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日后,先期到厄尔布尔士山探查的人回来了。
这些人都隶属于工部虞衡司的虞曹,虞衡司原本是掌管山川水泽之司,连带着山上所出动植物、矿物也被他们管辖。
此时的人们对于矿物的探查远不如后世,在前一世大夏时,孙秀荣曾让人根据德国传教士汤若望编制的“坤舆格致”,结合宋应星的天工开物以及自己一些粗浅的化学、矿物知识,编纂过“大夏矿冶”一书。
来到这一世后,他早就将该书的内容忘得一干二净,不过对于主要矿物,诸如各类铁矿、铜矿、锰矿、煤矿略有印象,但对于如何冶炼之法倒是记得清清楚楚。
这些年,他将自己所记的东西写下来,结合大唐工部虞衡司的一些粗浅的经验,让工部的人自行摸索,不断完善而已。
纵然如此,大秦国的探矿之术也在这世上遥遥领先。
“郎中,虽然厄尔布尔士山北麓到处都是矿物,不过大量集中的地方却只在一处”
虞衡司的摊开了一张地图。
“这是新莫州的恰卢斯县,这是新幽州的阿莫勒县,两者之间的距离大约两百里,在两地之间的厄尔布尔士山上有一处宽度几与两地平行的矿带,很不幸,由于这处矿带靠近南坡,已经被大食人占据了”
“我们的人曾悄悄抵近过那里,这处矿带除了褐铁矿,还有铜矿,铅矿,在恰卢斯附近的山上还有大量的火山灰和硫磺矿,总的来说,靠近阿莫勒县的地方铁矿开采较易,品相也最佳,不过那里已经有至少一万奴隶在那里开采”
“靠近恰卢斯县的山上开采的人倒是不多,但由于那里掺杂了一些金银,也有几百奴隶在那里,铁矿的品相与东边的差一些,但也比靠近北麓平原的山区好一些,何况那里还有硫磺、火山灰、铅矿”
“两地都有河谷可以通行,但靠近阿莫勒县的河谷北侧通道已经被大食人堵塞了,西边恰卢斯河的河谷较宽,不过那里倒是有一个团的碎叶军驻守”
席元敬点点头。
“你等是如何探知的?”
“回禀郎中,按照我国矿冶指南所载,‘凡大山中大部地方皆为茂密森林,其中陡然出现荒芜之地,除非人为破坏,则必为矿产蕴藏之地,越是荒芜,土地又呈赤色,则多为铁矿’,这接近两百里的山中,果然荒芜无比,但地表之色又不同,显然除了赤铁矿,还有硫铁矿、褐铁矿”
“靠近恰卢斯县的山上应该是褐铁矿,而有金银的地方多半伴生铜矿,加上硫磺、火山灰,以及宽阔的恰卢斯河谷,职部建议将那里拿下来”
“不过那里也有问题,恰卢斯河谷接近里海时估计是因为积累了太多泥沙的缘故,河水太浅了,若是要修建港口,就需要耗费极大的人力物力,不过东边更差,几乎不可能修建港口”
“从里海到矿场有多远?”
“大约五十里,根据我等探知的消息,当地人叫那里为‘马赞巴德’”
席元敬眉头自然皱了起来。
半晌才说道:“也罢,我再去查看一番”
......
一日后,他带着一些人抵达了恰卢斯,此时的恰卢斯名字、地域几乎与后世差不多,显示了这里的文明还高过波斯本土。
在恰卢斯河流出厄尔布尔士山的山口,山势相对平缓的那一侧建有一座有着典型波斯风格的石堡,原幽州范阳郡王史朝清麾下铁弹营的副尉,如今元丰下辖山地营的校尉尚可孤正带着一千人在这里驻守。
得知碎席元敬要去大山上的矿场探查,他便说道:“郎中,末将陪你走一趟吧,上次就是我的人陪着去的,在你们的人之前,我的虞侯军不禁探查过矿场,还深入到大山南麓进行了探查”
席元敬自然求之不得。
“那就有劳校尉了”
尚可孤带了大约五十名包括虞侯军在内的精锐跟着席元敬一行人向大山深处走去。
从恰卢斯出发到矿场所在,直线距离只有二十余里,但由于河谷、山势蜿蜒盘旋,实际道路几有五十里之多。
这一带的山林就算是在冬季也是郁郁葱葱的,行进中,两岸的山上还不时传来猛兽的吼声。
尚可孤今年二十四岁,原本是霫部宇文氏的贵族,祖上归顺大唐后被赐姓尚,因为孙秀荣当过霫部大都督,他倒想将姓氏改回宇文,不过却被孙秀荣阻止了。
