷茫。
夏洛特贴心地为卢格安解释道:“丽莎贝尔·克莱因,我的亲妹妹。”
卢格安恍然。他这才想起:夏洛特有一个亲妹妹,而夏洛特也正是因为这个丽莎贝尔,才会同意联姻,嫁到海因里希家。
“那位丽莎贝尔怎么了?得什么病了?”
“流感。”施密特神态轻松地补充道:“外面的人似乎将这种病称为西班牙流感。”
西班牙流感!
卢格安瞳孔猛得一缩。
他知道这个病,1918到1919年间世界范围内的大流感,致死率高达2.5%!当初一战尾声时,这种恐怖的流感甚至一度蔓延到德意志军队中,卢格安所隶属的巴伐利亚陆军中许多人都死在了这次流感中。
而最最恐怖的是,没有人知道这次流感的起源,也就是说,这个病没有治愈的手段!
“这种病不是已经消失了吗?”回想起某些不美好往事的卢格安,脸色不由得难看起来。
“今年春季又出现了。”施密特简单地解释道:“丽莎贝尔前段时间去过一趟波士顿,回来就生病了。”
卢格安皱着眉头,看着身旁满脸担忧的女孩,轻叹一口气,转头问道:“所以你们打算怎么做?”
“隔离,然后等死。”
施密特耸耸肩,很轻松地说出如此残酷的话,好像丽莎贝尔不是他女儿一般,完全不在意她的生死。
这真是一个当父亲的人?
卢格安颇有些恼火地瞪着施密特,之前他就听说这个人很混蛋,但卢格安没想到这个犹太人竟然混蛋到这种地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