作为出身史朝清铁弹营的将领,还是副尉,尚可孤自有一身惊人的武艺,他平时使得的是马槊,加入碎叶军后便改成了虎枪,眼下跟着虞衡司的人去山中,拿着长枪自然不方便,于是他只带了一张两石力的强弓,以及一把双手横刀就出发了。
跟着他的亲兵和虞侯军的装扮也差不多,由于人多势众,又是从北面过来的,乔装打扮也没有必要,干脆人手一件轻便棉甲就出发了。
“郎中,原来我以为这甚陀拔思单是一个类似于河中那样的地方,没想到却是类似于幽州的地方,不仅山林茂密,冬季比幽州还暖和湿润一些,我这才相信大王所说的类似于大唐江淮一点气候的说法了”
“我率军驻守这里后,曾带人进山打猎,这一进去,就感到太奇妙了,这山中物产之富,还胜过燕山,也只有大鲜卑山能相比,山上不但有猛虎、金钱豹、黑熊,还有狼群,前不久我还打了一只豹子,有一百多斤”
“我一箭正中它的眼睛,然后直贯入脑,自然当场毙命,于是便得了一张完好无损的豹皮,听说世子殿下马上就要弱冠,职部来到这里时曾与他有一面之缘,承蒙他看得上,与他交谈了一阵”
“按照他的说法,王后所在的南弓部也出自宇文部,可巧了,我就是霫部宇文氏后裔,得知其生辰将近,赶紧将皮子硝了,鞣制妥帖,这山上盛产一种叫甚波斯铁力木,比檀木还坚硬,我厚着脸皮让恰卢斯的工匠为我做了一个精致的盒子”
“听说工部下一批人马上就要到来,等办完了此事,麻烦郎中让工部的人给我带回去捎给世子殿下,也算职部的一点心意”
席元敬点点头,暗忖:“此人看似粗豪,又是胡人出身,没想到还这么细心,他以前曾是臭名远扬的史朝清护卫,史朝清性格乖张,残暴不仁,能在他手下撑过几年而不死,除了武勇,显然也是有几分能耐的”
突然想到一事,赶紧将轻视之心彻底收拾起来,“眼下世子殿下马上就要十九岁了,他为人恭谨,岂会擅自会见官员?像尚可孤这样的人多半是大王留给他的人啊”
于是也恭恭敬敬说道:“校尉的事就是本官之事,一定带到”
尚可孤也很高兴,“此人的堂兄席元礼是最早跟着大王一起起事的,如今更贵为工部尚书,今后可得多走近一些”
一日后,一些人终于抵达了那处矿场。
在靠近南面的一处山顶,席元敬举起了望远镜。
“果如他们所说,这是一处南北宽约二十里的荒芜地带,在地带的南面虽然也有些荒芜,但还是有一些树木和荒草,显然就是厄尔布尔士山的南坡,这中间的地点寸草不生,连石头也很少,到处是黄褐色的土壤,下面显然埋藏着大量的矿物!”
望远镜里,矿场的正中间,有一些人穿着破破烂烂白衣的大食人正在那里劳作。
“郎中”,尚可孤又凑了过来,“据虞侯军所探,虽然都信仰大食教,但眼下的大食人衣服尚黑,而被其推翻的大食则尚白,这些人参与了那甚胡拉米教派的叛乱,失败后被送到这里挖矿”
席元敬心里一动,“看守矿场的有多少人?”
“不多,只有百余人,不过都有马匹,根据虞侯军打听的消息,这些奴隶都是夷剌以西约莫百里,一个叫做卡拉季的大城主人所有,此人叫摩诃末,据说是大食教先知女婿,一个叫甚阿里的玄孙”
“在那些穿着白衣的人中,有一个却不是大食教徒,而是基督徒,不幸被我我虞侯军俘获,被我军俘获后他倒是高兴得很,将他知道的全部讲了出来”
“根据他所说,前不久剌夷城的胡拉米教派叛乱中,为首的也就是创立该派的哈西姆,此人以前是呼罗珊总督并波悉林的大管家,曾率大军在毕国与我军大战,在这次叛乱失败后不知所踪,但此人却说哈西姆被卡拉季的摩诃末秘密藏起来了”
席元敬是一个聪明人,否则也不会成为阿利施城天山大学实验室的一员,他平时虽然醉心于工矿事务,但对政治也很感兴趣,听了尚可孤这么一说,顿时想到:“我来之前,就听仁勇都的说过,摩诃末与哈里发不对付,这次收留哈西姆若是真的,就证实了这一点”
“如果我大秦的人秘密潜往卡拉季,与那摩诃末商议,一来将此处矿场让给我国,二来嘛,自然要协助他对付大食国的哈里发,那甚曼苏尔,大食国是我国劲敌,自然越乱越好”
“兹事体大,还是要禀明元丰总督统一部属才好”